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有个核桃坪(小说)
肖 丁
金丝峡西边的核桃坪与马家坪,南北之间隔着一座海拔近千米的乔家坡,两个村子一上一下遥遥相望。山里山外风俗迥异,在社会发展和历史变迁中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老家马家坪村外出,顺着河流北下开河口,可直到梁家湾,或沿丹江一路向东经过风楼抵达县城;南上翻越6公里多的乔家坡盘山路能去核桃坪、白鲁础。北下多是赶集购物和外出谋生,而南上以探亲访友和生意往来为最。
山上的核桃坪地处高寒沟深路陡,男女身强体壮,靠着吃苦耐劳在大山荒坡上开垦田地辛勤耕作,生计艰辛中孕育出豪迈直爽的性格;山下的马家坪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加之交通便捷,村民头脑活络,多依托地理优势开设店铺经商买卖,生活富足中养成了热情好客的民风。山里人常夸山外人做得一手好茶饭,山外人认为山里人蛮实能干,尤其喜欢山里的女娃子俊俏泼辣。多年来,两村互结良缘的男女非常多,秦晋之好的传统一时传为美谈。
一
二十纪九十年代初,家里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经常到核桃坪收购玉米小麦等农作物,同时向当地人售卖蔬菜水果和各种日用品。
1996年暑假,我第一次随父亲去核桃坪,当时正值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装车,简单吃过饭后,随着嘟嘟的柴油机声响,我们拉着满车货出发。沿途先是在乡内的大花沟、聂家沟和柳拉沟等地走走停停,等上午十点多出了开河乡后,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直到一片高耸入云的群山横亘在面前,才发现身后的一切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车缓慢爬行在不到三米宽的泥土路上,里侧贴着刀削斧劈般的石岩,外侧是越来越深不见底的悬崖峡谷,几户零星的石板房慢慢消失在崇山密林中,偶尔向外探望几眼,顿觉头晕目眩。
一路上很少遇到行人和车,走得倒也有惊无险。半个小时后,在七盘八绕中,终于登上山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南北狭长的村庄,东西两边绵延的山脉将村庄保卫得如同世外桃源,笔直的道路把广袤农田从中间一分为二。山脚下分布着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土坯黄泥墙石板房,由于房顶建有一隔层储备物资用,这里的房子基本上比老家的砖木瓦房要高出七八十公分左右,老远望去,依山而建的村居民房显得古朴又壮观。
村口有两家商店,听父亲说是殷家大叔兄弟俩开的。殷大叔在店门口看见后,大老远就招呼我们去喝水,卸完给他店里捎的货后,再三交代:“他家里已经把我们的午饭做了,忙完了一定要来吃。”我们沿着路两边的富家沟、南沟、小西沟、中井等地逐家挨户地收购小麦和黄豆,老年人一般把粮食卖成钱攒起来,年轻人则喜欢换些挂面和水果改善伙食,那时的白鲁础乡还没有全面推广高山蔬菜和大棚蔬菜种植,一年四季都比较缺乏蔬菜,每次拉一车蔬菜基本两天就卖完了。但由于山地多,山里的粮食产量高的出奇,家里有好劳力,一年收几千斤粮食的比比皆是。
忙完附近几条山沟的买卖已经晚上六点多了,按照计划,第二天还要去白鲁础乡政府西边的鱼洞河,给那里的几个种粮大户送化肥,晚上在父亲的好友长春叔家里住。我们从最后一个山沟中走出来,沿着路左边的马家台,走了10多里的羊肠小道后,来到山下一所乡村小学院前,破旧的泥瓦房教室门口,一位身穿蓝灰色衬衣、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正在修理桌椅。车刚停下,就遇见扛着锄头从田里归来的长春叔,父亲过去打招呼:“春子,今晚又要打扰了,”“老哥你再别吝人了!你要不是做生意,还能到我穷地方来,赶紧收拾好一起走!”长春叔一口浓重的山里人口音,边说边帮我们把车在小学院子安顿好。走前朝学校门口喊道:“朱老师,晚上帮忙把车看好。”
长春叔的房子在小学背后的半山腰上,由于地势高,站在门前,远远能看见对面的石燕寨,七里峡后山门的自然景观可一览无余。待我们简单洗把脸,长春叔的媳妇香娥婶便端上了一桌饭菜,小葱头炒腊肉、洋芋粉炒鸡蛋、粉条炒肉、干豆角炒肉、爆炒萝卜干,整桌菜十有八九都是肉。吃饭时,香娥婶不停说道:“我们这条件简陋,你们将就下,每次路过坪里(马家坪),嫂子那饭做得跟下馆子一样,我学都学不来”,这时长春叔接过话:“你是得好好学学,尤其是那道蒸鸡蛋羹现在还做不好。”
