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路
作者|严艳丽
脚下路有千万条，最让人牵肠挂肚的是归家的路。
两地分居的我，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便与丈夫商议筑巢西安，忍痛让她随父生活。自此，我成了定期归巢的雁。
工作在商洛，归家路线就是从丹江畔的小城穿越秦岭去省城，这一奔波就是十几年。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四季轮回、寒来暑往的交替中，我执着往返于两地之间。我这一路，曾有过半途孤独无助、仓皇奔走的狼狈，有过沿途独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的恬静，有过观世间百态、看人间冷暖的清醒，有过悟人生真谛、感亲情无间的世俗！在归巢的路上，我磋砣了岁月，流逝了芳华，奔波了生计，感悟了不惑。
归家的路是人生旅途中最漫长的路。自从孩子上学，我就失去了小蝌蚪找妈妈自豪，失去了以我为家的核心地位，随着长路漫漫、风雨兼程、翻山越岭的奔赴，在归家的执念下，脚步变得匆忙、轻盈、顺当、无阻。
自古母子伤别离。小宝自幼体弱，恋母更是自然。最初的别离，她不吃不喝不睡的等待让我至今哽咽；曾经的伤烧病痛，让我不顾飞雪或夜雨驾车独归；曾经的无忌童言，让我在懊悔中无尽自责；曾经的对比称赞，让我的形象成了“别人家母亲”的伟岸；曾经的豪言壮语，让我常以此作为慰藉人生的期盼。新冠疫情的蔓延，人地两间隔。对疫情无知的我，或感知是生死攸关，或觉悟为人生劫缘，唯一的沟通方式就是视频连线，这让我们夫妻、母子间的情更深、意更浓、语更切，相互检讨自责、宽慰勉励、守望相助中，让路漫漫变成了心依依，定时的问候成了至今的默契守候！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自行车都学不会的我，为归家顺途学会了开车；婚前工作日期间都想借机回家丢脏衣的我学会了整理家务；横草细针不沾的我学会了做饭缝补；来气就摔筷扔碗的我学会了制怒抑颜；曾是父母丈夫掌中宝的我最终练成了哄娃带娃的女铁汉。或许只为小宝的一句童言：我从一认识你，你就是我妈！是的，在她幼小的心里，认为妈妈是无所不能的！
时光磨人性，岁月亦沧桑。归途中的艰辛，让我对时间有了更有效的管理，路途由自驾、城际列车、过境火车和高速路大巴可供选择。为了更好的归巢，我会根据时节选择最佳出行方式和路线，进西安市的地铁、公交和自驾路线都规划到具体时间点；行囊背包也以一伞一衣一药一食一书为最简装备；年休假时间和防汛值班的安排大体按小宝的考试、比赛、放假相关的时间相统一。连车载歌曲，都以轻快和舒缓相间设置，为的是不致疲劳也不致超速违章。有时候也借坐车之机处理一下公文，修改一下小宝的作文，读一下小说散文和急学现用的书籍，节约了不少时间。同时，也在无尽的相思中学会了情绪管理。恨铁要成钢的我，在每天定时与孩子交流中也慢慢地感到了风筝的线越放越远。孩子成长的快、放线之手的慢，让我收获了颇多气极懊恼。相见的难，让孩子染上吃垃圾食品、穿品牌服装的不好习惯，她总是会借通话之余玩一把游戏，卖萌要一些物质奖励，卖惨要零花钱，惯养了吞金兽的坏毛病。语言交锋最多还是我为学业进步的谆谆教诲，与她针尖麦芒的句句回怼。屡战屡败中，我只好给自己定个底线，那就是气极不摔物，悲极不湿巾，愁极不皱眉，怒极不瞪眼，喜极不许愿。可事与愿违，前两年她叛逆，三个手机屏都是对话过程摔坏的。
归家的路上，顺途可期，不以为艰。最恼人的是驾车的堵、列车的晚、大巴的慢、公交的挤，让归心倍受熬煎，让时间变得更慢。尤其每遇一家人生日等相约已就的时段，突遇“五加二”、车晚点导致的亲在盼、人未至的情形，让人恨的能握拳切齿。
