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的季节,记忆更多地和学校相关,也和远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不得不感叹岁月如电,如今,距离1994年那个9月,已经是整整30年过去了。那个9月,我们从四面八方,来到河北地院石家庄校区,开始大学生活,也正是从这里,真正开始了专业知识的储备、性格的塑造、思维方式初步成型,迈开了走向社会的第一步。说起来,我开始相信缘分,就是从入学河北地院开始的。当年高考填报志愿,和很多同龄人一样,一心想要走得远远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填报志愿从黑龙江开始,一路报回西北。那时信息很不发达。全班过了分数线的不到十个人全靠班主任的一张自考报来查阅并不丰富的学校资讯。每个学生都把自己分数段内把可填报的学校抄在本子上,再从这些学校里选报志愿。我当时并没有填报河北地院。当我收到河北地院的录取书后,很是诧异。于是翻出当时填报志愿用的学校名单,发现在十几个学校中,只有在河北地院的校名上,赫然有一个自己用钢笔画的重重的圈。那一瞬间,我似乎被某种不可名状的能量击中,瞠目结舌、感叹不已,或许这就是早已注定的与河北地院一世缘分。上学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平时连双袜子都不舍得买的父亲,这次却下了血本,买了往返火车硬座票,亲自送我去学校,无论我怎样劝说都毫不动摇。我们面对面,坐在绿皮火车的长凳上开始了这次漫长的旅行。火车徐徐驶出西宁站,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动听的播报:“火车驶离了西宁站,告别了!青海。告别了!高原古城......”。好像这段播报至今还在从西宁开出的列车上使用着,每次都触动着离乡游子们的心扉。原来以为很坚强的自己,瞬间便泪流满面,只好使劲把头扭向窗外,不让对面的父亲看到。只是泪水一时止不住,不得不停地擦拭眼泪,很是狼狈。好奇心使然,我一直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变换:火车一路向东,由河湟谷地进入黄土高原,由黄土高原穿越秦岭重山,再次进入黄土区,从关中穿过洛阳地区丘陵,在中原北跨黄河,驶入华北平原。一路上自然景观也因不同的地貌单元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貌。中途不断地有人上上下下,车厢里的语言也发生着明显的变化,从“阿门了”到“你做撒呢?”到“你想干撒?”到“弄啥咧?”从熟悉的甘青方言到陕西话,到河南河北话,妙趣横生,却也让我直观地体验到了离开家乡的距离越来越远,对学校的生活在希冀之余,增添了些许的不安。那时候的交通状况,给我们一代代学生留下了最难以磨灭的印象。开学时节,各地的学生都往学校走,火车出行也变得异常紧张。一路绿皮火车,硬座坐了将近40个小时,车箱里人站得满满的,挤得水泄不通,想要走动一下几无可能,甚至座位底下都钻了不少人。着急上厕所的人以一种极度夸张的方式,爬到座椅靠背顶上,从一个靠背跨到另一个靠背,一步一步跨到车厢两头。“香烟瓜子方便面”小货车再也喊不出“挪一下脚”的提醒,被高高举起,从人头上方传递过去,售货员则奋力攀爬,在人群中以自由泳般的姿势艰难地穿过车厢。每到一站,站台上都挤成马蜂窝,乱乱糟糟,人声鼎沸,站台上有推车卖东西的、有要下车却挤不出去的、从车门往车里挤的、在后面使劲推的、从窗户往里爬的、呼朋唤友的、上不了车哭爹喊娘的,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像一幕幕夸张的舞台剧,而这些却真实地上演着。忘了是哪一站,有个女学生被从窗户硬塞了进来,列车员不让后面的人上车,但她父亲拼了老命,硬是从窗户爬了进来,结果被列车员逮住,吃了一通耳光。女孩子在旁边抽泣,这个父亲涨红了脸,硬是一声不吭,抗下了所有的屈辱。瞧着这一幕,初出家门的我顿感手足无措,深深地同情那位父亲。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看起来一样是超过实际年龄的苍老,一样地为了子女硬抗所有的压力和委屈。这让我第一次怀疑离家那么远,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在硬座长途旅行的疲惫和到达终点的兴奋中,第三天的黎明,总算到达了石家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看窗外的原因,到校后有好几天,总感觉还在火车上晃荡,远处的楼房,树木都还在一个方向移动,睡在宿舍的床板上,感觉宿舍都在移动。校车在火车站接学生,差不多凑够一车人,就开始返回学校。正是太阳初升的时间,校车迎着朝阳驶去。那也是第一次看到平原地区的日出,橘红色的太阳又大又圆,在地平线上升起,让我感觉到一阵面对新世界的热情和信心。那异常美丽的画面,至今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中,亮亮堂堂地,总让人充满了希望。