长春叔的插话其实源自几个月前的一件趣事。年初有次母亲和哥哥去外婆家,我和爸爸在家,由于当天店铺生意忙,从中午到晚上七点还一直有人买东西,我饿的肚子咕咕叫,正巧碰上从太吉河办事回来的长春叔夫妇,父亲仿佛抓住救星一样,一边叮嘱他们别摸黑赶夜路回家,一边让长春叔帮忙打下手,让香娥婶领着我到后坡老屋里做饭。当晚吃了一顿热乎饭后,他们夫妇陪我在老屋看门,夜间给我讲了许多山里的奇闻轶事。第二天一大早,香娥婶就起床蒸米饭炒菜,长春叔将家里的两个水缸全部挑满,房前屋后打扫了一遍,可能他们急着赶班车,香娥婶蒸鸡蛋羹时水放多了加之时间不够,结果弄成了一碗鸡蛋糊。
在长春叔家里休息的那晚,我和他儿子晓宏睡一张床。晓宏在木家庄小学上二年级,能说会道,虽比我小一岁,可个子高我半头,身上的白衬衣干净整洁。晓宏告诉我:“他们附近好多孩子都到核桃坪中心小学念书了,而自己上的木家庄小学目前才5个学生,只有本地一位年过50的朱老师教他们。”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支铅笔和旋转削笔刀,自豪的说道,那是他上学期考试优秀,朱老师奖励自己的,并要将削笔刀送给我留个纪念。我婉拒后解释道:“家里就是开商店的,这些学习用品都有。”晓宏还给我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家对面的七里峡,说除了石燕寨外,还有一处名叫螺旋岩的大山非常神奇,整座山体没有植被四周光秃秃的,但山顶有一眼山泉,常年四季不枯竭。就这样两个小孩竟聊到半夜才睡。
山里空气清新,加之土坯石板房冬暖夏凉,睡在麦草铺垫的床上,真叫一个舒服,竟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梦中我和晓宏来到螺旋岩上,喝着甘甜的泉水,嬉戏打闹着……可美梦刚做到一半,天还蒙蒙亮,父亲就悄悄把我叫起床,带着我们赶路。刚到小学院子准备走时,长春叔的声音从半山上传来:“矮罗子(山里一种方言,关系好的人在一块儿的笑骂称呼)走也不说,饭都没吃,赶紧等下我。”长春叔一路小跑到车跟前时,已累得满头大汗,并将一袋吃的递给父亲,说道:“知道你们走得急,屋里人(媳妇)昨晚给烙了几个烧饼,你们带在路上打尖,里面包的核桃仁和花生米,比你那方便面有营养多了。”并再三叮嘱父亲,如果下午返回时间太晚,就不要从乔家坡走夜路,太危险。
坐在车上,看见小学路口目送我们的长春叔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我好奇地向父亲问起了长春叔的事,父亲意味深长地说:“人一辈子能交一两个这样的朋友,值了!”以后你会慢慢懂的。
二
经过个把多小时相对平坦的山路后,我们来到一处山顶,举目望去,走到尽头的平路从山顶急转直下,蜿蜒盘旋几座山后,一直通到前方四面环山的谷底,依稀可见几处冒着炊烟的民房。下山路走的相对轻快,不一会儿就来到谷底的村庄,村口一条小河自东向西穿境而过,走过石桥,来到一栋青灰色墙体的石砖瓦房前停歇,听父亲说这虽是白鲁础乡老供销社,现在已被私人承包。供销社的右边是一处土墙大院,时有村民进进出出,门口挂着“白鲁础乡人民政府”的牌子。乡政府院子后是一条伸向南边山顶的盘道,父亲告诉我,从那儿上去经小川、宽坪能到陕西湖北的交界处,每年旺季,他和哥哥去那儿做生意往返一趟就是五六天。
车在供销社附近加满油,父亲处理完几笔生意货款后,我们沿着鱼洞河一路向西驶去。沿途很快就将车上拉的商品卖完,给当地几个种粮大户捎的化肥也如数送到,并收购了八百多斤黄豆。西行四十多里路后,河北边山脚下出现一排六间连体的土坯石板房,房梁上挂满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屋檐下的隔层堆着鼓鼓的粮食袋子,房前院后到处都晾晒着小麦和黄豆的竹席,看着那阵势,我不由惊叹:“这收成抵住自家好几倍呀。”
父亲朝河对面喊道:“老江,收苞谷了”,连喊了两声后,屋里走出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身着碎花布衣服的女孩儿,隔着河回应道:“叔,我丫(父亲)上地去了,我给叫,你们先过来喝水,”鱼洞河由于地接山阳县,当地人说话口音融合了山阳的绵软及山里人的拐音,听起来特别有趣。
等我们趟过河来到对面院子时,就听见房后传来笑骂声:“舅官儿货(小舅子),咋才来咧,你上次说最近粮价好,我整天把东西拿出来晒等你收,半月了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老江你个日八歘,你都晓得整天在地里扒叉(种庄稼),我就没自己事情了……”皮肤黝黑、性格粗放的江老伯,与父亲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戏骂起来,但宛如老友一般。当父亲把从家带的一箱啤酒搬到江老伯面前时,他两眼放光,立即抽出一瓶放到嘴边用牙一翘,咕噜一口气喝完并咂咂嘴,扯嗓子说道:“你每次来送一箱酒,这可是亲家公的待遇,咱俩总得有个说法,你小娃和我女子粉粉儿年龄相仿,我侄女婿长春子(长春叔)也经常说你们一家人仁义可交,你看如何?”
