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进化论对天主教会不是个问题

有些天主教徒不确定应该如何看待生物进化。他们从福音派新教朋友那里听说，进化论与基督教信仰相悖，但却很少从天主教会的权威人士那里听到关于这个主题的明确表态。比如，《天主教教理》并未明确提到这一主题。我的目的是在这篇文章里概述教会一直以来对进化论的立场，并回答对进化论持怀疑态度的基督徒提出的常见异议。

人们说到“进化”时，可能表达几种不同含义。因此，有必要区分进化论的几个层面。

首先是进化的基本概念，即，现有生物物种是通过逐渐发展的过程由早期物种演化而来的，最终所有物种都源自单一的原始生命形式。这通常被称为“共同祖先说”，因为该理论认为地球上所有已知生命形式都来自一个共同的祖先。其次是人类进化的问题，即，人类也经历了同样的进化历程，因此属于同一生命树的分支。然而在此我们需要做出区分：我们指的只是人类身体的进化，还是身体和灵魂的进化？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第三是进化的机制，根据达尔文的理论，该机制主要是自然选择作用于随机基因突变。

公共空间里关于进化论和宗教的讨论往往由两部分人主导：一边是基要主义基督徒，另一边是激进的无神论者。前者基于对《圣经》的狭义字面解释而拒绝进化论，后者则从进化科学中得出带有哲学性质的笼统结论。那么，天主教会一直以来的看法是什么呢？

在官方教导方面，即，来自训导权的宣告上，教会在达尔文于1859年发表其理论后近百年内几乎没有任何表态。然而，通过查看《天主教百科全书》中的相关内容，我们可以大致了解天主教学者和神学家在进化论诞生初期的普遍态度。该百科全书编纂于20世纪初，尽管并不具备训导权的权威性，但作为当时英语世界中天主教学术的重要成果之一，它获得了“准印”（imprimatur）标记，表明其中的内容不违背天主教教义。

百科全书中一篇题为《天主教徒与进化论》的文章首先概述了当时的进化理论，接着指出：“这就是进化论作为一种科学假说的要旨。其与基督教对宇宙的观念完全一致。”[1]

与此同时，一本名为《问题解答》（The Question Box）的天主教护教学著作问世。该书用问答形式，回应对天主教信仰的数百个常见质疑。这本书售出数百万册，似乎还被当时的天主教高中分发给了学生——我还保存着我母亲的版本，她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读高中。在第8页上，回答“天主教徒可以相信进化论吗？”的提问时，该书写道：

“由于教会没有对进化论作出任何声明，天主教徒完全可以自由地接受进化论，无论是作为一种科学假说还是一种哲学推测。”[2]

在刚刚引用的句子中，这两本书所讨论的都是物种进化的普遍概念。对于人类的进化，二者则持更为谨慎的态度。两本书都指出，人类的灵魂是精神体，不能还原为物质（这超越了物理学、化学或生物学的范畴），因此不能用任何单纯的物质进程（如生物进化）来解释。人类精神体灵魂的进化因此与天主教信仰相违背。至于人类身体是否进化而来，这些文章并未得出任何结论。百科全书承认，人类身体经历了进化的说法“本身并非不可能”，并指出圣奥古斯丁曾提出过类似的观点。然而，两篇文章的作者都认为，当时支持人类进化的科学证据还很薄弱，并提到当时大多数神学家对此观念持否定态度。不过，他们也承认，教会对此问题并无官方教导。

至于进化的机制，文中几乎没有提及。植物和动物的进化是自然过程这一观点似乎对教会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在这方面，教会的哲学传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许多进化论的反对者认为，自然界在某种程度上与天主竞争，因此我们越多地归因于自然过程或自然原因，就越少能归因于天主，反之亦然。然而，教会从未接受这种二分法。教会始终理解存在两种因果层次，神学家称之为“第一因”（primary causality）和“次要因”（secondary causality）[3]。

用一个简单的比喻可以最好地说明这些概念。以戏剧《哈姆雷特》为例。在这出戏中，波洛涅斯被哈姆雷特隔着帘子刺杀身亡。因此，有人可能会问：波洛涅斯之所以死，是因为哈姆雷特刺杀了他，还是因为莎士比亚把剧本写成这样？答案显然是两者皆是。哈姆雷特这一角色和剧作家莎士比亚都是波洛涅斯死亡的原因，但他们位于不同层面。哈姆雷特是剧情内部原因，可以称之为“横向因”；莎士比亚则是整部戏剧及其所有情节的原因，即“纵向因”。这两种因果关系显然并不存在竞争关系。

