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英/烈
传/承/精/神
致敬先烈
谨以此文,献给英勇的红五军团及后来编进红五军的原红四方面军三十三军将士!
在中国工农红军的历史上,有一支命运多舛且异常悲壮的队伍——宁都起义后改编的红五军团。令人遗憾的是,这支装备最好、建制完整、战力强悍的部队只存在了短短五年,就像灿烂的流星那样,在历史的天空画出一道璀璨的光芒!
这支部队可歌可泣的血染历程,值得认真地记叙下来,使后来者永志不忘!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红五军最后的征程,是由两支部队共同用鲜血和生命谱写而成,不将红三十三军包括在内非但不完整,而且将有愧于历史和原红三十三军的烈士们!
希望笔者的努力,能为英勇的红五军团,留下一段较为完整的历史。
原西北军部队是善于夜战偷袭的,但作战经验丰富的高树勋清楚,对于大部队而言,夜战却是忌讳——视线不好加上缺乏有效的联络手段,部队在暗夜中极易产生混乱。况且人生地不熟,对周边的情况也不了解,所以高树勋决心以中村为中心,在周边设置临时阵地以抗击红军夜间可能发起的进攻。
其具体部署是:命令王恩布的八十一旅固守现有阵地,池峰城的七十九旅占领中村东面的高地——这既是二十七师的来路、更是二十七师的退路,迅速构筑防御工事,吕如珂的八十旅随师部进入中村构筑阵地居中策应。部队安顿下以后,高树勋迅速将遭遇红军的有关情况,电告后方孙连仲的二十六路军指挥部。
孙连仲得知后大为紧张,因为此时关于各路围剿军遭受红军打击的消息,不断传到他的指挥部。孙连仲不禁感到有些踌躇,这第二十七师是他的老底子部队,实在是损失不起!此时第二十五师在洛口一带,仅从地图测量,与第二十七师之间的空中直线就有近三十公里,且这一带都是山区,小路崎岖难行,最快也得三四天才能赶到!想到此,孙连仲坐卧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高树勋第二十七师前卫团遭遇的红军,是从藤田方向赶过来的先头部队——红三军团的第六师。由于红军提前得到情报,是有备而来,所以一边疾进,一边挑选理想的战场。当日下午,行进在前面的侦察分队发现敌军后,立刻占领中村西去道路两侧的山头,准备对来援之敌实施阻击。
其时红军一个师约有三千兵力,占据有利地形后,决定对敌先头部队进行伏击。当懵然不知的敌二十七师前卫第一六一团先头营刚刚穿过中村,就陷入红军的伏击圈!
由于道路狭窄部队不易展开,仓促间,为救援前面的部队,敌前卫团损失惨重!直至敌八十一旅主力赶到后,才稳住阵脚并形成对峙。
高树勋赶上来后从枪声判断,并非红军大部队,见天色已晚,便命令部队撤出战斗,双方未再展开作战行动。
高树勋做出的固守中村的决定,很难说正确与否,大部队夜间行动,极易遭受袭击引起混乱,从这一点来说是正确的。但恰恰就是这天夜里,红军的后续主力部队,从西面围了过来,如果高树勋的二十七师用交替掩护的战术,连夜顺原路撤回南丰,也许不至于遭受到后面的打击。从这点来说,似乎高树勋当时的决定又是错误的。
不过,以当时第二十六路军的通讯手段和孱弱的情报能力,无法得到准确的情报信息,当然也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决定,更何况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能不犯大错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红军最擅长、最喜欢的就是野战,决定抓住敌高树勋部初来乍到、立足未稳的战机,以红三军团主力从中村的北端发起攻击,红一军团的第四军从中村南面展开攻击,第三军和第十二军为战役总预备队。
22日拂晓,红一、三军团主力从南坑、北坑分数路赶来,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完成了包围。随即于上午,红三军团与红四军从南北两侧,向中村发起排山倒海的攻势!
中央红军第二次反“围剿”要图
(1931年3月~5月)
中村乡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子,坐落在群山之中,统共有三条与外界连接的土路。这三条路都是沿着山谷的自然走向形成的,一条向北,通往北坑;一条向南,通往二十七师来时经过的小布;还有一条,是通往东面山里的小路。这条路在通往东韶、南团的一半距离时就到尽头了,也就是说只有翻山越岭才能到达南团。
孙连仲犹疑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下了决心——电告高树勋的第二十七师,速向东陂这边撤退!