“就你这守财奴,再给我好好多攒点粮食家当,马家坪就缺粮食,再过几年,我们开车来把女子和粮食一块儿拉走”,父亲接话过来。
“还想空手套白狼呢,给你提前说好,到时上门提亲,把你商店的太白酒来十箱,金丝猴烟来十条……”江老伯毫不示弱。
“丫,你喝点酒又胡说了,我去做饭了,”江老伯的女儿红着脸一溜烟跑向灶房。
父亲他们谈拢收购价格,便开始过秤装车,忙完已是中午,江老伯招呼我们一起吃饭,他女儿给我们做的鸡蛋臊子手擀面,每人一大瓷碗面,配上油津生香的野葱蛋花卤,蘸着山里特有的辣子酱,别有一番风味。多年后,我时常想:“山里的女子真是勤快能干,十岁多就会做饭,要是真娶回家了,那生活肯定滋润!”
当天下午我们原路返回,四个多小时的颠簸后终于赶在天黑前到家。晚上我兴奋地向母亲讲起这两天在核桃坪的经历,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山里人淳朴厚道,咱们家这几年做生意可把当地人饭吃遍了,以后他们下来办事或路过歇脚,一定要热情对待。”
三
母亲这样教导我们,也是一直这样做的。那些年,农村偏远地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尤其是山里人到县城办事异常艰难,班车每两天一趟,只能坐到乔家坡山下,有好多外出务工返乡的人回家时为了省路费,大多乘车到太吉河(现在的金丝峡镇)后就背着几十斤重的行李开始步行,三十多里的山路往往一走就是三个多小时,到马家坪时已是两腿发软,动都不想动一下。家里的商店在乡政府附近的公路边上,门对面是乡农村信用社。好多过路人为了办事方便,都会选择在商店前歇息,蛇皮袋往地上一放,掏出搪瓷碗到店里倒满水,吃上两个自带的馒头算是补充体力。吃完后,他们会在店里买些小孩衣服或暖水瓶等日用品继续赶路。
遇到饭点,母亲就会多做些饭,有时赶上正吃饭,她和父亲都要让那些赶路歇脚的人先吃,随后给我热点剩饭。在那个生活艰苦的年代,正是靠着山里大量的回头客和粮食,家里的小本生意才勉强维持着五口人的生计。
当年冬天,父亲和哥哥外出做生意,母亲在家照看店铺。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和母亲在山上老屋刚睡着,就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
咚咚咚的敲门声中,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以及近乎嘶哑的喊声:“主家,求求你开下门,我们受伤了,需要在你这暂住下。”母亲迅速穿好衣服,把房间灯打开,来到堂屋顺门缝向外望去,隐约看见几个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在外或站或蹲着,有两人还受了伤,血迹沾满了额头和脸部,看着特别瘆人。
听到屋外动静,我赶紧跑到母亲身边,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妈,千万别开门,万一他们是坏人,我们就遭殃了。”母亲也吓得腿直抖,愣在原地不敢接话,她深知我们家住的是个独庄子,半面坡上就一户人,真要出个啥事,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我们实在冻得不行了,你就行行好,两个乡党受伤了,疼得厉害”,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操着山里人口音的男子。“坡脚下右手边是乡政府,左手边是卫生院,你去找他们”,母亲比刚才稍微镇定地回复道。
“大姐,你们掌柜的(丈夫)姓肖吧?我是山里面叶家沟人,是石万春的表哥,我们几人都是灵宝金矿上打完工准备回家过年的,早上误了班车,从县城一直走回来的,本来计划好晚上赶个夜路就能到家,哪晓得,下午的雪下了个没完,路过太吉河时,他们几个都不想花冤枉钱住旅社,就冒雪硬着头皮一直走。过村口大桥时,由于天黑路滑,几人不慎掉入水中,其中两个远房侄子还把头摔破了,好在伤的并不严重。我之前听万春说你们待人贤惠,就一路打听寻摸着找来。”
母亲思索了片刻,颤颤巍巍把门拉开。先前说话的男子先是把身上雪拍了拍,脚使劲在地上跺了几下,先走进门,对母亲说道:“大姐,我们在你这对付一晚,明早就走。”母亲点了点头,立即往火盆里加了些炭,又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拿了两块儿做针线剩下的白纱布让两个伤员简单包扎,然后带着我去商店里住。
