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月嫂后,我的婚姻彻底完了。
情感
2024-11-20 21:02
湖南
一场阵雨把乔红留在了民政局,身旁的老靳离她两米远,正在打电话让儿子来接,乔红睥睨了他一眼,独自走进雨中,她想如果他叫她,她也不坐他们的车,但她一直走到路口,衣衫尽湿,他也没有叫她。乔红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倏然滚落,跟脸上的雨水相融,把她全身都浇透了。乔红在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看到靳小飞的车载着老靳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这时候手机响了,女儿乔橙打电话来问她办好了没,她来接她。今年她就52了,两段婚姻都失败了,她想难道真的是她自己有问题吗?身边那么多平凡普通的夫妻,吵吵闹闹一辈子也过了,她为什么不行呢?乔红第一段婚姻时,她才19岁,住在镇上,祖上开过药房,后来收药草,家境殷实,父母都希望她嫁得好,至少门当户对,给她介绍了一个在县城开大饭店的,但她不喜欢。她偏偏喜欢镇上开照相馆的田思文,他比她大两岁,留着张国荣式的头发,那时候镇上没几个穿牛仔裤的,他就穿牛仔裤,搭配各式各样的衬衫,他拍照技术好,生意也很好。乔红第一次见他,就是去拍18岁的成年照,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后来她鼓动了好多个相熟的姑娘来拍成年照。那天,田思文的表姐帮她化了妆,给她穿了影楼里的吊带裙,喷了很多发酵做了一个特别时髦的发型。他说,不拍幕布了,拍实景。那天,他领着去了小镇周边的拍照,桃花正好,青山绿水,他把她拍的特别好看。那时候,18岁的乔红充满了激情,看了好几部爱情电影,她认为喜欢就要主动,于是她隔三差五就去照相馆,帮他收拾幕布,柜台擦得锃亮,还采了一把野花摆在柜台上,渐渐的,她喜欢田思文的事,附近的人都知道了,都以为他俩在谈对象。那时候,两个异性一起走,都会被人当成是谈恋爱,何况他们这样日日在一块的,乔红样貌家境都算上乘,所以田思文也有一种“既然这样就在一起吧”的念头,承认了跟乔红的关系。照相馆变成他们两人经营,她被迫学化妆,但都是简单的妆容,都能搞定。乔红提议扩大经营,拍婚纱照,但田思文不太愿意,他说婚纱照太俗。后来的日子普普通通,乔红偶尔能从这种生活中感受到满足,但极少有甜蜜的时候。女儿渐渐长大了,乔红心里的爱情也被淹没在琐碎的日常中,她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的时候,她的生活忽然如塌方般毁灭了。先是她父母相继离世,药材店没办法经营,只能倒闭,后来她才发现她父母还欠人许多钱,把那些欠债还掉,她除了一套平房,什么也没了。就在这个当儿,田思文忽然提出了离婚,他全都老实交代了,原来在一个月前,他去县城送照片的时候,遇见了初恋,他们秘密见了几面,他们都决定为了彼此离婚。乔红为了留住最后的骄傲,没几天就跟田思文离婚了,她想,他家、父母、女儿都在这,他的根在这里,他迟早要回来,迟早要来求她,那时候就是他后悔的时候。可实际上,田思文还真的关了照相馆,跟初恋再婚,跑去云南定居了。这一年,女儿才14岁,还叫田橙,她毅然决然地把女儿的姓改成了乔。乔红等着田思文回头,可实际上他除了每个月按时给女儿的赡养费以外,连电话都没给她打一个。直到五年后,田思文爸爸去世的时候,乔红也没去帮忙,只带着女儿去送了老人家最后一程,田思文也赶了回来,两人四目相对,她忽然好难过。42岁的田思文看上去就像30多岁,打扮也像年轻像小伙子,而她才39,上次帮一个亲戚接孩子,被其他家长当成了孩子奶奶。乔红红着眼睛,没跟田思文说一句话,女儿也只弱弱地叫了一声爸爸,母女俩还没等到出殡,就匆匆走了。第二年,乔红40岁了,女儿在外地读大学,她用打工攒的钱去美容院,花钱花的心疼,但心里很爽。乔红去美容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美容院也越拉越上档次,她赚的那点钱给女儿生活费和学费之后,她有点入不敷出了。有朋友介绍她去外地当月嫂,一个月能拿八九千,她本来五官就好看,加上保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乔红经过月嫂培训后,还真去当了月嫂,每个月工资发下来,她给女儿攒一笔,剩下的都自己花,买衣服买护肤品,也学人家去报游泳课,学会了游泳。乔红的第二春是在41岁这一年,一个给塑料厂开货车的男人,比她大两岁,个子又高又壮,人称老靳,儿子靳小飞已经结婚了,老靳没什么压力,工作也稳定。乔红想,再不找对象她就老了,加上老靳追她追得十分热烈,很久没有尝过爱情滋味的乔红,不知不觉被老靳打动了。