类似地，物理世界中的事件彼此之间存在各种“横向”因果关系。传统上，神学家称这些为“次要因”，而不是横向因。天主作为整个宇宙及其全部情节的创作者，是纵向因，或如神学家所说的“第一因”。这两者之间不存在矛盾或竞争关系。相反，天主的第一因支撑着所有的次要因：在自然世界中，一个物理事件能够引发另一个物理事件，最终是因为天主创造了具有这种因果关系的世界。因此，如果有人问，某个物种，例如河马或长颈鹿，是通过宇宙情节内一系列自然的次要因而出现的，正如进化论所描述的那样，还是因为天主将宇宙情节写成这样的？天主教徒的回答是：两者皆是。

这种关于第一因和次要因的基本见解与天主教传统教义的另一见解有关，即，天主在其天主性中超越了时间的流动。他从永恒中观看整个历史模式按照他的计划展开，从始至终一览无遗。一种完全不符合天主教思想的看法是，天主不得不一再介入世界以应对意料之外的问题，或者他总是随意即兴创作；天主教认为，天主通过他包罗万象的单一意志行动创造了一切——包含对我们而言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问题解答》使用了一个比喻：

“一位台球选手想把一百个球朝不同方向击出，哪种情况需要更高超的技巧？击球一百次，分别把每一个球送达目标，还是击球一次，使其带动其余九十九个球朝他预设的方向滚动？”[4]

《天主教百科全书》则这样表述：

“如果天主通过他创造性的单一意志行动产生了宇宙，那么这个宇宙通过其创造者所植入的法则自然发展，将更能彰显他神圣的力量和智慧的荣耀。”[5]

百科全书接着引用了圣托马斯·阿奎那和弗朗西斯科·苏亚雷斯（Francisco Suarez）的话：

“圣托马斯说，‘原因的力量越大，其所及的效果就越远’；苏亚雷斯则说，‘在次要因足以产生预期效果的情况下，天主不会直接干涉自然秩序。’”[6]

教会一向教导，天主创造了自然秩序。天主赋予自然界的能力和潜能越大，就越能彰显他的力量和伟大。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早期的天主教文章谴责了无神论对进化论的解释，因为无神论否认天主的存在，也否认他的天意对世界的治理。然而，这些文章严格区分了这些哲学上的推论与作为生物学理论的进化论。

这些文章的观点是否与天主教的主流思想不符？并非如此。例如，后来成为枢机主教的若望·亨利·纽曼（现为圣若望·亨利·纽曼），被许多人认为是19世纪最伟大的天主教神学家。纽曼在1874年写给大卫·布朗（David Brown）牧师的信中说：

“我在进化论中看不出任何与全能的创造者和保护者相悖的地方。”[7]

1868年，他写道：

“那么，达尔文先生的理论不需要是无神论的……它可能只是提出了一个关于天主的预见与智慧的更宏大的概念。”[8]

更早以前，在1863年，他在一本笔记中写道：

“创造独立物种与创造自带种子的成熟树木或是含有化石的岩石一样不简单。我是指，猴子和人类如此相似却没有任何历史关联，这种想法与骨化石不经过任何历史过程就能进入岩石的想法一样令人费解。”[9]

请注意，纽曼写下这段话时，距离达尔文出版《物种起源》仅仅四年。

1908年，当时最受欢迎的天主教作家G·K·切斯特顿（G. K. Chesterton）[10]在他那本精彩的小书《回到正统》中写道：

“如果进化仅仅意味着一个被称为猿的实体非常缓慢地变成了一个被称为人的实体，那么即便是最正统的信徒也不会感到不安。因为人格化的天主既可以缓慢行动，也可以快速行动，尤其是像基督教里那位超越时间的天主。”[11]

教会对进化论的第一次官方表态直到1950年才出现，当时教宗庇护十二世发表了《人类》通谕（Humani Generis）[12]。教宗特别讨论了人类进化的问题。他的核心观点是，必须区分人类身体的起源与人类精神灵魂的起源。当然，他拒绝了精神灵魂进化的观点，认为这与天主教信仰不符。关于人类身体的进化，他仍然持非常谨慎的立场。他表示，天主教学者可以将其视为一种“假说”来研究，但不可轻率下结论。尽管他对证据的相信程度显然不及当时多数科学家，但他明确认为此事应由证据决定，并愿意顺其自然，接受最终结果。

