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珐琅戒指

「周日故事档」，是【夜叔说】推出的侦探、悬疑、推理等类型的故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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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吃个李子

我可怜的邻居平小姐老死了。

她留下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珐琅戒指，没有人知道被她放在哪里。

那双像狼和豹子一样的儿女，在平小姐头七的那天夜晚在老宅里碰头，他们带着自己的小家庭，几乎将每一块木地板都翻开找了个遍。

找到太阳将出，可还是一无所获。

哥哥脸色极其阴沉，他最后一次把搪瓷罐倒扣在茶几上，两个大拇指不停地转，好像能用空气转出来个戒指一样。

妹妹也找不动了，累得扑哧倒地，哀嚎道：“妈妈呀，你累煞你女儿了，你这么疼我，怎么会把家传的戒指藏不见呢！”

哥哥看妹妹一眼，试探地问：“你还记得妈死前都说什么了吧？”

火气一下子上来，妹妹站起来，做了美甲的指头指着她哥的鼻子：“当然，当然，这屋子都归你！银行卡的钱都归我！可是戒指都是传给姑娘的啊！”

“妈说啦，屋子里东西都是我的，也就包括珐琅戒指。”哥哥淡定坐在沙发上，嫂子也跟着坐下来，他们年幼不懂事的儿子不安地要去阁楼里，说是望远镜可能落在那了。

儿子程程平常很乖，可今天发了疯，非要到阁楼里找望远镜。哥哥打了他一巴掌。

软弱的妹夫趁此机会站起来，他清清嗓，站在妹妹旁边：“哥，一家人，何苦这么难看，一个戒指而已。以后程程还是要喊我们一声姑姑姑父的，元宵节春节不过吗？你说是吧？”

嫂子撇撇嘴，她可没忘记这个小姑子以前是怎么和平小姐一起对付她的，她开唱：“那是自然啊，我们可没妹妹这么看重那个戒指，只是我们也不知道这戒指在哪呢，这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你们自请检测队来找呗！”

哥哥家扳回一城。妹妹火气冲冲，拉着男人离开，临走前撂给嫂子一句话：“我真找人来哥哥嫂子可别拦我！”

她踏着羊皮软鞋，此时没日出，天气小雨寒冷，所有的一切都是潮湿的，包括妹妹的皮草大衣。道口积了水。她往水坑里啐了一口 ，突然注意到我一身白色灰尘地出现在门口。

“死乞丐，看什么！”她呵斥着。

我低下头悻悻离开，嘴角却忍不住咧出一个笑容出来。

街坊看到我，对他的宝贝孙子捂住眼睛，低低咒骂道：“这个死乞丐！笑得出来！亏的平小姐对他那么好！”

听到这，我不由得敛起了笑容，死者为大，死者为大，平小姐可不要变成鬼来找我呀！

第二天，我吃着面包，再次来到平小姐家门口，躲在花丛下面。

嫂子嘀咕道：“绝对没有，她的每一件衣服我都找了。要不问问大姨？”

哥哥：“你疯了问大姨？我妈和她决裂一辈子了！看这东西我妈是不是给别人了？”

嫂子：“不可能吧，她活动范围不超过这个院子……而且我嫁过来的时候妈亲口说了，这戒指是传家宝。再说我照顾她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哥哥：“我晓得你的苦。我妹还要再来一次，这样吧，一口咬住找不到，房子所属权我们的，我们慢慢找。”

夫妻拿定主意，携手进屋了。

下午，妹妹带着自己婆婆再次登门，手里拿着金店的探测仪。

哥哥嫂子紧张地看着她和亲家母缉毒犬一样把家里里里外外扫了个遍，最终找不到时长呼一口气出来。

嫂子得意地说：“妹子，别扫了，肯定找不到。”

这句话让亲家母抓住了把柄，她那黑虫一样的纹眉舒展又挑高：“怎么啦？看来你们这是找到啦？肯定都用出来了，这戒指还不是叫你们匿起来啦！”