路上,我着急地问母亲:“妈,我俩都不在,他们几个人偷我们家东西怎么办?”“家里就一把粮食,其他没啥值钱的,怕啥?”母亲淡淡说道:“我不相信世上就那么多坏人,我和你爸十年前从小河布丈沟搬过来时,就两间草棚,若无好人帮衬,哪来现在的日子?”
可那一晚我分明感到母亲压根就没睡着过。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和我立即赶到老屋,见大门是虚掩的,敲了几声没人回应后,就推门而入,只见堂屋大厅的一切照旧如常,火盆里没有烧尽的木炭被薄薄盖了一层炭灰,两间主卧压根没动,里屋的杂物间一张木架床完全坍塌,床板断成几截,但家里粮食、家具以及厨房的剩饭一样没少。
“五个大男人挤一张床,轴得很,床整塌了,招呼不打就跑,唉,造死孽了!”母亲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说道。
四
进入两千年以后,山里山外出门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父亲经常联系县城一些副食公司的老板,春季收春芽,夏季收核桃板栗,秋季收魔芋,初冬季节贩生猪。每次路过核桃坪时,都是一些老年人在家留守,但一座座两三层的楼房也逐渐拔地而起,镶嵌在一排排石板房之间,增添了不少现代乡村的气息。
长春叔有两次回家途中,还顺道找父亲叙了叙旧。告诉我们:“金丝峡(原七里峡)成了著名旅游景点,木家庄被纳入后山门景区,好多当地人都开了农家乐。”后来近二十多年里,虽然再没去过核桃坪,但那里的一草一木以及人和事总在梦里出现。
2024年6月上旬,我和一帮文友到十里坪镇开展文学采风活动,中午在金丝峡景区后山门农家乐就餐。饭前洗手时,有人从后面拍了下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竟然是长春叔,虽然多年不见,但长春叔那高大的身板和洪亮的声音我依旧记得。“你咋在这?”,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
“长春叔,我现在在县文联工作,今天过来参加采风活动”,我先说道。
“娃儿,行,挺争气的。你爸还好吧?好长时间没见了,他也不过来玩。”长春叔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我俩说了没两句,屋里就有人喊他,长春叔告诉我,今天吃饭的农家乐就是他开的,他要赶紧去厨房给香娥婶帮忙,等饭后再和我聊。
中午的饭菜丰盛而又美味,吃完饭后部分人要到景区后山门游玩,我留在了饭店。长春叔简单收拾完桌子,我俩便在他家院子里拉起了家常。从交谈中,得知长春叔的儿女现在都已成家立业,景区农家乐的生意也非常好,我也把自己近十来年的经历简单给他说了下。期间我半开玩笑问道:“长春叔,你和我爸一个山里一个山外相距那么远,关系怎么跟亲兄弟似的?”“你爸命里带六合,我第一次遇见,就笃定此人可交!”说完还给我讲了40年前一段往事。
1984年也就是我出生的前一年,父母在老家开河乡政府公路边盖了两间土房,经营小本生意。那时没有车辆到县城进货,每隔十天左右,父亲就拉着架子车到当时的白玉区政府驻地太吉河进货。说是进货,其实就是从街上供销社里,集中低价买些日用品和烟酒副食,每次也就二百多元的货,但回家途中就是一场体力和意志的较量了。一架子车四五百斤的货,父亲用绳子套在肩膀上,就埋头吃力地不停拉着,而且上开河的路几乎全都是上坡路。
有次父亲到太吉河进完货后已是中午,便来到街上饭店买了份酸菜面坐在车旁吃起来,父亲吃到一半,门外走来一位左眼蒙着纱布,20岁出头,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只见他径直走到柜台,喊道:“老板,赶紧下碗面,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饿死人了。”不一会儿饭店老板就端来一碗热面条上桌,年轻人立即狼吞虎咽吃起来,不到一分钟,硬是把一大碗面吃得连汤都不剩一滴。
“老板结账,多少钱?”,年轻人边抹嘴边问道:“你和刚那拉车师傅吃的一样,都是六毛一碗”,店家老板说。年轻人伸手到口袋掏钱,结果掏了半天只摸出两毛钱。糟了,肯定是钱丢了,年轻人心下一惊,支支吾吾说道:“老板,我刚办出院手续时可能把钱丢了,还有四毛钱先欠着,下次来了还你,行吗?”
