如今的青田人，已不知晓自己青田县里面，曾经在明朝时出过一位皇妃。这位妃子姓潘，被明朝宪宗皇帝封为端妃，并生育一位皇子，取名朱佑枢，封为荣庄王，封地就在湖南常德市……
不晓得这些，也难怪。因为笔者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想从青田县各版本的《青田县志》和各地潘姓族谱中寻找出这段历史的记载，却几经努力，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于是，无奈之下便萌生出一个主意：想借助本文的考证，将这段距今五百多年的历史公诸于世，好让县人提供线索，便于找到这位潘端妃出生的故里，看看它会是在哪个村里？
叨絮了半天，人们不禁会问：青田县在明朝出过皇妃？依据呢？
不急，听我慢慢道来。
宗谱里的夏言像
明朝嘉靖年间有位大学士、内阁首辅，名叫夏言（1482年-1548年），字公谨，号桂洲，著有《桂洲集》及《南宫奏稿》传世。
在《桂洲先生文集•卷之四十八》里有一篇《宪庙康顺端妃圹志》，在这篇墓志铭里记录了青田潘氏端妃的生平事迹。
现将这段古文翻译成现代汉语：
“端妃姓潘，她的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浙江处州府青田县。她的父亲名叫潘雄志，被赐予了冠带，母亲姓郭，两人都出自有德行的家庭。端妃在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八月十三日进入皇宫，从小就严格遵循宫廷的教诲，侍奉宪宗皇帝，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非常勤勉和谨慎，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因此得到了特别的宠爱。在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七月二十七日，她被封为端妃。她生了一个儿子，长大后被封为荣王。端妃出生于天顺八年（公元1464年）三月二十九日子时，于嘉靖十七年（公元1538年）八月二十日去世，享年七十五岁。
端妃性格温和善良，举止端庄，深受宪宗皇帝的宠爱和尊重。她晚年还受到了今上皇帝的优厚待遇，直到她去世的消息传来，皇帝深感悲痛。皇帝为此停止朝会三日，换上丧服进行祭祀，并追赠她谥号为“康顺”，以表彰她一生的品行。昭圣恭安康惠慈寿皇太后、章圣慈仁康静贞寿皇太后、武庙皇妃、中宫、皇妃、圣嫔、公主等都来参加祭祀。
端妃去世后的第二年三月十六日，她被安葬在某山。在此之前的九月，皇帝在秋祭时前往山陵，奉上列圣诸妃一同祭祀。大学士夏言陪同祭祀长陵，恭敬地观察，看到帝后在上，诸妃在旁，宛如生前一样，他赞扬皇帝的孝心和哀悼之情。皇帝随后提到宪庙的诸妃，只有端妃最近去世还未安葬，所以还没有参加祭祀。夏言回答说：皇祖祭祀了十六人，包括静僖荣妃以下的六人都受到了祭祀，皇上至高无上，得到了长寿，哀荣已经足够。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端妃去世后，皇祖已经没有遗憾了。唉！端妃活到了七十多岁，经历了四个朝代，晚年还遇到了神孙在位，最终得到了美好的结局，可以说是非常幸福。那么端妃去世后，还有什么遗憾呢！儒臣夏言奉命撰写这篇墓志铭，并刻在贞洁的石头上，希望后世能够有所借鉴。”
根据这篇墓志铭解读出如下信息：
家庭背景：潘端妃世居浙江处州府青田县，父亲潘雄志被赐予冠带，母亲郭氏，家庭背景显赫。她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教育对她日后成为端妃有着重要的影响。
入宫与封妃：潘端妃于成化六年八月十三日入宫（六岁），自幼遵守宫规，勤勉谨慎，因此深受宪宗皇帝的宠爱。成化二十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她被册封为端妃，同时她的儿子也被封为荣王。
