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智库专家详解叙利亚变局：各方势力谁主沉浮？

文摘 2024-12-11 20:15 北京

编者按：叙利亚局势近日急剧演变。阿萨德政权为何突然垮台？各方力量登场将对叙利亚政治前景以及未来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带来哪些深刻影响？阿拉伯研究中心区域研究所主任穆斯塔法·萨拉赫对叙利亚局势的变化和未来走向展开详尽解读。

叙利亚迎来了历史性事件——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倒台。这一进展引发了关于过渡阶段特点、新叙利亚面貌以及未来是会陷入内战还是实现稳定等一系列深刻疑问。尽管反对派各派别和武装组织在推翻阿萨德政权的目标上一致，但其内部思想意识形态差异巨大、缺乏共识，这种局面可能威胁叙利亚的稳定，并预示着潜在的冲突。

这一系列事件的背景是，反对派武装和极端组织发起了近年来对叙利亚政府的最大规模攻击，占领了叙利亚西北部大片领土，包括该国第二大城市阿勒颇的大部分地区。叙利亚军队从这些地区撤退后，“沙姆解放组织”（HTS）在叙利亚北部取得的意外军事胜利，再次将人们的目光聚焦于叙利亚长期存在的内战。

12月1日，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手机照片）。新华社发

尽管局势发展显得迅速且出人意料，但实际上早有迹象表明，叙利亚政府近年来对于这种动荡已无招架之力。表面上虽然突如其来，实际则是长期积累的结果。

在反对派进攻之前，叙利亚政府军（SAA）在俄罗斯和伊朗派出的军事专家和武装力量支持下重新控制了许多城市，国内危机局势似乎已接近尾声。然而，叙利亚政府并未全面控制整个国土——北部和东部的部分地区由美国支持的库尔德武装联盟控制；而西北部与土耳其接壤的阿勒颇和伊德利卜两省则是反对派武装的最后据点，居住着超过400万人口，由“沙姆解放组织”和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国民军”（SNA）分别控制。

阿萨德政权倒台的原因

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倒台以及反对派武装和极端组织的崛起可以归因于以下几个因素：

叙利亚政府军能力下降

在过去十多年里，叙利亚军队一直在为掌控战场局势而苦苦挣扎，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使得原本在地区内享有较高声望的叙利亚军队的军事能力和士气大幅下降。尽管自2018年以来局势在很大程度上向有利于叙利亚政府的方向稳定下来，但叙利亚军队并没有获得恢复元气的机会。近年来，叙利亚内部形成了一个由各类武装派别和民兵组成的分裂格局，这些势力深受地区和包括伊朗、俄罗斯和土耳其等国际力量的干预影响，这进一步削弱了叙利亚军队作为统一战斗力量的作用。

军队士气低落

外部势力愈发频繁的活动，包括建立外国军事基地及其对叙利亚境内多个地区的控制，对叙利亚政府军的士气造成了显著打击。尤其是过去十年间以色列针对叙利亚的基础设施、军队、指挥中心和军事基地持续数百次的空袭，极大削弱了叙利亚军队的作战能力。这种外部压力与军队士气的下降相互作用，使叙利亚军队的整体效能遭受了重大打击。

12月9日，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遭空袭后升起浓烟。新华社发（蒙塞夫·梅马里摄）

俄罗斯支持减弱

俄罗斯因乌克兰战争陷入困境，加之美国和西方国家对乌克兰的支持力度不断加大，导致俄罗斯承受着越来越大的“乌克兰压力”。2015年，俄罗斯宣布介入叙利亚冲突时，曾通过关键的空袭行动帮助叙利亚政府逆转了战场局势，并使其在伊朗盟军的支持下取得了优势。

然而，当前情况已发生根本性变化，俄罗斯几乎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乌克兰战争上，致力于确保其战争资源供给。尽管俄罗斯仍在叙利亚保留军事存在并对叛军实施空袭，但其主要精力已转向与美国及欧洲在乌克兰的对峙。俄罗斯有限的弹药和资源被优先投入乌克兰前线，大量精锐军事人员，尤其是空军部队，也被重新部署至乌克兰战场。这种资源和关注的转移，削弱了俄罗斯对叙利亚政府的支持力度，使其武装力量的能力进一步恶化，同时激励了叛军趁机利用俄罗斯的战略真空时期扩大势力。

12月9日，在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叙利亚驻俄罗斯使馆升起代表叙利亚反对派的旗帜。新华社发（亚历山大摄）

伊朗支持减弱

伊朗对阿萨德政权的支持力度也显著下降，这主要源于伊朗将更多资源转向黎巴嫩以支援真主党应对以色列的升级冲突，这种调整直接导致了伊朗大幅削减了对叙利亚的援助供应，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阿萨德政权的支持网络，而真主党及其他伊朗盟友不断减少的支援，更进一步削弱了叙利亚政府维持战场控制和应对各类挑战的能力。

联盟网络的变化

叙利亚阿萨德政权与亲伊朗民兵组织之间的联盟在叙利亚危机发展中一直被视为推动叙利亚政府和叙利亚政府军前进的重要力量。然而，过去一年内，该联盟的动态发生了显著变化，尤其是在2023年10月7日之后，以色列与真主党的冲突达到前所未有的升级。在最近一场冲突中，以色列对真主党的军事能力发动了沉重打击，导致大约4000名真主党武装分子及其精英军事和政治领导层成员（包括哈桑·纳斯鲁拉和其他重要人物）阵亡，严重破坏了真主党的指挥结构。尽管随后任命了新的领导人，但这一领导层更迭使真主党陷入混乱状态。这些变化对叙利亚政府与亲伊朗民兵组织的联盟构成了重大影响，削弱了叙利亚政府应对反对派武装和极端组织行动的能力。

