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欣欣似乎不想再理会孟朝阳，推着购物车，径直朝着出口的收银台走，并不断加快着步伐，一路也没有回头看过孟朝阳一眼。
孟朝阳也加大了步伐，跟在后面，保持着较近的距离。
到收银台，孟朝阳排在了许欣欣的身后，而许欣欣依然没有回过头，将晞晞抱下了购物车，接着便去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到台面上。
孟朝阳上前一步，说：“要不我一起来结账吧？”
许欣欣没有理会孟朝阳说的，一只手牵住晞晞，对收银员说：“不用了，我的我自己来，分开买。”
付过款，许欣欣将晞晞抱上了对面的一辆婴儿推车，将一袋菜塞进了推车下面的网兜里，这才对孟朝阳匆忙地招呼了一声，说她先走了。
孟朝阳看了过去，看到许欣欣急匆匆地推着车朝前走，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显然是想要逃避他。
孟朝阳心急地等了片刻，眼看许欣欣已经快到转角了，生怕她消失，一下又找不见了，急切地对收银员抱歉道：“对不起，这些我不要了。”
说着，便拔腿追了上去。
此时，许欣欣已站在了向下行的电动步道上，见孟朝阳空着两手，有些喘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似乎都已心知肚明，那就是，他们两个，一个想逃避，而另一个想紧跟。
小女孩再次见到孟朝阳，开心地对着孟朝阳露出笑来，转头对许欣欣说：“妈妈，那个叔叔又来啦！”
许欣欣勉强地回应着说：“知道了。”
孟朝阳伸手去摸了摸小晞晞的头帽，对许欣欣讪讪地笑着说：“好可爱。”
许欣欣窘了窘，没有回应。
02
下了电动步道，到一楼。
一楼除了买电器、化妆品等的店铺外，还有一家儿童游乐园，小晞晞想要从推车上下来，说她想要去玩蹦蹦床。
许欣欣不同意，说：“今天不玩了，今天没时间。”
晞晞抗议地嘟着小嘴，说：“不嘛，我就要玩。”
孟朝阳心动了动，建议道：“要不就带她去玩一下？”
许欣欣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大门方向走着。
晞晞双手抓着车的围栏杆，三两下从座位上爬了起来，站在座位上，抓着扶手，面朝着许欣欣，手指着游乐场的方向，坚持道：“妈妈，我要玩蹦蹦床，我要玩蹦蹦床。”
推车比较高，孟朝阳不禁有些担心，又看晞晞渴望的样子，再次提议：“要不我带她去玩一下？”
许欣欣诧异地看了孟朝阳一眼，又赶紧移开了，表情极不自然。
孟朝阳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几乎已经是把小晞晞当成是自己孩子的表现，仿佛自己早已知晓，内心尴尬了下，但看小晞晞高高地站着，仍忍不住伸手去扶着。
晞晞见有人扶着，更是连扶手也不抓了，听着从某店铺传来的音乐，快乐地跺起了脚。
看起来更危险了。
孟朝阳说：“要不我来抱她吧？”
“不用。”许欣欣面无表情地说，有些不悦地停了下来，松开推车的双手，走到车的侧面，一边说：“晞晞，你给我坐好来，”一边叉着晞晞的两腋，抱起她，让她坐好来，并将安全带理顺，扣好了来，接着推车向前。
晞晞没有闲着，很快就拿起了安全扣，用小手去按，用力地按了几下，扣一下松开了。
随着“咔”一下崩开，小晞晞开心得冲着孟朝阳嘻嘻地笑，奶声奶气地告诉他：“解开啦。”
孟朝阳不禁也冲小晞晞笑了笑，眨着眼睛，做了个鬼脸。
小晞晞笑得更欢，露着白白细细的两排小牙。
许欣欣却一直板着脸，极不自在，孟朝阳也不好意思再笑了。
小晞晞继续低头摆弄安全扣，似乎要向孟朝阳展示自己能扣安全扣，又能自己解开的能力。
随着又“咔”地一声崩开，小晞晞“咦”了声，口齿不太清地问孟朝阳：“我是不是很厉害？”
孟朝阳竖了个拇指，点着头，含笑地说：“厉害。”
许欣欣说：“别闹了，晞晞。”
孟朝阳自己收敛地抿了抿唇。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小晞晞很喜欢自己，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微妙吧。
他还不懂得如何去逗她，而她却已经懂得逗自己了。可自己何德何能，这么轻易就得到她的喜欢？
从她来到这世界，哦，不，应该说，从她存在的那一天起，他就抛弃了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就凭着血缘，得到她如此天真无邪的欢喜？