教宗庇护十二世还讨论了“单源论”（monogenism）与“多源论”（polygenism）的问题，即，人类原祖是一对夫妇（称为亚当与厄娃）还是一群人。他指出，天主教学者不能“欣然采纳”多源论的观点。然而，他并未完全排除多源论的可能性。他表示“根本无法显见”多源论如何与天主教的某些教义，特别是关于原罪的教义相协调。但他的措辞非常重要，他并未断言这些观念无法调和，只是表示目前“无法显见”如何调和它们。[13]近来，许多天主教神学家已经放弃单源论的观点，因为他们认为进化论有赖于多源论。如果具有灵魂的真正人类的出现不过是生物物种形成的问题，那么进化论的确会倾向于多源论。我会在后面回到这一问题。

又过了几乎半个世纪，才出现教会对进化论的又一次重要表态。1996年，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宗座科学院的一次演讲中谈到进化论。引用《人类》通谕时，他说：

“今天……在该通谕发表半个世纪之后，一些新的发现让我们倾向于承认进化论不只是一个假说。事实上，随着不同学科里涌现出一系列的发现，这一理论对研究者的热情逐渐产生更大的影响，令人瞩目。这些独立研究结果的汇合——既非有意安排，也非刻意寻求——本身就构成有力的论据支持该理论。”[14]

当然，教宗并未正式教导进化论为真。教会并不宣称自己在科学问题上具备裁决的权威。教宗只是承认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即，当时支持进化论的证据比1950年时大为增加了。

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同一篇讲话中重申教宗庇护十二世所称的“关键点”，即，“即使人类身体起源于先前存在的生物物质，[然而]精神灵魂也是由天主直接创造的。”[15]（此处的“直接”意指并不只是通过自然的次要因，而是直接创造。）这始终是天主教徒关注的核心要点。进化论最终只是一种关于原子如何以某种方式组合成生物体的理论。然而，我们人类不仅仅是原子的组合。我们也是精神体，因为我们拥有理性智慧和自由意志，这无法仅用原子的运动来解释。这意味着我们与其他动物之间不仅是程度上的不同，而是如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同一讲话中所说，具有“本体上的不连续性”。

下一份重要声明是2004年由国际神学委员会发布的文件。该委员会为当时由拉青格枢机领导的信理部提供建议。这份名为《共融与管理：按天主肖像创造的人》的文件[16]，经拉青格枢机批准出版。该文件分析了围绕进化论的一些哲学和神学问题，重申教宗庇护十二世和教宗若望·保禄二世所强调的要点，并进一步提出，达尔文的进化机制与天主的眷顾是兼容的。我稍后会再详细讨论这一重点。

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天主教会及其最优秀的思想家从未陷入反进化论的立场。

当然，一个观点从未被教会权威谴责，并不意味着对此没有需要认真对待的神学反对意见。因此，让我们来分析八个从神学上反对进化论的常见意见。我从最薄弱的反对开始，逐步探讨到较有分量的观点。

反对意见1是，有些人认为进化论与《圣经》中的创造叙述不一致。对此，《问题解答》给出了很好的回应：

“《圣经》并不是一本科学教材，不能用来支持或反对进化论。正如教宗良十三世在《上智的天主》（Providentissimus Deus）通谕中所说：‘圣经作者无意教导人类这些事，即，可见宇宙万物的本质……’”[17]

还应注意到，包括圣奥古斯丁在内的一些教父，将《创世纪》中的许多内容视为象征性的。例如，奥古斯丁并不将“六日”创造按字面意义理解为时间先后顺序[18]。他认为整个宇宙是在一瞬间创造出来的。圣托马斯·阿奎那也遵循奥古斯丁的观点。圣托马斯说，按时间顺序连续创造的观点更为普遍，“表面上也更符合经文的字面意思”，但奥古斯丁的观点“更符合理性”，因此他更倾向于奥古斯丁的看法。[19]

反对意见2认为，进化论声称我们是由猿类进化而来的，这似乎有损人类尊严。然而，为什么直接由地上的尘土形成就更有尊严呢？这一点并不明确。猿类显然比尘土要高等。事实上，圣经在许多地方强调我们是尘土的造物，正是为了向我们显示自身的卑微。我们的尊严并不源于人的物质起源，而是源于人的灵性本质。只有在创造人类的叙述中，我们才看到“上主向他吹了一口生气，他便成了一个有灵的生物”。教父将其理解为，只有在人类身上，天主才赋予了一种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他自己的灵性本质，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人类被经文称为按天主的肖像所造。