内部凝聚力减弱与经济形势恶化

自2018年以来，尽管阿萨德政权重新控制了约70%的叙利亚领土，但叙利亚仍面临严峻的经济挑战。政府未能为民众提供包括能源供应在内的基本服务，加剧了政府控制区民众的不满情绪，甚至在传统上支持政府的地区引发了抗议浪潮，这都暴露了民众与政府间日益扩大的裂痕。这种内部分裂和经济压力不仅削弱了叙利亚军队的影响力，还进一步破坏了政权的制度稳定，为反对派组织（包括武装反对派和极端组织）提供了扩大势力范围的机会。这种内部和外部压力的结合，显著动摇了阿萨德政府的统治基础和国家治理能力。

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

随着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倒台，可以说，在叙利亚国内、中东地区和国际各个层面都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未来局势发展会出现一系列可能，具体如下：

内战轨迹

随着阿萨德政权的崩溃，不同主张和意识形态的武装派别之间争夺的政治进程将开始。由于这些派别具有不同的政治目标，将导致更多的分歧和不稳定。主要有由“沙姆解放组织”领导的“抗击侵略阵线”，其军事行动从伊德利卜地区开始；由“叙利亚国民军”领导的“自由黎明行动”，其军事行动从阿勒颇北部和西部的“幼发拉底盾”地区展开；同时，“打破枷锁阵线”则在叙利亚南部活跃，其中包含了许多派别，但他们之间并不协调。

此外，还有在叙利亚东南部与约旦接壤的坦夫地区活动的“叙利亚自由军”；在叙利亚东北部，受到美国支持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但他们与其他所有反对派各派别都存在矛盾。

12月8日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拍摄的武装人员。新华社发

随着阿萨德政权倒台和上述各方的存在，每一方都将开始争取利益并加强对地区的控制，这也将导致冲突的开始。在针对叙利亚政府的军事行动的最初几天，“抗击侵略”和“自由黎明”两个阵线之间已经出现了这种迹象。虽然双方进行了协调以集中精力对付阿萨德政权，但这种协调只是暂时的，因为他们当时的优先事项是推翻政权。

出现这种倾向还源于各战线和分散的武装派别缺乏统一的军事领导和共同的政治框架，这增强了冲突的可能性。每个派别都有自己的政府，例如“沙姆解放组织”有“救援政府”，叙利亚国民军拥有“临时政府”；叙利亚民主力量则拥有“自治政府”。这些政府之间没有任何沟通或联系渠道，同时，“叙利亚全国革命和反对派力量联盟”则在整个局势中完全缺位，它本应是合法的政治代表，但过去几年已经证明，联盟软弱无力，未能成功，并在叙利亚局势中缺位消失。

重新评估地区与国际角色

一些国家可能会调整它们在叙利亚的立场。过去，阿萨德政权被视为伊朗在阿拉伯地区的延伸，其倒台意味着伊朗在大马士革的直接影响力结束。然而，阿萨德政权在叙利亚留下的真空将有助于像土耳其这样的国家趁机做大，特别是因为一些武装派别与土耳其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另一方面，俄罗斯可能会努力保持其在叙利亚沿海地区的地位，这使得俄美之间围绕叙利亚地盘的博弈将成为下一阶段的核心内容。

与此同时，以色列可能会加强其军事存在，并进入其他地区，这在叙利亚军队撤离多处边境地区后已经显现。例如，以色列采取了前所未有的行动，控制了叙利亚的赫尔蒙山地区，占领戈兰高地缓冲区，对叙多地发动空袭击，摧毁了叙境内多个重要军事设施。种种事态发展表明，以色列的行动不仅仅是出于防御，还旨在加强其地区影响力。

12月10日，以军部队被部署在戈兰高地东侧的军事缓冲区围栏附近。新华社记者陈君清摄影报道

有些观点认为，阿拉伯国家在叙利亚问题上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它们需要通过施压来维护叙利亚领土的完整，并提供一条政治解决的路线图。阿拉伯国家的作用将是填补伊朗及其盟友真主党在叙利亚留下的真空。因为任何内部分裂都将为地区和国际势力提供增强其影响力机会，并增加叙利亚被分裂为地区性、国际性或宗派性势力范围的可能性。

局势稳定的可能性

叙利亚反对派各派别及其他政治反对力量有可能合作组建一个临时的战后政府。然而，关于政府最终形式以及战后国家宪法的谈判过程将会缓慢进行，并受到各派别实力对比和外部干涉的影响。

此外，一旦局势稳定，各方的关注点将转向叙利亚难民的回归、国家的重建，以及通过解除制裁和提供阿拉伯国家的资金支持来结束叙利亚人民的苦难。这些方面实现需要若干条件，例如国际和地区的支持，以及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第2254号决议制定过渡计划，起草新宪法并组织选举。

结语

目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通过多种因素来谋划叙利亚国家的未来走向。这需要内部各组成部分与地区和国际力量之间加强协调与相互理解，努力达成共识，并在叙利亚内部各派别之间建立一项新的社会契约，从而维护国家领土的统一与稳定。

作者 | 穆斯塔法·萨拉赫

阿拉伯研究中心区域研究所主任

编译 | 彭楚云

编审 | 胡俊峰、刘倩

微信编辑 | 刘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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