校车从学校北门驶入,停在了南苑餐厅的旁边。进门迎宾道路两侧整齐排列的梧桐树,已经长得很粗大,把迎宾道遮蔽成了林荫道。朝阳投过树丛,把光斑印在水泥路面上,叶片在阳光的投射下,明亮而显眼,黄的明黄、绿的亮绿。这个景象像极了一副美丽的油画。这条路,也成了学校在我脑海中最美丽的定格之一。报到很简单,对于没出过远门的我而言,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各地老乡会在迎接新生方面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熟悉的乡音和天然的亲近感,让新生第一时间从离乡的焦虑中解脱出来。我的老乡,93级水工的“老三”(记得似乎大家都这么叫他)慕生顺师兄十分贴心,跑前跑后带着我完成报到,帮我领取了宿舍用品,把我和父亲领到宿舍。十分熟练利落地把被套枕套等整理停当,安排我在宿舍安顿了下来,甚至细致地告诉我们怎么打饭、在哪里打开水等等,让我身在异乡,却感到踏实和温暖。辅导员、班主任在第一时间,给予我们关怀。新结识的同学们,大多数来自地矿单位或者农村,相同的年纪,率真的笑容,让人感觉踏实而亲切。这些,让我一路上的不安和忐忑烟消云撒,对调剂招录我的母校,有了很深的好感。这种好感,在日后也不断变得深厚、不断变得浓烈。也是老三师兄带着我,让我很快熟悉了学生楼之间水泥马路上的赤脚足球。每到课外活动,球痴们就在学生楼之间的水泥路面上摆上砖块、书本、鞋子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当做球门,开始一场场踢到夜幕降临的足球比赛;让我熟悉了水工系周末在南苑餐厅前面搞的电视版卡拉OK,还有老三最爱唱的保留曲目“花心”“给我一杯洗脚水(忘情水)”。学校的保留节目之一应该算是交谊舞,每到周末,西苑餐厅的舞会吸引着大批的同学在那里释放青年人的热情。有满头银发的的老师潇洒飘逸地引领,在学校主楼前广场开办15块钱包教会的交谊舞培训班,每到周末下午,广场一角就舞步翩翩;系里的学生会也组织了帅气的师哥们漂亮的师姐们教我们跳交谊舞,名曰“交谊舞扫盲班”,很多的同学爱上了这项活动。只是我那时候思想保守,情窦晚开,面对大方的师姐们紧张得手足无措,羞得面红脖子粗,更不用说如何安放笨拙的手和脚。最终也未能学到可以在舞池趟两步的程度。看着同学们“水兵舞”、“三步”、“四步”潇洒的身姿,只能望舞池而兴叹,恼恨自己只会“两步”。入学后紧接着就是军训,教得严格,练得也辛苦,训练训到衣服长盐斑,拉歌唱得震天响。记得那时候饭量可真好,拉完歌进食堂,没有凳子,十个人一桌站着吃饭,主食永远不够,馒头是争抢的主要目标,一上来手忙脚乱一通抢,每个人抓几个,吃完了想再加是没门。我当时应该吃过5个馒头,大家也都差不多,就是不够吃,整天饿着。军训结束,国庆节到了,中秋节也接踵而至。那年中秋节,是至今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来自天南海北几个同学买了一些水果,几块月饼,在主楼北侧篮球场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在明晃晃又大又圆的异乡月亮下,讲述着家乡的习俗,互相安慰着离家后的怀乡之情,谈论对今后大学生活的憧憬。明月年年有,人事各不同。回顾过去,或许后来的中秋很多时候都有饕餮美酒,却早已淹没在了琐碎的日常里,再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印记。很难再那样宁静地在草地上过节,那时节月光如水,清辉满地,风清虫鸣,心无挂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母校的老师们、辅导员、班主任、学生会,让我们很快适应了学校的生活。大学的回忆无疑是最美好的,那些难忘的点点滴滴,组成了心灵日记中一页页缤纷的彩笺。
难以忘怀,篮球场上的露天电影,主楼前的迎新晚会;难以忘怀,课堂里伏案的身影,操场上挥汗的步伐;难以忘怀,一年一度的野外实习,实验室里的各种实验;难以忘怀,钢筋林立一直没有盖起来的“图书馆”,尘土飞扬每次开学都要拔草的土质操场;难以忘记,攀岩队里的夏练三伏,武术协会的兄弟情深;难以忘怀,管理严格的母校学生会早晚自习查寝室、查内务,精力充沛的小飞侠在校园里骑着小单车巡逻.......想着这些,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曾经那个自卑与要强交织、张扬与退缩纠结的青涩少年。在母校的四年里,逐渐坚强起来,学会面对难题,做好接受最差后果的准备,然后去争取最好的结果,学会了不为打翻的牛奶哭泣,学会了笑对生活的阳光雨露、也坚强面对风雨冰霜。最让人欣慰和自豪的是:这个普通不过的母校,用严格的纪律、扎实的作风、把地质人应有的求真务实、不怕吃苦的性格,深深植入到了我们的内心深处。让同样普通的我们,学会了作为普通人,如何用真诚、实干和拼劲,攀登上属于自己的山峰。母校的广大学子们,如散落在沙滩中的水晶石,虽然一样是普通的二氧化硅,却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
当我明白这些的时候,我想,我是爱上了你,我的母校。如今,母校在石家庄已经三十余年,石家庄的发展也是日新月异。虽然在各大省会城市里,国际庄依然是个普通不过的存在。但在我们从石家庄走出的学生心目中,她是那样重要。石门这座城市和她周边的一山一水,嵌入了我们的日记本。滹沱河、抱犊寨、苍岩山、八一湖,南三条、湾里庙、建华南大街、槐安路、北国商城,就连金马村、尖岭村、南王村这些地名,都刻写进了我们的记忆。石家庄,已然成了我们总想去溜达溜达的城市,成了校友群里时不时要发出照片的城市。不知不觉中,其实我也爱上了石家庄。不仅仅是因为,母校在那里,也因为,如今母校正在在滹沱河畔,展开新的雄伟画卷。岁月最经不起回顾,回顾总是匆匆不已,伸手抓不住一缕时光的衣角。岁月最经得起回顾,回顾总是深深爱恋,回忆里随处都是令人会意的微笑。转眼之间,30个春秋已过。每当听到秋天的清风拂过,蟋蟀清唱;看树叶变黄,树影斑驳。我的心绪就回到了石家庄,回到了母校的校园,回到了那不会凋谢的,青春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