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佘宗明
罗永浩病了——他患上了一种名叫「不怼俞敏洪不舒服」的综合征。
上次见到有人这么恨另一个人，还是听一位女性友人骂渣了自己的前男友时。
乍一看，罗永浩、俞敏洪和郑刚，像是形成了「老罗捕俞，郑刚在后」的食物链关系。
俞敏洪跑，罗永浩追，却被郑刚怼「你追个锤子追」。
前两天，罗永浩发长文回应俞敏洪20年好友曝出的罗永浩「五宗罪」。
有门户网站科技频道主编随即Cue我：佘哥，来一发？
秉持着对罗永浩宜躲不宜惹的态度，我说：今日宜躺。
可看到罗永浩微博下方一堆「感谢浩哥能出来为底层人发声」之类的跟帖后，那种滑稽感还是掀开了我表达欲的天灵盖。
我觉得，很多网友对罗永浩的误解还是太深了。
01
在那篇5000字长文里，罗永浩说过最幽默的话，不是两次推荐北京大学第六医院，而是称自己说了这么多大实话「是为了董宇辉们，为了被虚伪狡诈的资本家PUA的年轻人，为了被一群恶心的成年人合谋欺负的年轻人，也是为了年轻时候的我自己。」
毫无疑问，罗永浩是懂怎么拿捏这届年轻人的——现在反内卷、反PUA、反资本家是舆论场里流行的政治正确，打工人们把「社畜」式自嘲当弱者的武器，将牛马的低限度反抗都寄托在对「00后整顿职场」的点赞叫好中。
说自己发声是「为了被虚伪狡诈的资本家PUA的年轻人，为了被一群恶心的成年人合谋欺负的年轻人」，算是将寓于「资本家剥削论」和「成年人油腻说」之中的痛点一网打尽。
▲罗永浩在声明中说，自己说那么多大实话是「为了被虚伪狡诈的资本家PUA的年轻人」。
在PUA依旧是职场痼疾的当下，为年轻人说话当然是好事。
问题来了：罗永浩能不能顺带着也为那些被虚伪狡诈的资本家办的「电商学苑」割韭菜的年轻商家发个声？
有的商家在「提升3-5倍GMV」的承诺下花几万块钱买「陪跑」服务，结果怒赚几千元GMV，算不算是被「合谋欺负」？
在网民痒点上蹦迪，确实很容易制造出「为年轻人说话」的幻觉，可回旋镖往往来得也很容易。
02
说这些，倒不是说他兜售的职场观念有问题，也不是说他揭俞敏洪跟新东方、东方甄选老底的行止做法有毛病。
在许多老板动辄将男德规训那套移植到「老板-员工」关系上的情形下，罗永浩对「企业对员工有恩，员工要对老板感恩」论调的驳斥，来得很有必要。
老板跟员工纵有上下级关系，也不存在主仆关系，善待员工不是什么恩赐，而是尽其本分。有些老板三天两头要员工「把公司当家」，到了发工资福利时就说「我又不是你婆婆」，这印证了那句：凡是待遇没跟上的画饼洗脑都是耍流氓。
在俞敏洪「体面人」人设变成的滤镜掩盖了他昔日用人失误、东方甄选品控善后不力的语境中，罗永浩将其问题拉清单，也纯属俞敏洪活该。
此处可以脑补罗永浩用韩美娟的语气硬怼俞敏洪的场景：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对俞敏洪来说，包庇马屁精和不端者，货品出现问题后该赔到位的不赔到位，诸如此类的问题洗无可洗。挨打，就得站直。
▲ChatGPT总结的罗永浩5000字长文内容要点。
只不过，罗永浩对于郑刚曝出的罗永浩用「真还传」误导网民（明明是拿投资人在锤子科技投资形成的资产还了债务大头，却营造出「带货还债」的假象）和欠钱不还（郑刚自称在锤子科技最困难时借给了罗永浩1500万，当时因相信罗永浩没写欠条，结果他到现在都没还钱）等情况，要不要也做出些回应？
秦晖老师说：「高调再高，苟能律己，慎勿律人，高亦无害。」罗永浩高调地将炮口对准别人，却不对镜自照，郑刚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就相当合情合理了。
03
有意思的是，面对网友对其蹭流量的质疑，罗永浩自称，自己是中国绝无仅有的红了20年的网红；火力全开时每年能上一两百个热搜，自己就是流量本量；自己还是新东方30年历史上影响力最大的教师，没有之一。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他用不着蹭流量。
要不是交个朋友授权的切片账号里密集地一边把「罗永浩辣评俞敏洪（或董宇辉）」放在视频封面一边挂着橱窗广告小黄车，我差点就信了。
▲交个朋友授权的切片账号，没少拿「罗永浩怼俞敏洪」作为噱头为卖货导流。