无独有偶，科学也同意圣经的观点，即人类来自尘土。数十亿年前，宇宙中只有粒子和尘埃，所有的恒星、行星和生物体都是由此凝聚而成的。无论我们是像《创世纪》描述的那样迅速从尘土中诞生，还是像科学描述的那样经历了缓慢的过程，这在神学上其实都无关紧要，正如切斯特顿指出的一样。我们的身体取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

反对意见3认为，进化论似乎意味着人类和动物之间只是程度上的差异。然而，这种结论只有在我们否认若望·保禄二世所称的“关键点”时才成立：即人类不仅拥有肉体，还具有精神灵魂。

反对意见4认为进化论是“自然主义的”。有些人认为，用自然而不是超自然的方式解释事物，会减少天主的作为。这种反进化论观点令人困惑。几乎没有人对天文学、地质学、物理学或化学中的自然解释提出这一异议，却只对生物学中的自然主义提出质疑。然而，我们已经看到这种观点的错谬之处，即未能区分第一因和次要因。

反对意见5是，在一些人看来，达尔文的进化论似乎与基督教对人类堕落及其后果的信仰相矛盾，该后果之一就是死亡（参见罗5:12）。他们质疑道，如果在最早的人类出现之前，动物已经死亡了数亿年；如果第一批人类的进化过程本身就涉及生死竞争；如果我们的本性因此被这种竞争所塑造，那么死亡如何可能是亚当罪的结果呢？

答案首先是，教会仅教导人类的死亡是堕落的后果。并没有天主教教义将动植物的死亡与亚当的罪挂钩。天主教一直以来的观点是，身体的死亡是所有动植物都会经历的自然秩序的一部分，当然也包括人类，因为我们也是动物。因此，当天主在《创世纪》中赐给亚当和厄娃不朽之身的恩典时，他赋予了神学传统上所说的“特恩”，这是超越自然的恩赐[20]。人类原祖犯罪时，便失去这一恩赐，重回身体必死的状态，这对他们和对所有动物祖先一样自然。

例如，圣亚大纳削（St. Athanasius）在四世纪写道：

“[人类]依本性会朽坏（即会经历腐朽和死亡），但由于与圣言共融之恩宠，若他们能保持美善，则能摆脱本性的后果。正因圣言与其同在，即使是本性中的朽坏也不会影响到他们。”[21]

圣奥古斯丁在五世纪写道：

“可以说，亚当在犯罪之前所拥有的身体，一方面是必死的，另一方面却是不朽的……这种不死性是由生命树赋予他的，而不是他本性所固有的。在他犯罪后，他便与那棵树分离了，因此具有必死性；假如他没有犯罪，本可以不死。因此，从身体的状况看，他是必死的，但因造物主的仁慈而不死。”[22]

有人还问道，如果情欲和暴力是人从动物那里继承而来，并经由进化进入我们的本性，那它们怎么会是人类堕落的后果呢？这个问题基于对天主教教义的基本误解。情欲之罪不应等同于性本能和性吸引力，后者本身并非道德上的恶，我们也无疑与动物一样都有这些本能。否则，动物也会因情欲之罪而有罪了。同样，愤怒（动物也会表现出愤怒）本身也不是道德上的恶[23]。如果不能把这些情欲置于理性的控制之下，才构成罪。教会教导我们，“私欲偏情”（concupiscence），即由于过度欲望而产生的罪恶倾向，是堕落的后果，是每个人内在的失序，使得理性对这些情欲的控制减弱，因此往往是情欲控制我们，而不是我们控制激情。因此，可以认为情欲本身具有生物进化上的起源，而其对于理性的服从（如同理性本身）则是来自天上的恩赐，这份恩赐因罪而部分丧失。

到目前为止讨论的反对意见对天主教徒不应产生任何影响；事实上，从历史上看，其影响微乎其微。现在我们来讨论三个更为严肃的反对意见。

反对意见6是，进化论认为生物物种是通过在群体内传播的基因变化，经过多代逐步形成的，而《创世纪》和天主教传统的单源论则认为，人类突然始自一对个体。此外，基因证据强烈暗示，人类可以追溯到一个由数千名相互交配的个体组成的祖先群体，而不仅仅是一对个体。

