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寿听到这里，脸色大变，低声问：“师兄，你也入了白莲…”
李天寿这几年听到不少传闻，武昌府一代有各种地下宗教活动，有罗教、黄天教、混元教等各种名目，但都口念“无生老母”。官府把这些地下宗教统称“白莲教”。这些宗教多有“反清复明”的政治追求。朝廷对他们的打击极为残酷。一旦被抓，轻则流放，重则凌迟。
刘新道说：“师弟，眼下全天下都是我们的弟兄姊妹，不久就要起事了！”他见李天寿的表情不冷不热，“以师弟之才，我保你为大元帅。”
“师兄，你当你的大元帅，我当我的来百姓。”李天寿阴阳怪气的说，“你看我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业，日子还过得去，我可没你那大富大贵的命。”
刘新道极其消瘦，有“仙风道骨”的样子，脸上像是在骷髅上蒙了一张薄薄的皮。听到李天寿的话，他消瘦的脸可怕的颤抖了几下，拉过身后的稀疏的辫子，“你就愿意祖祖辈辈带着这猪尾巴？”
李天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管汉人还是满人，皇帝老儿都那样。依我之见，前朝皇帝对咱老百姓也极为苛刻。”
刘新道本想继续辩论，但看到师弟执拗的样子，他了解李天寿的性格，知道继续争论下去不会有啥结论，并且这也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话不投机。李天寿让刘新道在客房歇息，没想到刘新道说：“师弟，我还有要事到老关庙去一趟，就不久留了。”
“老关庙？”李天寿问，“这黑灯瞎火的，你去那干啥？”老关庙距离这里不远，是一处祭祀关公的小庙，常常聚集着在长江上下游活动的水手。据说那里还有做皮肉生意的娼妓，所以本地人都绕道而行。
刘新道执意要走，李天寿也挽留不住，便起身送到小院门口。
刚到门口，暗处闪出两个大汉。
“什么人？”李天寿下意识的使出“达摩指”，要锁住大汉的手腕。
大汉见李天寿动手，唰的一下抽出尖刀，在月光下，尖刀闪着寒光。
刘新道大喝：“休得无礼！这是我师弟！”大汉闻令收回尖刀，并向李天寿连连道歉。
李天寿听出大汉并不是本地口音。
李天寿见刘新道有人接应，就在门口与刘新道道别。临别时刘新道说：“无生老母已经降下三灾八难，云梦县已经瘟疫四起，师弟多多保重！”说完就消失在黑夜里。
云梦县在长江以北，大儿子李宜斌半月前去的正是云梦县。如果云梦有灾难，大儿子李宜斌岂不危险？
送走刘新道后，李天寿就感觉心神不宁，范氏见他脸色不好，也不便多问。
李天寿在大洪山学的是道教全真派，该派主张“儒释道”三教合流，所以在家中供着观音菩萨，李天寿朝菩萨烧了几炷香，忐忑的睡下了。
天快亮的时候，李天寿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天寿见识过不少鬼怪之事，明白如果鬼怪来临，不能正面冲撞。他眯着眼，见窗外有人影，仔细看人影竟然和大儿子的身形相似。李天寿忍不住翻身下床跑到门外，黑影竟然原地不动，像是在等着李天寿过去。
李天寿忙跑过去，面前果然是大儿子，不过他衣衫褴褛、全身流血。李天寿想抱住儿子，却扑了个空。
李天寿从梦里惊醒，已经不清楚刚才所见儿子的场景是真是假。不过他发现双手黏糊糊的，还有一阵腥味，方才发现自己双手全是血。看到鲜血，李天寿立马被吓得大汗淋漓。忙念了几句咒语，方才止住慌乱。
“我天亮就过江，你准备点干粮。”李天寿穿好衣服，给范氏吩咐。
两个儿子还没睡醒，李天寿就带着褡裢，褡裢里放着度牒和几样法器，匆匆的沿着长江往赤壁矶走去。
赤壁矶有渡口，渡口上有渡船到北岸。
半月前，云梦县的几个同行邀约李天寿父子参加开方破狱的法事。李天寿和儿子商量后，自己又算了一卦，决定不去江北。但儿子知道后很非常兴奋，执意要独自过去。李天寿反复劝没用，又想着儿子也大了，该让他去长见识，就让儿子独自过江。
现在李天寿肠子悔青也没用了，从早上的梦来看，儿子这次必有大灾大难。
刚到赤壁矶的渡口，李天寿见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他正纳闷，倒是听到远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李天寿快步走去。
李天寿和铁匠铺老板何大叔认识，每次过江，总会到这里闲聊。李天寿掀开帘子进去，说：“何大叔，别来无恙！”
何大叔抹了抹眼里的汗水，见是李天寿来了，又敲了几十下，把手头的活结束了，叫徒弟停下风箱。何大叔招呼李天寿在门口坐下，自己从水缸里舀出一木瓢凉水，说：“没有茶水，你将就着喝。”李天寿咕咕咕的喝下半瓢凉水，用衣袖擦了擦沾着水的胡须。
看着墙上挂着各式兵器，李天寿心不在焉的问，“这些兵器都是官府订做的？”
何大叔得意的看了看墙上的半成品，“那倒不是，都是大户人家定的。这年头，得防苗匪啊。”
“苗人又在闹事？”
“我也不知详情。”李大叔边擦汗边说，“我只管赚钱，这些东西拿去干啥我可管不了。”
“渡口今天为何没人？”李天寿盯着空荡荡的渡口。
“关了十几天了！”何大叔喝光水瓢里剩下的水，“你要过江？”
“是，过去找人。”李天寿故作平静的说。
“江北闹天花，官府把渡口给封了。”李大叔装了一锅旱烟，又递过几片烟叶给李天寿，“这是蜀地的烟叶，劲儿大！”
“天花？”李天寿知道天花的恐怖，梦里儿子满身是血，莫不是得了天花？儿子小时候没有出过痘，这就更危险了。李天寿踉跄的站起来，没有接何大叔递来的烟叶。
何大叔见状知道李天寿有大事，问：“非过江不可？”
李天寿点点头。
“也好。你懂医术，过去正好救人。”何大叔看着江中星星点点的小船。
“实不相瞒，我过去是找儿子的。不过我懂岐黄之术，就算找不到儿子，还可以救人。”
“好说！”何大叔转头叫过徒弟，“我在那里系了一个小船，你送李先生过江。”他指了指方向。
那个浓眉大眼的徒弟爽快的答应，“李先生，跟我走！”说完自己一溜烟的跑到江边。
李天寿正要走向江边，何老头叫住他，从铺子里拿出一贯铜钱，“麻烦先生把这个交给云梦县城东门的杜秀才。如果他也得了瘟疫，先生一定要救他一命。如果救不了，求先生买口薄棺材把他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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