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碗

文化   2024-11-13 15:07   北京  

  通往公园的路上,古树夹道。有水、有荷、有细细小小游动的鱼,也有错落的老式民居后墙。

  有座小白楼立于路边,从不喧嚣。我不知它有多少年历史。简约中式风,白墙墨瓦,出挑的房檐、门楣,亦用琉璃瓦镶嵌。临水的房子,总有那么点灵气,这是我对它印象较深的原因。今天顺脚走了过来,却发现人去楼空。几名施工人员戴着手套,在拆电表盒。

  “咋就不住了呢?”我边嘀咕,边走至窗口朝里望了望。房不大,里面乱糟糟的。窗下灶台上摞了几只老碗,估计是主人嫌弃太旧或太土,遗下的。我拿出中间一只蓝边碗,退至路边。

  家里人对我的这种嗜好很不以为然:“商店里细瓷碗多的是,想要,可以去买。”但也知道,我总能一眼发现喜爱之物,且执拗,也就作罢。

  手中的这只蓝边碗,属民间常用碗,存量大,谈不上价值,市面上也有这种怀旧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各地几乎都在用。尤其在乡下,八仙桌、灶台、红白喜事,摆的都是它。盛上满满堆尖的一碗饭,蹲着吃,坐着吃。田间地头送饭,提篮挎筐、毛巾裹着的也是它。

  这种碗,简约、素白,还带着点小清雅。除碗口一宽一窄两道蓝边外,通体纯素。倒扣过来,拱样的弧线,十分优美。釉面不错,摸着光滑,内壁的釉已磨出胎质,可见使用之久。这样的碗,极易让人想起粗衣布裙的江南。一块蜡染的桌布,配上它,便是天作之合。小门小户的日子,简单安静。

  一旁洗车的男士,拿着水管,帮我冲了冲。我用手抹了抹,碗便光亮如新。没底款,标志着它是再大众不过的碗,普通窑烧制的。但它是一个家庭的吃饭家伙,是家里饱食无忧的代表。那时吃饭捧着这么大一个碗,只一个字——香!

  回家后,我在碗底画了一只莲蓬、一片荷叶。碗即家,莲蓬亦是家,莲子还在,仿若这片水乡一户普通人家曾经的日常。

  我喜欢这人间烟火的温暖至情,哪怕是来自一个素未谋面的家庭。

  那时烧碗,几乎全靠人工,连这简单的两道蓝边,也是手工绘上去的,不似现在贴花或印模后再烧。愈是淳朴简净之物,愈动人。这样的碗,泡上洁白的栀子花,再适宜不过。但我也只是想一想。情调这个东西并不值钱,值钱的是岁月和岁月里的认知。

  家里的小东西已足够多,我常清理,也常往回捡。我总能从大自然中、从废墟里,找到想要之物。倒非嗜古,也非收藏,而是纯喜欢。沾染了时间痕迹的东西,会有魔力,会静,会幽,会不动声色,会平白生出几分美感与清凉来。这种感觉说不出,却让人怦然心动。时间沾染了锈迹,那份苍老的声音,便格外好听。

  我也曾在常逛的菜场,拾到一只碗。有间老屋装修,砂锅、碗等遗弃在路旁。在一堆或碎或整的碗里,有只绿釉的。一眼,我便被那颜色打动。我猜想是上世纪50年代的物件,虽脏,却掩饰不住清幽之气。

  是的,“幽”,是时间和静的代名词。

  亦深知,时间是个魔术师。它的好,似来自深谷的叹息。钱能买到的多半是物质,而时间里端坐的,却是一双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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