嫂子气的要动手，哥哥跳出来拦着。一行人撕扯到院子里。

街坊都是体面人，从门缝窗缝里看，不像我，一直都在最佳观赏点。拉拉扯扯很久，哥哥回到家里，剩下的女人叫着要去法院，打了一趟车，大概是去了吧。

天黑了，没有一个人。我蹑手蹑脚走到大门边，却和他们的儿子程程对视，那孩子脸惨白的，看来是被我衣衫褴褛的样子吓到了。

“噢，你好！程程！”我窘迫开口。

孩子不说话，往后缩。

“孩子，你奶奶的戒指你找到了吗？”我笑着问他。

那孩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手。我的左手中指受伤了，上面有厚厚的纱布。

“平小姐走了我真的很难过，她这个好人总给我这个乞丐吃的。希望你们好好祭拜她。”我忍不住又哭了，抬脚准备走。

那孩子突然说了话：“叔叔，你今天晚上睡在哪里呢？”

“当然是大街上。总不能和你奶奶一样睡在冰棺里，哈哈。”

“是啊，冰棺很冷呢……这里有一些钱，您拿去住个宾馆吧。哦？您脖子上的红斑怎么来的？”

孩子稚嫩的手上放着几张红票子，我小时候哪有这么多零花钱啊？真是，时代变咯。

“这些红斑是那些毛虫身上的粉弄的，有时还会让我发烧到死呢……这个小善人，和他菩萨奶奶一样。”我接过钱，眼泪纵横。

“叔叔，你刚刚说我奶奶是个大善人，真的谢谢你，我奶奶泉下会高兴的。”程程说。

“当然，你奶奶是顶好的，你爸妈未免太不当心，她最喜欢红色，可准备的寿衣却是灰色。愿老天保佑她！”

我走远了，那孩子还是站在门口，拿着根小木棍不知道在地里玩什么。

真是小孩子，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帮我的酒鬼养父弄钱了。

我不由得想起来当年的光辉事迹，天啊，要不是一朝失手，现在端坐寄卖行鉴定珠宝的人就是我了……罢了罢了，都是往事，不提！

都说养儿防老，我看这句话给平小姐算是一点都没用，她的一双儿女算是废物，连一个葬礼都准备不好。

来来往往地宾客戴着白布哭啼着这位他们以前很少探望的老女人。

“程程！怎么突然上阁楼啦？”嫂子喊。

“我去看看我的鸽子，它被奶奶拴在阁楼上面了，这几天下来不知道死没死。”

“死了就别碰了啊！脏！”

“好的，妈妈。”

小男孩穿着漆皮鞋哒哒地上楼，他手上戴着手套，看来是有洁癖。

平小姐的房子里有很多的大瓷瓶子，走路什么的需要非常小心，可程程虽然来得很少，走的却很熟。

我想起来平小姐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炫耀程程的记忆力之好，脑子之聪明。

看来这小孩是挺厉害的，不过应试教育之下应该没几年就变成无聊的傻子了吧！

我继续观察着他。

孩子在上面待了很久才下来。

可能是因为他的鸽子死了吧，毕竟太吵了，我把它舌头拔了，我晚上还是要睡觉的。

哒哒。

我听见脚步声靠近，虽然知道构不成威胁，但我还是握紧了中指。

我看见程程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在空中嗅着什么。我本能地跟着他闻了一下，却闻到那可怕的腐臭味。

天哪，这孩子把那破碎的鸽子尸体给带下来了！这鸽子难怪没叫了！原来是死了！

有感应一样，程程朝我所在的地方走过来，他把那恶心的尸体往对我而言是正西的方向扔过去。

砰的一声，鸽子的头骨碎了，里面的蛆虫爬出来。

程程面不改色，他掏出手里的钥匙，退出阁楼。

他终于要走了吗？我暗暗想。

嘎哒一声，我听见门上锁的声音。

他把门锁住了！我跳出来，却踩到了鸽子的尸体，上面都是恶心的粉末！

“妈妈，鸽子死了！我要下去了，你看到我的望远镜了吗？”

“没有啊！赶紧下来！先别急着找望远镜！”