对此质疑的回答也并不复杂。许多人已经解释过，包括C.S.路易斯和一些天主教作者。[24]生物物种的确是通过基因变化逐渐在群体中传播而形成的，但从神学意义上讲，人类并不仅仅是一个由身体特征定义的生物物种。我们拥有精神灵魂。人要么拥有不朽的灵魂，要么没有，不存在“不同程度的拥有”一说。因此，从没有灵魂的生物到有灵魂的人类，这一转变必然是突然的。我们可以设想，在物理和生物层面上确实存在一个缓慢的物种形成过程，直到某些原人达到能够接受灵魂的水平，即拥有理性和自由意志的能力，这时天主便在数千个体中选择了一对赋予其灵魂。或者，如果多源论成立，天主也可以将这一恩赐赋予其中的许多甚至所有个体。这一恩赐不会改变他们的动物本性，而是将其提升到更高的层次。

可以将此视为一系列类似的转化性超自然恩赐之一。首先，最初的人类获得了理性和自由的恩赐，使他们成为灵性的存在。（这一恩赐在每一个受孕的孩子身上都会重复。因为根据天主教教义，灵魂并非通过生物繁殖而来，而是由天主直接赋予每个人的。）其次，还有洗礼时赋予超性生命的恩宠；最后，还有圣人在天上享受光荣与荣福直观的恩赐。这些恩赐并不摧毁之前的状态，而是将其提升到一个凭自然不可企及的新层次。

反对意见7认为，进化论摧毁了证明天主存在的一个传统论证，即哲学家所称的“设计论”。（注意，不应简单地将其等同于所谓“智能设计运动”提出的特定设计论）。例如，无神论动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曾表示，进化论通过展示生物的复杂结构可以由盲目的自然过程形成，而无需由一个智能主体直接创造，使人第一次能够成为“理智上得以满足的无神论者”。

对此的回答是，即使进化论解释了生物复杂结构如何以自然方式形成，它也仅影响某些版本的设计论。基于宇宙的秩序性和法则性的论证，以及基于“人择性巧合”的论证（即物理法则在许多方面似乎“量身定制”以使生命成为可能的事实）仍然不受影响。[26]

最后，反对意见8认为，进化依赖于随机基因突变，而随机性似乎与天主的圣意不一致。如果某事是偶然发生的，难道不意味着天主并不掌控它吗？

圣多玛斯·阿奎那这样的大神学家就认为这并不矛盾。他的《驳异大全》第三卷第74章的标题便是“圣意并不排除幸运与偶然”[27]。我认为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明白这一点。成为基督徒并未阻止我们在许多日常情境中谈论偶然、意外、随机性和概率，也没有人会认为我们在这样说时带有无神论的含义。比如，我们说“我偶然发现了这本书”或“I-95公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我们还会谈到“一组随机的物品”，询问中彩票的概率，或在扑克游戏中得一手三带一对或三条的几率。

当然，天主从永恒之中就知道你会找到那本书，知道那些车会在高速路上相撞，知道那组随机物品中包含什么，知道谁会赢得彩票，知道那场扑克游戏中会发到哪些牌。他不仅知道，而且作为全宇宙及其情节的作者，正是他使这一切发生。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脱天主的知识，或超出他的计划。因此，从天主的纵向视角来看，他超越了时间的流动，没有任何事情是偶然的；而从我们沿着时间缓慢前行的横向视角来看，这些事情则显得偶然。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懂得这些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在谈到进化论时就忘了这些。

偶然性、随机性和概率在许多自然过程中发挥作用。空气中的分子随机移动；某些动物产下大量后代，为什么呢？为了补偿每个后代存活率低的事实。为什么那么多精子去寻找卵子？因为每个精子成功完成任务的概率极小。同样，没有明确的理由显示，天主不能以类似方式在进化中实现他的目的。如果天主能安排大量幼虫出生，以便其中少数能脱颖而出存活到成虫阶段，为什么他不能安排大量基因突变发生，以便其中一些脱颖而出，创造出新的有趣生物呢？

总之，天主教会从未与进化论或达尔文随机基因突变作用下的自然选择理论发生冲突。这些理论对天主教传统信仰或正统教义没有任何威胁。因此，天主教徒可以自由地追随证据的指引。这正是教会一直以来的明智教导，并将继续坚持如此教导。

参考资料：

1. “Catholics and Evolution,” in the Catholic Encyclopedia. Vol. 5 (New York: Robert Appleton Company, 1909). http://www.newadvent.org/cathen/05654a.htm

2. The Question Box, Bertrand L. Conway, 2nd ed. (New York: Paulist Press, 1929), pp. 8-10.  https://babel.hathitrust.org/cgi/pt?id=mdp.39015000513120

3. Catechism of the Catholic Church, paragraphs 306-8.

4. The Question Box, p. 9.

5. “Catholics and Evolution,” in the Catholic Encyclopedia, ibid..

