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敏:到拉萨旧贵族后人之家作客

文摘   2024-11-03 09:22   日本  


中文导报  东瀛岁月
作者:王一敏

这次藏地的向导叫央宗,她不仅美丽柔顺,事事安排周到,最让人叹服的是一口流利的日语。我以为,也许曾留学东瀛,不料她告诉我,从来也没到过日本,毕业于西藏大学,不过,老师是日本人。

藏地行程结束之前,央宗说要带我们去访问藏民家庭。我又以为,这很可能是当地旅行社为了配合宣传,为日本旅行者安排的特别节目。

那天,我们的车穿过拉萨市中心,停在通往色拉寺周边的一条狭窄小道上。眼前是栋三层藏式建筑,女主人正满脸笑意等在门口迎侯,她热情地请客人到楼上客厅饮茶。二楼的地上铺就了厚实的藏式地毯,摆放着一长排藏式沙发和茶桌,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已故十三世达赖喇嘛、已故十世班禅大师和现世大宝法王的大幅画像。

我和先生坐在高师大德们的画像下面,倍感亲近。这时,我们每个人的面前已分别置放了两套茶具,一套洋溢着香浓的奶茶,另一套盛着稍有咸味的酥油茶。中间的白瓷盘里面,堆着我们从未见过的自制奶酪点心。

我们边品茶边客套。言谈中,我发现女主人不但举止优雅,更是为人爽直,她说,这个家,你们可以随便看,随便提问。于是,我便起身开始乱转,从客厅到饭厅,又穿过走廊来到最深处的佛堂,并厚着脸皮不断向女主人打听,主人的职业?告知做生意。什么生意?旅游呀共享车呀什么的,共享车?我立马想起,拉萨的路边有一道风景,时不时的,冒出排列整齐的电动自行车,天蓝色的车身,把手前的车兜里,还有一顶同色的头盔。对,就是这。女主自豪地笑了。

接着,我又开始打听墙上掛着的照片,女主告诉我,这张黑白照片中间的小男孩是十世班禅大师,很珍贵。那张照片嘛,是十一世班禅大师,跪在大师膝下的是她的公公和她的丈夫。还有这张,中间的这位是热振活佛,站在活佛身后的是女主的丈夫。热振活佛!如雷贯耳!他是藏传佛教的大尊,而七世热振活佛,竟然是个胖胖和蔼的中年人。看到这里,我和先生不由地肃然起敬,很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然而,对于我的追究,女主欲言又止,最后,她指着墙上一张中年妇人的黑白旧照片,轻描淡写地飘来一句,丈夫的母亲家族曾是旧西藏的贵族。再细问,她抿抿嘴,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暧昧的表情,也许只有我这一代人才能心领神会。

一路旅途,从布达拉宫广场到商场,走到哪儿,都飘扬着五星国旗,飘荡着才旦卓玛的《翻身农奴把歌唱》。

只是,那天有些遗憾,直到黄昏告别,我们也未见到这个家庭的男主。

第二天,我们将离开拉萨飞往北京,上午,车正在通往贡嘎机场的高速公路行驶,半道上,却被告知北京飞拉萨的航班,因首都流量控制要延迟五个小时,于是大家不得不折回拉萨市区。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样的国情,我们在这次旅行中遭遇过不止一次。来时,从西宁到拉萨的列车,原来定好软卧的Z8991次列车,突然被告知,临时被政府征用,大家不得不爬上加挂到Z8981次列车尾部的绿皮硬卧车厢,三层铺的那种。由于两趟列车的发车时间不同,不仅当天青海游览的行程被打乱,我们心心念念想饱览的可可西里,也因夜间经过而落空。

然而,当时比我们心里更着急的是导游央宗,她原本送走我们以后,还要去接另一个团,几通电话以后,她不得不遗憾地与我们握手告别,并安慰我们有人会顶替她送机。

果然,一位身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带领我们到一家酒店临时休息,并安排了一顿味道清淡的中餐。他黒黒的脸胡子拉碴,灰黑的寸衫,自报姓名田久多吉,是地地道道的藏人。我定了定神,觉得有点眼熟。而这位田久导游和央宗一样,也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并且按着日本人的习俗,颇为绅士而谦诚地与我们交流,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日语完全是自学而成,似乎很小就有拂耳生根的神通。送机的路上,导游更是一路谈笑风生,他说自己特别欢迎日本朋友,并致力于提倡由藏人担当日语导游,因为藏人不会背书,藏民百分之百的信仰,对藏地文化的理解与身俱来,就像喜马拉雅山脉的雪水泻之不尽。兴头处,他解开了衣领,从贴身的内衣里掏出一串类似护身符,大大小小三四个,然后从它们开始,我第一次听到一个藏教信仰者用自己的心悟,讲述藏传佛教的精要和神明。他还为我们念唱佛号,浑厚的带有磁性的男中音,一声,一声,象梵钟敲打进我们的心腔,深沉,意远……窗外,静静地徜徉着喜马拉雅江水,水边,金黄的胡杨以及灌木层层环绕,远处有一座座神山雪峰矗立,众众之中,7191米的念青康桑峰尤其清灵。

直到贡嘎机场告别的时候,直到我双手接过导游的名片,心里突然一下子我全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位藏族汉子正是那位旧贵族后人家庭的男主人,一位新西藏的民营企业家:西藏甲羌百马旅游开发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田久多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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