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疑惑，也是整个亚洲的疑惑。
生育率达“历史最低水平”
越南，也生不动了。
前段时间，越南卫生部副部长阮氏莲香透露，2024年越南总和生育率（每个妇女在育龄期间平均生育子女的数量）预计跌至1.91，达到历史最低水平。
按照阮氏莲香的说法，这是越南的总和生育率连续三年低于2.1的人口世代更替水平。根据国际共识，妇女在育龄期间大约需要生育2.1个孩子才能让出生和死亡逐渐趋于均衡，维持社会人口总量不变。
数据显示，2021年，越南总和生育率为2.11，此后逐年稳步下降，从2.01、1.96到1.91。
从区域分布看，越南城市和农村的生育率差异也比较明显。在越南经济机会较少的地区，如北部中游和山区的出生率为2.34，中部高原地区为2.24，显著高于全国其他地区。
而经济较为发达的城市地区，过去数年的总和出生率平均仅为1.7-1.8。越南最大的港口城市和经济中心胡志明市，2023年的生育率仅为1.27，是越南全国的最低水平。这啥概念呢？要知道，同期日本的总和生育率也是1.2左右。
而且，趋势还在延续。预测显示，如果按照当前的生育率节奏，2054年至2059年，越南人口可能每年减少0.04%，2064年至2069年每年减少0.18%，相当于平均每年减少20万人。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多人都感到恍惚。遥想当年，为了应对人口暴涨带来的挑战，越南政府在1988年就颁布了计划生育政策，规定每个家庭最多只能生育两个孩子，第一胎和第二胎之间须间隔3年。
更严峻的是，联合国人口基金的数据显示，越南是世界上人口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2019年，越南60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11.9%，到2050年，这一比例预计将增加到25%以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压力：医疗和福利成本增加、劳动力短缺、社会经济资源减少……
面对这个局面，越南连忙转变策略。例如胡志明市于2023年3月出台了“2030年生育率调整计划”，从计划生育转向鼓励生育，全力解决低生育率问题。
越南，确实该急了。
“世界工厂”的隐忧
越南人口形势的转变，来得非常突然。
2021年，生育率还有2.11，转眼就降至2.01，如今又跌入1.91，这条曲线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路向下。
仅仅2023年，越南人口还突破1亿，成为世界上第15个、东南亚第3个人口过亿的国家。这一度让越南引以为傲，越南政府曾直言，在全球经济竞争的背景下，各国将人力资源视为提高国家竞争力的最重要工具。
这背后，越南曾饱尝“人口红利”。
如果站在2022年回望，此前十年，越南平均GDP增速为6.9%，2020年的增速更是超越了中国，站上亚洲之巅。越南，一度是亚洲势头最猛的国家，也是当今世界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
▲图源：越南花花草草
更关键的是，很多制造业已经把越南当成了下一个目的地。有媒体曾做过统计——
三星超50%的手机出口以及1/3的电子产品出货量，都由越南生产；
耐克超50%的鞋类产品以及30%的服装产品，都在越南工厂完成；
美国市场中有1/3的鞋类制品以及1/5服装，都在越南加工制造……
奥林巴斯、微软、诺基亚、佳能、LG、富士康、索尼等跨国巨头也都在越南开设了工厂，英特尔甚至计划将其全球80%的芯片产能投放在此，很多人买的CPU已经是越南制造。
而这些制造企业，原本都扎根于中国的广东、福建、江浙等地方。
得益于此，20年间越南进出口额从364.5亿美元增长到6685.4亿美元，增长了17倍，贸易规模也跻身全球前20。外界高呼，越南要成为下一个“世界工厂”！
前段时间，经济学家李稻葵去越南调研，还对当地的生活方式和发展模式赞不绝口。
越南能够崛起，是内外原因综合作用的结果。
从内部看，1986年越南就启动了“革新开放”政策，推进大胆的经济开放和限制放宽，后来陆续加入东盟、WTO、TPP等国际组织。给力的政策，叠加3200多公里海岸线、大量廉价劳动力等先天条件，越南一跃成为世界经济格局中的“潜力股”，加速融入了国际产业链。
从外部看，中美贸易摩擦之后，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不愿意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想借此转移和分散放在中国的制造业。这时候，越南、墨西哥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但试问一下，如果越南的生育率继续下滑，随着人口黄金期的结束，越南还能留在“世界工厂”的牌桌上吗？
3
“不想生”的亚洲