老靳看上去很老实,但也会玩一下浪漫的把戏,送花送好吃的,还给她买小女孩才喜欢的玩偶,带她去看电影,两人手牵手压马路……乔红感受到了强烈的被爱的感觉,这是她跟田思文十五年的婚姻生活中,从未感受到过的。当年年底,乔红跟乔橙介绍了老靳,女儿尊重她的选择,第二年她跟老靳领了证。两人过上了中年夫妻的幸福生活,她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在等田思文回头上呢,这世上男人多的是,她要趁着年轻好好爱一场。乔红在外地做月嫂很忙,但只要有时间,就跟老靳腻在一起,为了能跟老靳多点时间相处,她特地回来到县城,工资没有外地高,但足够他们花了。乔橙毕业后就在外地工作,两三月才回来一趟,后来乔橙谈了个老家的男朋友,两人以前是高中同学,乔橙也回来了。乔橙跟着他们住了一年,跟老靳关系处得也不错,又过了一年,乔橙嫁人,就搬出去了。乔橙生孩子这一年,继子靳小飞的老婆也生了孩子,乔橙没有婆婆,公公在老家还没退休,不肯来帮她照顾孩子,乔橙只得辞职在家照顾孩子,本来也没什么事,偏偏乔红被老靳哄着辞了职,回来给靳小飞照顾孩子。乔橙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难过,虽然妈妈嫁人她作为女儿没什么可说的,上班更没什么可说的,可她竟然辞职帮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照顾孩子,乔橙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无话可说。只是有一种哀愁,沉重地笼上心头,有一种妈妈嫁人了,就不属于自己了的失去感。不过乔橙明白,妈妈也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可难过就是挥之不去,以至于他们都在县城住,甚至相隔不远,但最长的时候,有两个月,她不想去见妈妈。孩子三岁以后,乔橙重新回到职场,而乔红也继续去做月嫂后,她跟妈妈才又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和谐。乔橙的老公突然被调去外地工作,工资涨了不少,他们正缺钱换房子,不得不让老公去外地。只是,这就意味着更没有人能帮乔橙照顾孩子了,她一个人必须得辞职才有精力照顾孩子。乔红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女儿,时常去看望,有什么新鲜瓜果都给女儿送去。靳小飞的老婆有了二胎,乔红这一次没舍得辞职,让老靳花钱给儿媳妇请了个保姆。靳小飞说,“阿姨就是干月嫂,哪有还请月嫂的道理啊。”乔红知道继子的意思,但这一次她不妥协,随便他怎么说,就连老靳来劝她,她也不答应,甚至为了躲清净,乔红又去了外地做月嫂,工资涨到一万了。乔红想,她还是得多替女儿乔橙打算一下,靳小飞有老靳呢,乔橙可指望不了田思文。说到田思文,她就来气,据说他跟他那初恋在云南种花开民宿,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自从乔橙18岁后,他也没有再给过乔橙一分钱了。乔红在外地做月嫂,一年最多做十个月,也不像之前那样把钱存在跟老靳的共同账户了,她存在自己的银行卡里。乔红50岁那年,老靳工作的塑料厂倒闭后,老靳就失业了,他只每天在家照顾孙子,打打牌,日子过得很潇洒,没钱了就找乔红要。乔红起初给,给得多了也觉得心里不畅快,他才50出头就什么也不干了,伸手向她一个女人要钱,甚至要的理直气壮。她也不能说没钱,毕竟都知道她工资高。两人吵架,就是因为乔红忘了转钱给老靳,老靳打牌输了钱,被人家找上门,乔红才知道,老靳怪她没转账给他,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丢人。乔红说,“我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我没花过你什么钱,你难道没有一点存款吗?”老靳说,“我带孩子,家里开支都是我,我那工资你也知道没多少……”乔红这下才明白了,因为她是他老婆,所以他觉得花她的钱理所应当,他儿子的钱是他儿子的,他舍不得花儿子的钱。乔红气得不轻,“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当月嫂又累又受气,你管过我吗?”乔红说着说着,委屈地掉了眼泪,她极少在老靳面前哭,而他面对她的眼泪也无动于衷,甚至充满了不耐烦。乔红坐在沙发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这些年她的辛苦,越说越难过,她指责老靳退休后,年纪轻轻靠老婆养……乔红甚至没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挨了老靳一巴掌!