俞敏洪跟董宇辉之间的那些事儿，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罗永浩却偏要有姓名，名字都快列进「领衔主演」里了，最后还要来一句：我不缺热度，我就是热度。那些把奥运现场当红毯走的「毯星」都不好意思这么说。
罗永浩兴许自己认为自己不缺流量，但交个朋友缺不缺，就不好说。
事实是，罗永浩每次开播骂俞敏洪，都能带动销量增长。以7月26日为例，罗永浩骂俞，将交个朋友直播间当晚销售额直接拉升到了1000万-2500万，作为对照，交个朋友前一天的销售额是250万-500万。
话题营销的打法很正常，直播带货靠热点事件引流实现「热启动」，也再正常不过。没必要把蹭流量行为都污名化。
可你都享受到蹭的红利了，还要说「我不需要蹭」，这算不算是犯了一个跟批判对象同样的错误——「没有原则」？
04
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堂吉诃德，那他就该是罗永浩的模样。
这，就是过去很多年里罗永浩留给我的印象。
当时看过老罗语录，见证过他创办牛博网、打假方舟子的古早网民，很多都被他的理想主义气质触动过——他，让人看到了「蒸不烂，煮不热，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颗铜豌豆」的样子。
跟假丑恶的较真、要改变世界的雄心，跟他高中生的学历、万字求职的经历等揉在一块，为他完成了早期粉丝积累。
所以即便他的锤子手机发布各种跳票，照样有许多粉丝愿意入坑Smartisan T1；即便他因为大话落空被描成「罗玉龙」和「公孙永浩」，我依旧觉得那句「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很彪悍；即便他被调侃成「风口杀手」「行业冥灯」，我也总是用创业九死一生的高风险特点为他说上几句。
▲有古早网帖为罗永浩立传，文中开头提到了罗永浩昔日的「罗玉龙」「公孙永浩」等绰号。
那时的他，矛头对准的就算不是「屋子里的大象」，至少也是狐假虎威者。
但现实证明，当矛头调转，锱铢必较式较真也可能变成锤同行的穷追猛打，偏执狂人格也可能变成揪小辫子不放的病态做派。
部分锤粉倒戈，原因亦在于此：他箭头所指是「资本家」，讨伐文里37处提到「铁老师」，是批判的降级。
在我看来，俞敏洪好友对罗永浩「五宗罪」的指控，确实充满了大字报风格。
可从「虚伪狡诈的资本家」到「铁老师」再到罗列俞敏洪的「N宗罪」，确定不是用大字报反击大字报？
有人说，同样是老板，从新东方出来的老师、对新东方投资的投资人那么多，但除了罗永浩外，其他人对俞敏洪罕有恶评；反观罗永浩……
但这其实并不能说明道德好坏、人品高下。有棱角的人天然会招致更多的臧否，很正常。
在教培受创中受挫，的确为俞敏洪赚了些同情分；及时给家长退款、不欠员工工资、捐出桌椅等动作，也让他赢得了口碑。饶是如此，罗永浩曝出的那些情况——他容忍手下的「不良分子」，足以成为他的污点。这些污点，展示了他人格的多面性。
曝光俞敏洪的「不堪」，是罗永浩的权利。
▲罗永浩上的热搜里，有多少来自「铁老师」的助攻呢？
只是，当罗永浩端着「炮打资本家」的架势猛锤他口中「人坏不到哪去」的那个人时，他有想过，自己也可能落下些许把柄、被人饱和攻击吗？
在某个视频的评论区里，我看到有些网友「挖坟」他昔日的所谓「精日」言论了。说真的，我也挺为罗永浩担心的——因为穷追猛打不是他的特权。
当然了，如果对俞敏洪穷追猛打是为了吸引免费流量、增加带货收入、加速还债节奏，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05
说起来，理想主义曾是罗永浩身上最耀眼的东西。
他敢说，敢拼，敢自我打脸。
但当他将敢说敢拼的风格从理想主义疆场拽回到现实主义道场时，有些事情在变味。
如果说，当年的罗永浩是「理想主义」的代名词，那如今的罗永浩似乎已活成了「罗永浩」的反义词，他站在了昔日自己的反面。
看着如今的罗永浩，我挺怀念那个「在星巴克自扇耳光」的老罗。
怀念之余，我也想对那些被他触发共情开关的年轻人们说上一句：
年轻人，被虚伪狡诈的资本家PUA确实该提防，被虚伪狡诈的艺术家蛊惑一样要提防。
✎作者 | 佘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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