6. “Catholics and Evolution,” in the Catholic Encyclopedia, ibid..

7. John Henry Newman, Letter to Rev. David Brown, in John Henry Newman Letters & Diarie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3), 27.43.

8. John Henry Newman, Letter to J. Walker of Scarborough, 22 May 1868.

9. John Henry Newman, Letter of Dec. 9, 1863, in Sundries, 83, cited in Dwight Culler, The Imperial Intellect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55), p/ 267.

10. Many of Chesterton’s most popular works, including Orthodoxy, were written before his reception into the Catholic Church.

11. Orthodoxy, G.K. Chesterton (Dodd, Mead and Company, 1908), pp. 60-1.

12. Encyclical Letter Humani generis of Pope Pius XII, paragraphs 36-7. https://www.vatican.va/content/pius-xii/en/encyclicals/documents/hf_p-xii_enc_12081950_humani-generis.html

13. Humani generis, par. 37.  Prof. Kenneth Kemp has recently found through research in the Vatican Archives that preliminary drafts of paragraph 37 of Humani generis contained stronger language against polygenism that got softened in the final draft. (See “Adam and Eve and Evolution” in reference 24 below.) This supports the view that has been common among theologians that Pope Pius XII deliberately refrained from shutting the door to further development of doctrine with respect to this issue.

14. Message of Pope John Paul II to the Pontifical Academy of Sciences, Oct. 22, 1996, section 4.  https://www.vatican.va/content/john-paul ii/it/messages/pont_messages/1996/documents/hf_jp-ii_mes_19961022_evoluzione.html

15. ibid., section 5.

16. Communion and Stewardship: Human Persons Created in the Image of God, International Theological Commission, sections 63-70. http://www.vatican.va/roman_curia/congregations/cfaith/cti_documents/rc_con_cfaith_doc_20040723_communion-stewardship_en.html

17. Encyclical Letter Providentissimus deus of Pope Leo XIII (Nov 18, 1893), par. 18. http://www.vatican.va/roman_curia/congregations/cfaith/cti_documents/rc_con_cfaith_doc_20040723_communion-stewardship_en.html

18. St. Augustine, De Genesi ad Litteram.  For a readable English translation, see On Genesis, ed. Boniface Ramsey (New City Press, 2004).

19. St Thomas Aquinas, II Sententiarum 12,3,1.

20. “Preternatural Gifts,” in Modern Catholic Dictionary, John A. Hardon, S.J. (New York: Doubleday and Company, 1979), p. 437.

21. St. Athanasius, Treatise on the Incarnation of the Word, quoted in The Faith of the Early Fathers, tr. William A. Jurgens (Collegeville, MN; Liturgical Press, 1970), Vol. I, par. 750.

22. St. Augustine,  On the Literal Interpretation of Genesis, quoted in The Faith of the Early Fathers, tr. William A. Jurgens (Collegeville, MN; Liturgical Press, 1970), Vol. III, par. 1699.

23. Catechism of the Catholic Church, paragraphs 1763-1775.

24. See for example, Religious Faith Meets Modern Science, Paulinus F. Forsthoefel, S.J. (Alba House, 1994), pp. ;  “Adam and Eve and Evolution,” Kenneth W. Kemp, Society of Catholic Scientists Website Article for May 2021: https://catholicscientists.org/articles/adam-eve-evolution/

25. See, for example, “God and Cosmic Order,” Stephen M. Barr, Society of Catholic Scientists Website Article for September 2020: https://catholicscientists.org/articles/evidence-of-god/

26. See, for example, ”Are We Meant to be Here?: Anthropic Coincidences and the Multiverse,” Stephen M. Barr, Society of Catholic Scientists Website Article for September 2021:  https://catholicscientists.org/articles/are-we-meant-to-be-here-anthropic-coincidences-multiverse/

27. St. Thomas Aquinas, Summa Contra Gentiles, Bk. 3, ch. 74, tr. Vernon J. Bourke (South Bend: Univ. of Notre Dame Press, 1975), 3: 24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