我听见这孩子下了楼，用随身带着的发卡把门弄开了。

真是好险……差点被发现了……不过这孩子真是变态啊，这么臭都敢拿。

走在蓝天下，我长舒一口气，不远处的灵车开远了，我看到车门打开，程程的小手伸出来抛下来一个东西。

我走近一看。

鸟的爪子上面最长的那一根爪骨。

这一天，天气很热，他们要去祭拜平小姐。几个篮子里装满了黄纸和水果，嫂子哥哥一身疲惫，妹妹妹夫满脸不悦。

没想到，一个小戒指让这个书香世家搞得这样难看，真是高估了有钱人。

他们整理一下就上车了，家里只剩程程一个人。这孩子是个蠢的，大热天跑外面院子里玩了。

平小姐家院子里种的有很多蔷薇月季，它们生长得高大致密，掩盖了老房子很多的缺点，比如后院的狗洞啊，当时装修不缮留下的铁粗水管啊……好看归好看，但还是给小偷留了空子啊！最可恨的是这种花最招毛虫！

我从正门的路绕过来，特意陪这个善良的孩子玩一会儿。因为前天的相识，他见到我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程程！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电视呢？”

“叔叔，我等你来呢。我想着有没有可能遇见你，你果然来了！”

“等我干什么？”

“噢，珐琅戒指，你和奶奶接触过，知道什么样子，我想问问你，我妈找那个找的人都瘦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没看出来你妈瘦了……不过你问对人了，那个戒指每一次平小姐给我递面包时我都会看一眼，蓝色，亮闪闪，法国藤蔓纹，上面镶嵌淡水珍珠，年头很远，价值肯定高。”

“叔叔流浪之前是寄卖行的吗？好专业啊。”

“你真会夸我，但我这个可怜人一直都流浪。”我不由得笑了，这孩子虽然变态，但是嘴甜。

“我这里有些钱……”程程又要拿钱。

“使不得，使不得。”我看到乌云要来，“你快回家吧。”

“好，叔叔你可怎么办呢？你手上还有伤……你应该让伤口透透气！”他盯着我的纱布手指看，那眼神不由得让我有些害怕。

我笑着说：“我都有办法啦，你快回去吧，万一找到戒指，你妈会高兴死了。”

程程朝我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说要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快回来。

电闪雷鸣，我笑着摘了一朵蔷薇插在头上，哼着歌走了。凄风冷雨，高兴死了的人只有我一个。

平小姐的儿女们没有回来，我今天看不到他们的样子，还好老房子不隔音，我听到程程和他们的对话，说是天黑了回不去有危险，让程程自己在家。

程程让他们放心，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这一场雨下得太大了，直到半夜。

不过今天奇怪极了，我的身上瘙痒，我身上痒得要死！木柜里面生虫了吗？

身上不停的瘙痒，我不敢动静太大的抓挠。天色熏黑，我从柜子里起来，踮着脚起来，打算找个亮点的地方看看我身上到底是怎么了。

远处呜呜地传来类似于警车的声音，我头晕眼花，听不清楚。可能是后门的孕妇要生产了吧。

月光如水，我掏出随身的碎玻璃片，看到自己的脖颈上的红肿——毛虫的粉。这一次起了一大片，非常恐怖。

“去趟医院吧……”我在心里嘀咕。可能晕的太厉害，我碎玻璃有点拿不稳，歪了。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着，呼吸很沉重。

真倒霉，无论如何也要把今天晚上熬完。

我返回柜子，身上的瘙痒更重了。月光下，我迷糊看见衣柜里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粉末。

我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痛不欲生地过了十分钟，我发现我的手指也肿了起来——和毛虫让我发生的症状一样！

我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有人知道我对毛虫的病症，这间房子里有人知道了我的存在，他还知道什么？他知道那件事吗？如果知道……这个家族里的人想让我死！

我不敢再想，我需要赶紧离开这里，我知道楼下有程程这个孩子。孩子是不会有坏心思的，那会是谁？

我喘着气，过量毛虫的粉末导致我的过敏。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缓慢地下着楼梯，路过二楼程程的阳台时，我发现上面晒着许多干瘪的长条，夜色太黑看不清。

我这样走着，咔哒咔哒，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轻的像猫。我攥紧口袋里的刀子，闪到旁边，准备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楼梯高陡，有很多巨大的盆栽曾经是我的绝佳藏身之处，我看到平常沿管道爬上来的地方。

其实我现在很少爬这个管道了，不为什么别的，主要是我有点害怕。当初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我从管道爬过来，把前来关窗户的平小姐给吓得犯了心脏病和高血压，这才死的。

