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捕头的钢刀在月光下寒光闪闪,这把刀在汉阳县喝了不少血。众多冤魂凝结于刀上,它会在阴雨天发出哀鸣。
奇怪的是,今晚不是阴雨天,这把刀却也在哀鸣。
薛捕头兴奋、着急,当然顾不得钢刀的哀鸣。
船头的齐林一脚蹬下跳板,“别凿船了,快起锚!”但这艘大船要在短的时间起锚并不容易,加上越忙越乱,船仅在原地摇晃。
齐林咒骂着,他甚至试着用火点燃船帆。
薛捕头认定他一生的机会来了,他脚下生风,如果这次人赃俱获,他肯定是头功。如果一船私盐落入衙门,兄弟们都会跟着发大财。张国丕知县深谙生意之道,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事实也几乎如此,船上的私盐都开采于四川,相比来自安徽的官盐,质量更好、价格更低。
衙役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骁勇,这是一艘重船,吃水很深。有个别人已经跳上了船。
齐林把手中的火把扔到江中,猛的抽出一把直刀,骂道:“你们这些狗杂种!”手起刀落,他砍翻了一个跳上船尚未站稳的衙役。
“富贵险中求!”薛捕头大叫,“兄弟们上!”
巨石上的李天寿看到这场面,一下站起来,禁不住“啊!”的一声。
突然有人按住李天寿的肩。
李天寿惊恐的回头看,借着月光,看到这人就是昨天送他过江的小铁匠。
不过小铁匠此时神情严肃、老道,丝毫没有昨天的稚气。小铁匠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李天寿不要说话。
小铁匠舒了口气,屏住呼吸,把巨弩瞄准薛捕头。
“嗖!”
突然,在船边指挥的薛捕头一头扎到了水里,箭射中了薛捕头细长的颈子。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颈子。
薛捕头的颈子细长且白。
他手里的刀也带着哀鸣迅速消失了,薛捕头并没有沉下去,而是像鸡一样在水中挣扎。他甚至发出凄惨、奇怪的求救声。
一串串气泡无动于衷、毫无感情的在薛捕头身边打转。
群龙无首,众多衙役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他们忘记了手头的战斗,还有人四下张望,徒劳的想发现射箭的方向。
霎时间,船舱里的水手已经武装起来了。几个人从船舱里拿出长柄铁矛,朝惊慌失措的衙役们脸上戳去。
衙役们现在只想逃命,荣华富贵在短时间就抛诸脑后。他们开始逃命,但江边全是鹅卵石,好几人摔倒在河滩。
轻盈的水手打着嘘哨飞奔而至,他们在河滩奔跑如履平地。
水手轻易追上这群逃窜的衙役。
铁矛毫不犹豫的扎向了衙役们的身体,包括头、颈、肩、手掌...
哪么方便扎哪里,So easy!
衙役被全部戳翻,水手开始悠闲的用匕首在衙役身上补刀。
齐林擦擦汗水,惊魂未定的走来,踢了踢几个衙役的尸体。“把他们衣服扒了,全部烧了!”
这把巨石上的李天寿看得目瞪口呆,他想回“大吉祥”,但感到脚软。
小铁匠抓住李天寿的衣袖,“大叔,还是去和掌柜的打个招呼。”月光下,李天寿看到小铁匠手里有一把匕首。
李天寿无奈,只得踉踉跄跄的跟着小铁匠来到齐林旁边。
“李先生,你怎么在这里?”齐林惊讶的问。
旁边的水手正把死去的衙役衣服扒下来,有人甚至用刀把衙役的脸戳烂。刀戳到尸体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声都让李天寿的心猛的跳一下。他见过无数死人,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李天寿失魂落魄的答:“刚刚在石头上乘凉,遇到了这位小兄弟。”他看了看小铁匠。
齐林亲热的拍了拍小铁匠的肩膀,“要不是你,今天喂鱼的就是我们了。”
江风伴着腥味在飘来飘去,黑色的血水慢慢流入长江,这样的气息、这样的声音几乎让李天寿作呕。
船舱里有突然有动静,一个大汉从船舱中爬出来,他上身赤裸,两个比多数女人还的乳房在胸前摇晃。齐林正要迎上去,又跑回来对李天寿说:“李先生你快回去吧!快跑!”
李天寿忙转身就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小铁匠和那大汉耳语了几句。
“住手!”随着齐林的一声哀嚎,大汉从小铁匠手里接过一把铁矛。
带着风的铁矛扑向李天寿,准确的扎到他的左肩。李天寿身体倒了下去。血从肩上流下,可能扎上的大血管,鲜血又突然喷起三尺高,李天寿的全身被血笼罩。
和他昨天早上的梦境一样,他现在全身是血,手上的血和梦境一样,腥味和梦境一样。
“他是老爷的客人!”齐林边跺脚边痛苦的说,“这是何必?”
“多死一个人又怎样?不能让吴老爷知道我们的事!”
李天寿还没有死透,他想说话,但已经开始全身发冷。他呆呆的看着蹲下的齐林,眼里带着怨恨、哀求或者眷恋。
齐林哆哆嗦嗦的说,“杀了阴阳先生,你们会遭报应的!”
李天寿不觉得痛,相反,他觉得身体飘起来了。
他看到水手把自己衣服扒光,把裸露的尸体抛向江里。
这是李天寿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裸体,他不觉得难堪,他想着儿子。
这一次,他不光想失踪的大儿子,还想着木讷的二儿子,和他最疼爱的、最聪明小儿子。
他想着父母、兄弟、妻子。总之,他想的人太多了。
裸露的尸体会顺着长江漂下,估计会漂到武昌府、黄州府、九江府...如果幸运,会有渔民把尸体打捞起来。
而李天寿的魂魄,已经离开他的裸露的肉身,飘回了蒲圻县范家洲。
李天寿经常替人算命,但他没有算到自己的死期。更没有算到杀死他的人,也就是那个大汉,正是盐枭黄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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