自古商山名利路，韩愈、白居易、李商隐、元稹等众多文人墨客也曾在商於古道上往来、漂泊、沉浮，把商山洛水变成了咏美景、叹悲情、话别离、寄相思、悟人生、喻沉浮的不朽诗篇，铺就了一条诗歌路。尤其对“云横秦岭家何在”的忧伤、“归心折大刀”的焦急、“人归落雁后”的无耐、“长安不见使人愁”的忧郁、“别离心绪向谁言”的孤寂，我颇有心得，最能共鸣。如今的路上，依然奔走着离乡北漂南奔的过客，他们无不是抛家舍子别父离妻为斗米折腰、为生计奔袭的芸芸众生。而我也是不忍弃职归家的一员！
归家的路，是奔向幸福温馨的归途。厅堂里与夫闲话碎语共叙天伦、与女入园游乐膝下承欢是每周的期盼，也是心往风雨无阻、情至义无反顾的执念。国道的颠簸、列车的通途，再到自驾的无束，随着交通出行条件的改善，让团圆变得不那么遥远。曾经的颠沛辗转、晕头转向、翻江倒海，一旦被丈夫的温情、孩子的笑靥、香喷的家宴、朋友的邀约填满脑海，一切路途的艰辛阻碍都不是羁绊。
年复一年，每个周末还是开开心心、满怀期待地踏上归家路。当看到同乘的人们跟列车售货员讨价还价、大声喧哗地聊天、大放厥词地吹侃，我都能看得顺眼。在以铁轨铿锵声为节拍的交响乐中，我独自清欢，盘算着归巢的那点小美好，回味着曾经的小幸福，任凭夕阳洒金、明月入怀，愉悦心情拉满一路。
我最喜欢坐的是宽敞洁静的城际专列，听音乐、看书，偶尔与朋友微信聊聊家常，一周来的疲惫在列车上完全释放，期间孩子不时来个电话催促，老公也会来个电话征询晚饭菜单，幸福的喜悦一路相随。心情大好之时，再看长安城的霓虹灯，才觉得街灯这么多年来一直以多彩迷离的微笑，迎送着匆匆过往归家的人们。家的距离更近了，心境也越发明媚了，我带风急行的脚步也变得更加匆匆。
归家的路也是一条观世的路。在同乘的车上，见识了出行的众生万象，月台上车的人群不外乎离家务工者、求学大学生、求医患者和家人、奔子带孙的老人、外出旅行和观光返程的旅人，箭心归巢的也怕只有我。多年来的来来去去，送别的场面不再让人泪目，因为他们惜别所言，都是丈夫和孩子经年反复叮咛嘱咐过的，要吃饱穿暖、多连线早还家的旧台词。他们的泪眼都是我曾经的悲情！
从每个人的行囊我能看出其职业和出行目的，在其或喜或忧、或乐或悲的表情和与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我都能细微洞察出一切。我学会了识人术。尤其是从人们对售货员“鸡蛋、火腿、方便面，啤酒、饮料、矿泉水”吆喝的反应中，我能看出谁是奔波常客，谁是远行游子，谁是归途丈夫，谁是抛家脊梁。车厢里天南地北乘客侃大山中，我道听途说最多的无非是世界风云、高层秘闻、江湖异事、民间奇人、底层民怨。当然，在没有实名认证购票的那个年代，在拥挤的列车和城市的公交上，我也见识过扒包的瘦猴、揩油的大叔、霸座的胖嫂、干架的老六，这一路走来，也算阅了人间百态、悟了世间冷暖。
归家的路更是一条赏景的路。秦岭最美是商洛。秦岭深处的风景随着季节变化而多彩多姿，每一季节都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春天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山花竞艳，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曾暧了我归途的睱想；夏天绿树成荫，江水蜿蜒，山风清爽扑面，这一派高山流水的画卷，曾洗了我心头的惆怅；秋天漫山红叶、层林尽染，硕果挂满枝头，这一派满眼丰收的秋色，曾化了我相思的忧伤；冬天寒山瘦水，山谷静谧，时而银妆素裹，时而迷雾苍茫，这一派仙灵秘境的风光，曾让我忘了凡尘的奔忙。
归家的路，是人生的一场修行。修的是穿越清风明月的夜，是翻越坎坷险阻的岭，是锤炼筋骨体肤的炉，是观察世间百态的镜，是指引漂泊归心的灯。
归家的路上，年龄在岁月里累积，阅历在时光中增长，心路在旅途中延伸，这或许就是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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