守寡与晚年：潘端妃在成化二十一年（二十一岁）生下皇十三子朱祐枢后，两年内宪宗病逝，她年仅二十三岁便开始守寡。潘端妃历经四朝，享受到了高寿，享年七十有五，于嘉靖十七年八月二十日薨逝。
荣誉与哀荣：潘端妃去世后，孙子辈的嘉靖皇帝深感痛悼，停朝三日以示哀悼，并赐谥号“康顺”，以表彰她生前的品行。她的葬礼上，多位皇室成员致祭，显示了她在宫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综上所述，可见潘端妃不仅在宫中受到了皇帝的宠爱和尊重，而且在她的生活中也体现了对家庭的深厚情感和对社会的贡献。她的生平事迹和成就，尤其是在晚年的高寿和荣誉，显示了她作为端妃的非凡人生。
值得注意的是，从这篇《宪庙康顺端妃圹志》的题目里的“宪庙”两字，还能解读出一个信息：潘端妃的墓葬应该就在宪庙里，而这个宪庙就是北京十三陵里的明茂陵，位于北京市昌平区天寿山麓裕陵右侧的聚宝山下。是明朝第八位皇帝明宪宗朱见深和孝贞纯皇后王氏、孝穆皇后纪氏、孝惠皇后邵氏的合葬陵寝。1961年，包含明茂陵在内的明十三陵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列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明茂陵
看来，下次去首都十三陵旅游，还要重点到茂陵寻访一下“宪庙康顺端妃”的墓地，作为家乡青田的后人，向其敬香祭拜。
说到这，作为青田的后人，还应该到湖南常德和四川岷江的两地探访考证一番。
去湖南常德，是因为潘端妃唯一的儿子朱佑枢、宪宗第十三子荣庄王的封藩地在这里。
荣王府位于今常德市一中、市财政局、泮池花园和原市公安局地块。按照《明会典》的规定，荣王府宫殿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如今的玛瑙巷，位于当年荣王府体仁门、遵义门的东西轴线上，是王府内宫、外宫两个宫区的分界线。由于崇祯十六年的那把大火，如今的荣王府地面建筑早已荡然无存。只有在常德市一中内有一口名为“葵花井”的古井，以及两棵白果树和数方石墩是当年王府唯一的遗迹。
常德一中校园里的“葵花井”
据说荣王的相貌极似朱元璋，在封国也以“骄纵”而闻名。嘉靖十八年（公元1539年）去世，享年54岁，赐谥曰庄。其嫡长子荣世子朱厚勋于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先于朱祐枢去世，赐谥曰怀穆。嘉靖十八年十二月，怀穆世子嫡长子朱载墐袭封荣王。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薨，赐谥曰恭。荣恭王嫡长子朱翊鉁于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袭封荣王，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薨，赐谥曰定。荣定王嫡长子朱常溒袭封荣王，死后由其嫡次子朱由枵袭封。朱由枵死后赐谥曰宪，其嫡长子朱慈炤于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袭封荣王。农民起义军张献忠破常德，朱慈炤奉母妃姚氏走辰溪，不知所终。“荣王宗室殆尽”，荣藩家族在常德共延续135年。
荣庄王墓位于太阳山（古称梁山）余脉中段的太子岭与藏宝岭二峰交汇的南麓。此处左有朱雀案山、右有麒麟扶山、前有凤雀屏山、后有龙虎祖山作靠枕，居中又有龙庭地脉，属古代帝王风水堪舆的绝佳宝地。其墓东西长约180米，南北宽约120米，陵墓封土堆高达十余米。
据传，在荣庄王墓前原本还有一座歇山重檐、斗拱托柱穿梁式结构的寺庙，是嘉靖年间敕建的皇家寺庙：兴国寺。其香火鼎盛之时僧众多达百余人，主要职责是看护荣庄王陵园。寺内有楹联：“宝塔凌云一日江山无边清静、金灯代月十方世界何等悠闲。”可惜的是今陵园与寺庙皆已不存。
荣庄王墓出土的龙凤纹铜镜