孟朝阳想着，眼睛一下湿润起来。
许欣欣仍在疾步地朝前走着，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孟朝阳有意落后了几步，没再跟那么紧了，目睹着许欣欣推着小晞晞的身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同时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装了。
一切都是那么显然，小晞晞的年龄，小晞晞长得如此像自己，眉毛、眼睛、嘴巴，甚至耳朵，都跟自己一个模子，尤其跟他很小时候的照片，几乎一模一样，他有什么必要还装着不知道呢？
只是有点难以说出口，但他还是决定，找个时机，说出来。
03
两人先后走出了商场，小区的门在右手边。
但许欣欣没有直接朝右边走，而是继续往前，走到了前面的马路边，并打了个简短的电话。
孟朝阳以为许欣欣会往回走，进小区；然而许欣欣打过电话后，仍站在马路边，像在等待着什么。
孟朝阳迟了迟疑，走了过去，指了指小区的方向，问：“你是住在这个小区吗？”
不料许欣欣摇了摇头，说：“不是。”
孟朝阳一时愣住，问：“那你住哪里？”
许欣欣没有回答，只不冷不淡地说：“我在这里等一下，要不你先走吧。”
孟朝阳试探地问：“你是等人吗？”
许欣欣点了点头，一边将推车的斗篷放下，拉好，给小晞晞遮太阳。
因为推车背朝着孟朝阳，孟朝阳一时看不到小晞晞在干啥。
这一刻，好像还挺安静。
许欣欣用催促的语气，再次道：“你先走吧。”
孟朝阳分不清许欣欣说的是真是假，他猜她有可能是故意的，为了不让他知道她的住址，所以故意不进小区，想要甩开他。
他当然不能现在就走，尴尴尬尬地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着急。”
此时，小晞晞发出了声音：“妈妈，我要下来。”
许欣欣说：“再等等，等皓皓哥哥来接我们好不好？”
小晞晞说：“好，皓皓哥哥要来吗？”
许欣欣“嗯”了声，说：“我们在这等一等。”
孟朝阳听着，心沉了沉，看样子，许欣欣是真计划要逃走了，所以宁愿让人来接她，而不让他跟着去她的住址。
“皓皓哥哥”是个小男孩吗？还是个大人？
孟朝阳模糊地想，更想的是，自己该怎么开口，承认自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如此，他才有理由要与她保持联系。
两人一阵静，各有所思。
正待孟朝阳要开口，把话说出来，不料许欣欣先开了口。
许欣欣目光闪烁了烁，质疑地问：“你真的是过来玩吗？”
孟朝阳克制着心慌，摇了摇头，说：“不是，其实我是过来找你的。”
许欣欣几分零乱，深呼吸着，半晌，看了眼孟朝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听人说的，有个……高中校友来这里玩，正好看到你了……带着晞晞……”孟朝阳说。这是他想好的说词。
“是谁啊？”许欣欣问。
“就高中一起打过篮球的，你可能不认识他，但他认识你。他知道我们以前在一起。”孟朝阳说。
许欣欣紧抿了抿嘴，似乎并不怀疑，甚至也没再追问，局促了片刻，又瞟了眼孟朝阳，说：“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是吧？……你是不是以为晞晞是你小孩？……其实，不是的……你想多了……”
许欣欣说着，紧颦起了眉，慌张而失措地掉转头，不让孟朝阳看见。
“欣欣——”孟朝阳一下红了眼。
“你真的想多了。”许欣欣再次说。
这时，小晞晞大概是几分钟没人理，自己又站了起来，并自己用手推开了顶篷，冲许欣欣叫着“妈妈”。
许欣欣一把抱起了小晞晞，走往一边。
半晌，听到小晞晞的声音：“妈妈，你哭了。”
孟朝阳泪眼蒙眬地看过去，眨掉眼泪，看到小晞晞在用小手，帮许欣欣擦着眼泪，脸上表情也变得不开心起来。
许欣欣将脸贴紧着小晞晞，背对着孟朝阳。
孟朝阳一时再没勇气走过去，良久，终于控制好了自己，才缓慢地走了过去。
小晞晞又忘了伤心似的，从许欣欣的这边肩摇摆到那边肩，又从那边肩摇摆到这边肩，探头看着孟朝阳，又笑了起来，像是在玩躲猫猫，叫了两声“叔叔”。
躲一次，叫一声。
孟朝阳担心许欣欣抱累了，说：“要不我来抱吧？”
许欣欣抗拒地说：“不用。”
小晞晞却乐意地朝孟朝阳伸出手，倾着身体，要往孟朝阳身上扑。
许欣欣有点抱不住了，只能放了手。
孟朝阳将小晞晞接了过去。
小晞晞被孟朝阳抱着，好奇地看着孟朝阳的脸，笑眼盈盈。