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红军的总攻已经发起,红三军团从北面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了过来,红四军从南面一路狂攻,随后赶到的红十二军和红三军也从西面的山上压了下来。
一时间,高树勋第二十七师整个乱了套,所部除了被动挨打,无法组织反击——敌二十七师的八十一、八十旅所部在红军强有力的打击下,只能依据田野的沟渠和镇边的房屋等各自为战,敌二十七师师部和直属队七零八落、狼奔豸突,在中村镇里到处乱跑。无奈之下,高树勋只好先指示各部坚持,弃马夺路,率先徒步向东逃窜。
应该说,高树勋的作战经验还是很老道的,幸亏他头天晚上向中村驰援时,已将非战斗部队撤回到原出发地大金竹,又及时将其主力池峰城的七十九旅安排在中村东面的山上防守。所以,当所部在红军的打击下露出颓势时,高树勋及其师部在池峰城七十九旅的拼死掩护下,顺着向东的小路穿山越岭跑到了大金竹,在此处焦急地等待收容第二十七师的败兵。
下午13时许,红军攻进中村!此时二十七师在中村的各部,在池峰城旅的拼命掩护下,争相往东逃窜,逃向头天的出发地大金竹——高树勋将医疗队等留在此处。由于只有一条小路,后撤部队又争先恐后,小路很快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便绕道旁边的山岭。
红军之所以围三阙一,除了时间关系及战术原因外,池峰城的第七十九旅提前守住了退路是主要因素。
位于山谷(中村)中的两个旅虽然交替掩护,但伤亡惨重——尤其是敌八十一旅,被俘的二千多人中多数是该旅的。当溃兵蜂拥而至,担任掩护的第七十九旅的防线立时也被冲乱了套,池峰城只好也指挥所部撤退。
高树勋见池峰城旅撤回来后,却没见王恩布八十一旅残部的踪影,可又怕红军追上来,只能带着收容回的残部,一刻也没敢继续停留,迅速向乐安、宜黄撤退!
第二十七师来的时候速度很慢,但往回跑却迅捷快速,当红军追到大金竹时,除了零星的散兵、伤兵,大部队已不见了踪影。
高树勋因王恩布八十一旅下落不明,羞愧交加,感到无颜去见孙连仲,便派赵大璞代他向孙连仲报告作战失败的过程。赵大璞见到孙连仲后方得知,王恩布率领八十一旅残部见道路阻塞,只好慌不择路,翻山越岭从它途逃离。随即,孙连仲下令第二十七师立刻随临时指挥所一起,顺来路退向宜黄、乐安一带的出发地。
就在高树勋的二十七师往回逃窜时,孙连仲命令已由洛口抵达东韶策应的第二十五师所部,接应高树勋部后迅速沿北陂撤向乐安。
当晚红军主力追至南团附近时,第二十五师早已撤离。红军见状并未停留,而是日夜兼程继续向东疾进。
此时左翼的朱绍良部也发现苗头不对,慌忙命令第六路军所部立即由白水、头陂向广昌收缩兵力,并于5月23日开始,由广昌地区向南丰撤退。红军抓住其第五师的四个团未及撤离广昌之机,直逼广昌城下。27日红军发起总攻,于当晚21时攻克广昌城。
孙连仲在回撤途中曾接到南昌行营的急电,要求第二十六路军主力向东驰援广昌。由此可见,国民党方面的剿总根本不了解前线的实际战况,完全是在瞎指挥!第六路军自己都不去救援,为何要让第二十六路军前往救援?!孙连仲鉴于高树勋的二十七师因援救郝梦龄师遭受重大损失,根本就没理会援救广昌的命令,而是直接抗命撤回了宜黄。可能是因为广昌的第六路军及时撤出未遭受大的损失,以及二十六路军的第二十七师在中村遭受重创,南昌行营和蒋介石后来亦未追究孙连仲的责任。
是役二十六路军的第二十七师损失惨重,依照《何应钦转报第二十七师师长高树勋来电》中的说法,“‘池旅之杜团,王旅之黄团,施旅之王团均损失殆尽,余亦多有损失。池王两旅之手枪队战死者各在三分之二,约计全师损失人近五千,步枪三千余,机枪廿余挺,迫击炮十余门,阵亡团长二,营长七,下级军官甚多’。”(注1)但笔者综合各种史料记载推测,高树勋的这个报告有夸大损失之嫌。
首先二十六路军南下时,两个炮兵团都被留在济宁。而根据中原大战的史料记载,原西北军炮就不多,各师的重武器主要是重机枪。况且来江西“剿共”的第二十六路军中,只辖有一个炮兵营,所以二十七师上报损失十几门迫击炮恐怕是夸大。而且根据红一方面军的军史记载,此役并无缴获迫击炮的明确记载。综合国共双方史料记载的推算,此役高树勋第二十七师的人员直接损失约为3500左右(包括被俘人员),逃回去的人员中约有近1500名伤者,武器装备及弹药的损失应略少于其上报的数字。
此役损失最大的,当属高树勋第二十七师之八十一旅——几遭灭顶之灾,先头团几乎遭到全歼,团长王广田阵亡,另一个团也遭受重创。而高树勋部的主力——池峰城的七十九旅,由于一直在后面掩护全师的撤出,始终被红军追着打,虽然最终脱逃,但也伤亡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唯有随师部一起后撤的第八十旅还比较完整。这一仗,可以说第二十七师被打得元气大伤,恐怕是高树勋带兵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惨败!