在常德博物馆，有一荣庄王墓出土的龙凤纹铜镜。该镜的尺寸远超日常所用，应为陪葬明器，这是馆内少见的与明藩王墓直接相关的文物。除了铜镜，来自于荣怀穆王墓的龙纹瓦当造型大气优美，让人印象深刻。在明代，龙纹瓦当是皇族建筑专用品。当年墓前有大量祭祀建筑，建筑在四百多年的风雨动荡里早已无存，瓦当便是这些建筑的残留。
博物馆中，与荣藩相关的文物更多来自于七里桥荣藩义官墓。2015年，因为工程建设，这些保存完整、未被盗掘的古墓在穿紫河边被发现。抢救性发掘之后，大量珍贵文物出土。这与清嘉庆《常德府志》中“荣义官群墓位于七里桥东一里”的记载吻合。其中最重要的是荣王府内承奉司右承奉宋贵、荣王府承奉司承奉正周胜、王府书办官李瓒，以及郭良之母李妙明四个人的墓葬。宋贵、周胜、李瓒、郭良都是荣王府的重要人物，相当于王府管家的地位。他们的陪葬器物足以反映荣王府的奢靡程度。
义官墓出土的梅瓶
最醒目的是宋贵墓中的一对青花梅瓶。在明代，这是皇室钦定的陪葬用品，极为尊崇。
展馆里的金银器中，嵌红宝石拉丝葫芦形金耳坠与嵌红宝石鎏金银佛最为耀眼。它们出自七里河墓群李瓒家族墓。其工艺之精美，用料之考究，让人惊叹。
周胜墓中出土的五岳真形纹白玉牌，就是道教对五岳的抽象化符号表达。义官墓中有一方墓志铭，属荣庄王侍从郭良之母李妙明所有。藩王家族的“恩泽”，已经扩展到了家臣的亲属。
第二个要去探访的“四川彭山岷江口”，是因为荣藩王财富被劫掠沉江到这里有关。
公元1643年，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在入川前攻入常德城，据载“不妄杀一人，唯宗室不免”，由此开始了对荣王府的劫掠。荣藩一百多年来沉积的财富，被抢夺一空，王府被焚毁，宗室被杀光。唯有末代荣王朱慈炤早已逃出常德，远走湘西山区，从此不知踪迹。这场动荡过后，荣藩除了王陵尚在之外，几乎没有了其他历史信息。
张献忠把劫掠各地藩王的财富带到了四川，却没能保住这些宝物。1644年，张献忠与明朝将领杨展在四川彭山岷江上进行了最后的决战，张献忠战败，随船携带的巨额财富从此沉入江底，由此成就了“石牛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的民间财富传说。
三百多年后，“江口沉银”考古发掘，再次将荣藩的历史信息呈现在世人眼前。目前，已经确认与明代常德荣藩相关的共有金册12片（册），金宝（金印）一件。金册的主人涵盖荣藩七代共九人，涉及亲王有荣恭王朱载墐、荣定王朱翊鉁、荣端王朱常溒、荣（简）王朱慈烙，涉及王妃有朱祐枢妃刘氏、朱厚勲妃马氏、朱载墐妃徐氏、朱常溒继妃刘氏及朱由朽世子妃吴氏。朱翊鉁的荣世子金册是唯一完整的一幅。
嘉靖十五年的金册
这些金册，还反映出明王朝在豢养藩王问题上的沉重负担。金册的含金量由中期的70%到后期的7%，只能被称作是镀金册了。财政上早已崩溃的明王朝，到最后连藩王的金册都无力制造了。
同时出土的还有荣藩的金宝，然而已经被砍得几乎面目全非。张献忠掳掠金银后，大多是将其敲烂熔铸，做成金块，荣藩金册得以幸存，推测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正处于仓皇末路，还未来得及去熔铸这些财物，也由此得以保存了一段关于明代藩王研究的珍贵文物证据。
残存的金印
……涉笔至此，此番对明潘端妃的考证，深觉对青田地方文史的发掘，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今后的《青田县志》、青田方志馆要补上这段明朝历史；文旅部门可以开辟青田与北京十三陵（茂陵）、湖南常德、四川岷江口三地的“考证游”；最关键的是要能从社会上得到线索，寻找到潘端妃的出生地在哪个村？若找到它，将其打造成“端妃故里”，借其知名度和美誉度，助力当地的文旅开发。
陈志宁
2024.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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