“我们饭店从来不赊账,再说我们压根不认识,凭什么相信你?”饭店老板不依不饶说着,同时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年轻人。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两个身穿大裤头光着膀子的后生,其中一人厉声呵道:“赶紧自觉把饭钱付了,想吃霸王餐,没门!”就在年轻人准备解释时,另一人嘲讽道:“山里蛮子没钱吃什么饭?乡巴佬还想学人家享受。”
这句还没说完,年轻人早已气得嘴脸乌青,“扯你娘的腿,两个小瘪子儿,老子今天弄死你”,眨眼间迅速揪住对面两人的衣领,两手只轻轻一用力,便将他们死死摁在桌子上动弹不得。“有人吃饭不给钱,还要打我儿子,街坊们赶紧过来帮忙”,随着饭店老板一声呼喊,餐馆里很快涌来了十几人。
“先给他捶顿治治火气”“我看还是送到区派出所”,帮腔的人七嘴八舌说道,并将年轻人团团围住。
年轻人虽强装镇定,但额头上豆大汗珠已不断往下掉,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等等,这年轻人的饭钱我来付,出门人在外都不容易,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嘛”,父亲说完就数了一元二角钱递给饭店老板。见父亲说得在理,且饭钱已付,饭店老板便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一哄而散,而那位年轻人悄悄走了出去。
父亲稍作歇息后拉着车走往回家的路上,出街道大概走了四五里路,父亲突然发现前方路口站着那个年轻人,并朝自己招手。“大哥,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钱我以后还你,对了你家住哪?”“就吃了碗饭没啥,以后别提什么给我饭钱了,还有出门在外做事千万不能冲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当年轻人得知父亲去往马家坪时,不由分说便将架子车的套绳挎在自己肩膀上,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拉着车几乎一路小跑飞奔着前行。那年轻人当晚被父母留家做客,他说自己家住山里的核桃坪木家庄,名叫石万春,因力大勇猛人送外号“长春子”。
“长春叔,没想到你和我父亲还有这段经历,他之前好像也谝过,但没这么精彩,大概是说你做完眼睛手术后,在饭店吃饭,一人打翻了三个寻衅闹事的地痞混混,”我补充道。
“咦,我们现在都是文明人,谁还敢打架,不过我年轻的时候一身好力气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三四百斤的麻布袋,两手用力一扔,直接甩进车厢,这你哥知道,我当年跟他一块儿收药材装过车,”就在长春叔滔滔不绝讲个不停时,香娥婶从厨房出来笑道:“吹死呢,还多光彩的事?”“丁丁,别听你叔胡咧咧,多年没来了,留下住一晚再走。”我再三向长春叔夫妇解释:“今天有事,日后一定抽空来看你们。”
返回途中,我仔细回味着长春叔的故事,心里默默念叨着,核桃坪真是个好地方,这里不光有老一辈奋斗的足迹,还有朴实厚道的长春叔,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肖丁,男,中共党员,1985年12月生,陕西省商南县金丝峡镇马家坪村人,现为商南县文联干部,文学艺术爱好者,自2003年从军入伍到后来转业地方,长期从事党务工作,始终心怀对组织的感恩之情、对人民群众的无限热爱,并将其化为文艺创作的动力源泉,先后在县级以上媒体发表作品180多篇,被县委表彰为全县“优秀新闻工作者”、“优秀党务工作者”,多次荣获“全市优秀文艺工作者”,在市级征文大赛中荣获过三等奖。
往期作品
主管:商南县文学艺术联合会
主办:商南县作家协会
主编:姚家明
副主编:杨富安
编委会:姚家明 杨富安 吕盟 任战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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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如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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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于2024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