实事求是地说,红军此役的战术目的也未达成——被围的第二十七师大部逃掉,没有达成全歼或歼其大部的结果。此战,也显示了二十六路军的强悍,在遭遇袭击的情况下,凭借简易的野战工事和周边的地形地貌,硬顶了红军大半天的进攻,虽然遭受了较大损失,但全师基本建制还在,也没有丧失基本战斗力。而且红军的损失也不小,据史载牺牲491人,伤217人。从正常的伤亡比例推算,伤的似乎不应这么少。除了缴获不少武器外,此役红军的最大收获,是俘虏了二十七师2300多人。
通过此役,孙连仲及二十六路军上下,彻底晓得了红军战斗力的强悍。
中村之战失败后,第二十六路军撤回到原进剿苏区的出发地——乐安及宜黄一带。行伍多年的孙连仲深知,遭此惨败上峰一定会追究责任的。
于是第二十六路军退回宜黄后,孙连仲立即召开干部会议,商议如何向南昌行营上报的问题——据赵大璞回忆:“会议是在极为忧虑的心情下进行的。说来说去,想不出推卸责任的正当理由。后来,我捏造了一个情报,提出以下意见:‘我部奉命后,正准备向广昌增援,忽接红军向招携急进的报告。考虑结果,为了不让红军逼近南昌,顾全大局,乃擅撤宜黄。高师中村战败,由于指挥无方。两者罪责,请予处分。’孙大喜,遂令参谋长赵博生据以上报,并派我于次日早晨到南昌去,面报作战经过。”(注1)
依照此后上报的内容可以看出,孙连仲等采取的办法是“苦肉计”,以夸大损失的方式博取上峰的“同情”:“我部奉命后,正准备向广昌增援,忽接紅军向招携急进的報告,考虑結果,为不让紅军近南昌,顾全大局,乃擅撤宜黃,撤退途中,失27师之一旅,此系职指容量无方,请予处分。”(注2)
依据史料记载推测,其时代蒋介石在南昌指挥的何应钦,对这次围剿的失败也是一头雾水,十几天内五路进剿军怎么就被红军一路横扫,稀里糊涂地被打了个一败涂地!
这个何应钦虽是蒋介石倚重的军事指挥官,但在具体作战指挥上却经常被内部人诟病,比如国军中号称二号的军事家杨杰就非常瞧不起他。此次“围剿”作战失利,尽管他强调了不少客观理由,最终却也不得不承认其“统驾失责”。既然代总司令何应钦本人都是如此,又如何去追究其他将领的责任呢?
何应钦一边向蒋介石汇报,一边又驰电嘉勉第二十六路军,说孙连仲顾全大局、处置得当,及时撤退实为上策。并答应对第二十六路军损失,予以补充。大概是为了安抚这些半嫡系部队,老蒋对何应钦的做法照准,给第二十六路军补充了1000多支步枪,20挺重机枪及其它武器装备。
不过,在给二十六路军补充武器、弹药等辎重后,大约在6月中旬,可能是得到了冯玉祥与孙连仲和季振同等将领有密信往来的耳报,使得蒋介石疑心大起。突然下令,给二十六路军增加一个第十七军的番号,将二十五师和二十七师一同编入这个第十七军辖下,并委任高树勋为十七军军长。老蒋的这一损招,使得孙连仲大为不满,这明摆着是在掣肘他这个第二十六路军的总指挥!由于中间多了一层军级机构,身为总指挥的孙连仲,如何还能隔着一层继续兼任第二十五师师长呢?!