孟朝阳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将小晞晞抱得很紧。
好半晌，才松开了些，学着小孩的语气，说：“晞晞，你叫晞晞，对吧？”
小晞晞开心地点着头，说：“对呀。”
“那你全名叫什么呀？”孟朝阳问，依然小孩的语气。
“叫许晨晞。”小晞晞尽量口齿清晰地说。
“许——晨——晞。”孟朝阳重复了一遍。
小晞晞接着说：“我妈妈叫许欣欣。”
孟朝阳一下又被戳中了泪点，抿唇笑了笑，说：“我知道啊。”
“你是哪个叔叔？”小晞晞看着孟朝阳，撅着小嘴问。
孟朝阳窘了窘，无法回答。
小晞晞似乎也不在乎答案，想了想，接着说：“叔叔，我会唱歌……”
说着，很快自己唱了起来，“两只老乌（虎）……两只老乌（虎）……跑得快……”
“晞晞，你下来……自己站着。”许欣欣似乎忍不住了，将晞晞从孟朝阳怀里抱了回去，放在了地上。
小晞晞走路已经很稳，跑步还不是很稳。在地上来回走了走，许欣欣问她要不要喝水，让她自己去拿，小晞晞便自己小跑向推车，找到推车上的水杯，双手抱着喝了起来。
喝过水，将水杯放回原处，又绕到车后，自己用力地推起车来。
孟朝阳忙走了过去，生怕车会翻。
许欣欣也跟了过去，将小晞晞抱起，放回到车上，说：“浩浩哥哥快来了，你别再乱动了。”
孟朝阳的心变得既紧张又沉重了起来，掏出手机，抿了抿唇，装出几分随意地说：“你现在电话号码是多少？我们留个电话吧，我最近就住在这个小区大门对面的XX酒店。”
“不用了。”许欣欣淡淡地说。这次见面，她几乎一直都在说“不用”。
“欣欣，你必须给我电话号码。”孟朝阳走近，有些强势地要求。
“都说了不用，晞晞她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乱想了。”许欣欣瞪着眼睛，气愤地叫道。
“欣欣——”孟朝阳激动起来，更前一步，突然伸手将许欣欣拉进怀中，沙哑地道着歉，“欣欣，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有了孩子……”
许欣欣挣扎地挣脱着。
孟朝阳不久便松了手，脸通红。
他有什么资格再抱她呢？
“你留个号码给我吧，”孟朝阳换成了恳求的语气，“我买了些玩具，留在酒店里，我想送给晞晞，可以吗？”
许欣欣想再次说“不用”，但紧抿着唇，迟疑了。
怔怔了半晌，抬眸看着孟朝阳，说：“我现在还没想好——”
孟朝阳听了，哽了哽喉咙，欲语又止。
还没有想好什么呢？孟朝阳想，大概就是，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对他承认，晞晞就是他的孩子吧。
虽然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
但许欣欣愿不愿意松口承认，却是另一回事。
这里的承认代表着一种认可。
许欣欣有权利决定，认不认可他们的父女关系。
04
不久，来了一辆黑色的宝马X5，停在了路边，按了下喇叭。
还真有人来接她们了。
从车后座跳下来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或是刹车不及时，车停在了几米远处。
小男孩兴奋地朝着这边跑，大概就是叫着皓皓的小男孩吧。
许欣欣扭头看了孟朝阳一晃，说：“我过几天打电话给你——你还是原来的号码吗？”
孟朝阳点点头，说：“我还是原来的。”
许欣欣没再说话，推起婴儿车，欲往前走，迟疑了下，还是将车头朝着孟朝阳转了转。
小晞晞也意识到自己要走了，冲孟朝阳摆着小手，甜甜地说：“叔叔，再——见。”
待小晞晞打过招呼，许欣欣将车头转了回去，推着婴儿车，离开。
从车的驾驶位，又下来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长相端正，远远地看了看孟朝阳，打开了车的后备厢，又上前迎接着许欣欣。
小男孩跑到了许欣欣跟前，拉着许欣欣往回走。
待男人走近时，许欣欣抱起了小晞晞。
男人将车推到后备箱，放了进去，关上了后备厢门。
小男孩、许欣欣和晞晞，一起坐进了车后座。
汽车向前驶了去，速度越来越快，车身越来越小。
孟朝阳收回视线，恍惚又置身在了一场梦境里。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在梦里。
久违的，关于许欣欣的舒适的梦。
但他也知道，一切并非梦，而是真的。
包括他见到了自己的小孩，她叫晞晞，非常可爱，而她很喜欢自己。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