视野放大一点，不想生娃的，不止越南人。
在亚洲，2022年的时候，马来西亚总和生育率为1.7，为近50年来最低水平。同年，泰国总和生育率为1.32，印度尼西亚则为2.15，也就比世代更替水平高一点点。还有日本，总和生育率连续八年下滑，跌至1.2。甚至就连人口大国印度，生育率也在下滑。
更夸张的是韩国。
时间回到2018年，韩国的总和生育率仅为0.98，成为全球唯一一个总和生育率跌破1的国家。根据韩国统计厅发布的最新数据，2023年，韩国人口生育率仅有0.72，这是继2018年跌破1之后的六连跌。
这个生育率，位居全球倒数第一。要知道，按照联合国的定义，1.5已经是全球生育警戒线了，韩国的0.72，简直是超级红色预警了。
纵观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如今最不喜欢生孩子的，恐怕就是韩国了。2015年，韩国国家研究中心就通过人口模拟预测，得出了韩国的大限——
“最后的韩国人”将活到2750年，然后韩国彻底灭绝。
这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生育率持续下跌，韩国真的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因人口问题从地球消失的国家”。
为了挽救生育率，早在2006年开始，韩国政府就陆续颁布了100多项生育奖励措施。根据新民周刊的统计，仅卢武铉、李明博和文在寅执政期间，韩国就总计投入了将近200万亿韩元（约合2000亿美元）的资金，专门用于提高韩国的生育率。
这些年来，为了让国民生娃，韩国当局可谓是绞尽脑汁，给保障住房、给假期、给加分政策……韩国地方政府甚至出台了破格的生育引导政策，并掀起了一轮轰轰烈烈的奖励生育锦标赛。
在忠清北道的堤川市，如果住宅资金贷款5000万韩元以上的家庭生育孩子，政府将代为偿还贷款。第一胎出生后奖励150万韩元，第二胎1000万韩元，第三胎4000万韩元。
在忠清南道的青阳郡，如果生育5个孩子，仅生育奖金就高达8000万韩元。
更夸张的是庆尚南道的昌原市，为了“守护100万人口”，推进“结婚梦想论”。他们对新婚夫妇提供最高1亿韩元（人民币约54万元）的低息贷款。如果在3年内生育子女，就免除利息。在此基础上，如果生下3名子女，就可以不偿还全部贷款！
也就是说，只要生三个娃，你就能躺赚1个亿韩元！
更绝的是韩国卫生部，甚至提出“熄灯造人”计划，每月一晚“熄灯日”，放员工早早回家“造人”，被民众笑称“韩国生育部”。
在鼓励生娃这件事上，韩国可谓拼尽了全力。遗憾的是，效果似乎一般，他们的生育率依旧是全球倒数第一。
尾声
回到越南的担忧，如果生育率继续下滑，人口黄金期结束后，越南该如何突围？
答案是想办法往全球产业链的上游走，争取早日在全球产业分工中占据有利地位，获得定价权。
但这条路有难度。过去10来年，尽管越南经济增速迅猛，但其仍处于产业链的中下游，产业多以劳动力密集型为主，有点类似我们珠三角早期的角色。
在自然条件上，越南有着天然的短板。越南面积不到33万平方千米，比云南省还小，只有中国的1/30，人口约是中国的1/14。
此外，越南目前探明的煤炭储量约38亿吨，而中国一年的原煤产量就有37.5亿吨；越南已探明石油的储量约为2.5亿吨，而中国一年的原油产量就达到1.89亿吨——这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更重要的是人才密度。以中国为例，1999年大学扩招以前，中国在校大学生数量仅排名世界第四，高等教育入学率甚至低于印度和菲律宾。但经过数年追赶，到2017年，中国累计工程师和科学家数量已经成为世界第一，达到1547.6万人，彼时美国仅有676.9万人。
这股“工程师红利”，让很多科技企业受益。就拿华为来说，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曾透露，华为至少有700多个数学家、800多个物理学家、120多个化学家，还有6000多位专门搞基础研究的专家，有6万多工程师。
高密度且相对低成本的人才群体，为华为在全球科技链上的攀登提供了坚实基础。
这一点，同样体现在新能源行业。宁德时代CEO曾毓群就曾提到，中国在电池技术领域领先世界，很重要的一点是由于高等教育对电化学研究的重视。宁德时代有21000名工程师，其中有几百名博士，这也是“工程师红利”的体现。
所以曾毓群才能有底气地说“欧洲电池制造商无法生产出好的产品”：
因为他们的设计是错误的，他们的工艺流程是错误的，他们的设备是错误的。
经典的例子是瑞典电池制造商Northvolt（北方伏特），8年烧光1000亿，却依然没有造出像样的电池。
这同样是越南的短板。以汽车产业为例，努力了30多年，越南目前的自主率只有10%。还不如墨西哥。
对越南来说，产业升级、人才密度，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还是那句话：
生产低附加值的产品，永远也躲不开底层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