在军阀混战的年代,为控制住军队,不管是军长还是军团长,一般都兼着主力师的师长。可这第十七军的设立,迫使孙连仲不得不放弃原先兼任的二十五师师长一职。不过,孙连仲也不肯善罢甘休,为了防止高树勋做大,造成大权旁落的后果,他采取了一系列手段。先是抓住第二十七师新败,只剩下两个多旅的兵力,便提出采用混编的方式,将高树勋第二十七师剩下的两个多旅,分编进两个纵队里并分属两处。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照顾和补充第二十七师,实际是以此来削弱高树勋对部队的控制。
孙连仲的这些手腕,当然瞒不住与孙连仲共事多年的高树勋,这明摆着是要掏空他的兵权和指挥权,所以高树勋跑到南昌称病不归。既然军长不在,这成立第十七军一事,也就拖在哪儿没人办,慢慢地也就没人再提这事。于是这组建第十七军一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胎死腹中。
孙连仲虽然用太极推手,化解了老蒋利用十七军架空他这一招,可这第二十五师师长却实在无法再继续兼任下去。孙连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想个妥善的法子,通过任命谁来当这个二十五师师长的手法,达到继续掌控这支部队的目的。
从手下的这三个旅长来看,资历比较老、指挥能力比较强的,首推第七十三旅旅长董振堂。董振堂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又是西北军的老人,而且曾一度是孙连仲的部下。但孙连仲自视为兵痞出身,原来就与军校生尿不到一个壶里,所以与董振堂的关系谈不上深厚。况且此次来江西“剿共”,此人一直不积极,一听见枪响就带队往后撤,基本未与红军打过仗,所以不能考虑。而第七十四旅旅长是季振同,是冯玉祥的侄女婿,平时眼高于顶,一副大少爷派头。该旅原为冯玉祥的卫队旅,是二十五师三个旅中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季振同本来翅膀就够硬,恐怕当了师长就更不听招呼了,是以孙连仲不敢委以重任。
孙连仲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第七十五旅旅长李松昆这个人比较合适——此人也是兵痞出身,跟随孙连仲的时间也比较长,虽然资历略浅且能力比起董振堂、季振同差点儿劲,可也当过师长,更令人放心的是比较听话。因此最终孙连仲敲定,第二十五师师长就由李松昆来接任。可如此一来,第二十五师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对此任命不服气。董振堂还好,至少表面上还若无其事,但七十四旅旅长季振同则公开表示不服气,甚至拒绝参加李松昆的就职庆贺宴请。
就在孙连仲为第二十六路军内部问题挠头之时,蒋介石又于7月1日在南昌,再次下达了“第三次剿匪总攻击令”。对于此次“围剿”,蒋介石下了血本,将其嫡系部队五个师共约十几万人马调到江西“剿匪”前线,连同原在中央苏区周围的和新调来的非嫡系部队,总兵力达二十三个师又三个旅共30多万人。此次第二十六路军的两师被编进第二军团,在右翼集团军总司令陈铭枢指挥下,向大金竹、脑百岭、小布一带进剿,并于8月中旬进占了宁都及周边地区。但在这一期间,第二十六路军没有同红军发生直接冲突和作战。
国民党发动的这第三次围剿虽然进展不顺利,从8月7日至9月15日六次作战失败五次,约十七个团被歼,共伤亡约三万余人。但国民党军毕竟兵多将广,没伤到筋骨还撑得过去。但就在国民党军调整部署之时,东北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蒋介石不得不马上回南京进行处置。随着老蒋的悄然离去,为了应对国内大形势的变化,先是第十九路军被调走,其余进剿红军的各路部队也乘机悄悄地偃旗息鼓,陆续撤出红军的根据地。唯独第二十六路军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一直被留守在宁都县城一带。
注1:见《文史资料选辑-045》,中国文史出版社,第105页。
注2:见杨奎松著《国民党的“联共”与“反共”》,“国民党的军事围剿与受挫”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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