她猛然抬起头,看着老靳愤怒的脸,摸了一把火辣辣的脸,又愣了三秒钟,乔红腾一下站起来,扑到老靳身上,跟他打了起来,她几乎是拼了命地打,可完全不是老靳的对手,他把她双手抓住,她就动弹不得了。乔红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绝望地哭,像泼妇一样地不顾一切地哭,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画面,事后回想起这一天,她仍能感受到那时悲痛欲绝的心酸。乔橙一听说她被打了,当天就带着两个表兄弟去了老靳家里,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们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老靳腆着脸道歉,还表示他不想离婚,他们在一起都十来年了,再一二十年都老了,凑合过吧。乔橙说,“你当然不想离了,要我我也舍不得离,有人养多好啊。”靳小飞也回来了,也先跟乔红道了歉,又跟乔橙赔了不是,还是劝他们不要离婚,半路夫妻嘛总有点磕磕碰碰的。乔红说,“婚我是离定了,我没想到活到50岁了,我还会挨打!”乔橙说,“今天,我们就把事情搞清楚,明天你们就去民政局。”乔红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要走,老靳却拦着不让走,他的脸是彻底不要了,他提出乔红嫁给他之后工作了这么多年,做月嫂的工资是算得出来的,那些钱有他一半。乔红愣了一下后,气笑了,“你想也别想,有本事去告我!”乔红跟着女儿乔橙走了,当晚上住在女儿家里,女儿跟孩子都睡后,乔红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哭了,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默默地流眼泪。既心酸,又有一种前途未卜的不安。乔橙问乔红有什么打算,继续上班,还是跟她住,再过半年她老公就要回来了,也不需要她看孩子,她可以跟着小区里的阿姨们跳跳广场舞,打发打发时间。乔红心里愧疚不已,她给继子靳小飞带孩子没帮女儿带孩子这件事,她知道女儿虽然没说,但心里肯定不舒服,她也有些愧疚。如果孩子还小,她倒可以留下来帮忙带孩子,可现在孩子都要上小学了,乔橙的公公也快退休了,退休后也会搬过来住顺便帮忙带孩子,她住这里不方便。走之前,母女俩下楼找了一家饭馆吃饭,一人要了一瓶啤酒,边喝边聊。乔橙说,“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之前我心里确实不痛快,但你也有你的难处,没有人规定人老了就必须得帮儿女带孩子,你把我抚养长大很不容易,我没理由还要剥夺你的人生,现在是我孝敬你的时候了。如果你不想上班,也不想跟我们住,我就在小区给你租个房子,等过几年,我给你在附近买一套小房子住。”乔红眼睛湿润了,“妈还能再干几年,到时候老了就回老家去住。”乔橙喝了一口酒,说,“您总说婚姻失败,其实我觉得没有什么失败不失败的,您只是经历了两段不完美的婚姻,不管是我爸,还是老靳,顶多算遇人不淑,离婚也都是他们的问题。”乔红去外地上班后,一个月来看女儿一趟,她还用攒的钱买了一套小房子,将来等她百年以后,也算给女儿留一笔遗产。乔红一年只做八个月月嫂,休息的时间,她会去看女儿,也会去报团旅游,小日子还挺潇洒。她毕竟才52岁,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不管说得多天花乱坠,她都丝毫不心动。她开玩笑说,“我可能没有遇到好男人的运气,这辈子我都不想沾男人的边儿了。”今年春天,田思文回来探亲,来看女儿,乔红正好也回来了,两人在女儿家里见了一面,从前年轻时的过往、他的背叛,仍历历在目,但乔红是真的彻底放下了。她没跟田思文说话,心里毫无波澜,无爱也无恨,视若无睹。前阵子,乔红还在街上遇到过老靳,他一个人在路边看人下棋,看到乔红有点激动,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乔红扭身走了,招呼也懒得跟他打。她从来都没有后悔嫁给田思文,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女儿,但她后悔嫁给老靳,她在他身上失去了太多。作者简介:陈若鱼,专栏作家,定居厦门,信奉自由,热爱生活,作品见市面各大青春期刊,个人甜爱故事集《世界有你便是甜》火热上市中。公众号:陈若鱼(chenruoyu7020)微博:@陈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