所以这个地方多少对我有一点晦气，不过另一个方面想，如果不是平小姐死得那么凑巧，我就得不到这枚珍贵的戒指了。

想到这里，哐当一声，灯打开了。

我看到程程穿着睡衣的细小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个锤子，应该是给自己壮胆用的。

孩子四处看了看，对着我的方向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走了。

灯再次熄灭，我准备顺着水管离开。但这个时候却意外地感到一种错觉，仿佛有人在盯着我。

突然，我的脚踝被人拉了一下，我大喊一声，却找不到人。又是一下，我被人动了手指，我晕的昏天黑地，找不到人。我大口喘着气，意识到了那粉末不仅仅是毛虫的粉。

四周静静地，不知道哪里的表响了，播报此时的时间——和当初我从平小姐尸体上偷走戒指的时间一样。

我打起了冷战，到底是谁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我要让那个人死……我转头看向窗户……

不管了，先走再说。

滑下去的一瞬间，水管震动，发出当当的声音，我感到不对劲，往上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时一个锤子砸了下来，水管轰然松动，它原本就老旧了，此时一端断裂。我死死抱住剩下的管子，几乎是绝望，头顶一阵说不出的触感，我抬头向上看去……

我几乎看到了我这辈子最可怕的东西。

平小姐的遗像直直地从窗台上砸了下来。

我看着她黑白的脸，心脏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天哪，这真是我最怕的东西了。

“我还给你！还给你！”我几乎是绝望地大喊。

身体腾空，我摔到空地上，失去了意识……闭眼之前，我被人用一块蒙住了头，然后手指上的绷带松了，那东西被取出来。

我迷迷糊糊看到程程的脸，绝望的，我伸出手请求他救救我。

“救我！孩子……我可以……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我嘶哑地喊。

“是吗？您哪里来的钱？”程程笑了，他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有的……我有的……”

他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女式戒指戴着很难受吧？”

我骤然睁大双眼，看到程程恐怖的笑脸。

“你怎么……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吗？啊，我奶奶死的那一天，我下午来找过她一趟，那时候她吃了降压药，不可能会突发疾病，除非真的有什么大事——但是她死了，还是在半夜，谁能吓到她？我其实最开始没有想到是你的，但是我发现了我的鸽子没有舌头了而且望远镜也失踪了，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的窥探欲吧？毕竟你有偷窥病不是吗？当年偷看局长女儿洗澡而被抓起来的性骚扰犯？”

我呆住了，一瞬间愤怒涌上来，但是却不能动。

程程：“我从社区调了你的病历，知道过量毛虫粉末会让你出事，所以在地里找了很久，多亏我奶奶种的花多，没有太浪费我时间。至于怎么发现戒指在你哪里的嘛——你可能忘了我奶奶有多爱我这件事，她喜欢接我放学的，而且会牵着我的手过马路。况且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怎么会用这么好的纱布来包中指呢？真是装都不会装……”

我闭上眼，却想起来偷平小姐戒指的那一天是程程晚课放学的时间……那孩子独来独往……那孩子杀了自己的鸽子……

“到此结束吧，叔叔，游戏结束。”我的头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手上的纱布一松，那东西被取下来。

天上下起大雨，泥土里的毛毛虫出来了，我被警察扯掉头上的布，看到了对面的程程，程程用身边的木棍把毛毛虫们串起来。

赶回来的家人们做完记录，程程坐在门口目送警察的离开——他看向我的最后一眼是透过望远镜看的。

院子开始聒噪起来。

妹妹：“该死的小偷，他偷走了戒指！他手指的伤都是假的！”

嫂子：“都是他，害的我们姊妹不和！家庭不安稳！”

哥哥：“我可怜的孩子被吓坏了，现在还坐在门口，这小偷真该死！”

妹夫：“我要去抱抱程程，他肯定害怕死了。”

妹夫抱住浑身冰冷的程程，孩子乖顺的贴着他的羊毛马甲，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左边口袋往空着的地方移了一下。

那里隆一个小小的轮廓，圆形的，露出淡淡的法国藤蔓纹。

程程笑了，他要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把这个戒指放到奶奶的墓地里，让它继续陪着她。

作者：吃个李子

编审：夜的眼

排版：小满

图片：网络，侵权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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