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个说唱还想救人家命?

体娱   2024-10-06 19:01   四川  

在四川成都,有一类人混迹于hiphop酒吧,一三五在台下喝酒,二四六在台上演出。

还能剩个周天发展业余爱好,去三环外的录音棚里唱会k。

在成都,大家一般称这类人为说唱歌手。

除开二四六能接到酒吧商演外,大部分小有名气的说唱歌手都能叫上几个好厚米隔三差五开个拼盘演出。

这样各路聚集的好厚米们才得以化身拼盘碎片,轮番上台竞唱自己为数不多的代表作。

正所谓拼盘拼盘,一场拼盘演出里得有菜在盘上,才有盘子碎片们存在的必要。

今年上半年我看的一场拼盘演出里,特雷西就是那块拼在盘子上的菜。

通常在一场说唱拼盘演出里,菜都得最后上。

而我看到那场拼盘的盘子碎片又凑巧特别多,演到一半时很多观众都顶不住出去抽烟玩手机了。

等到特雷西出来时的欢呼声是一边倒的,他顶着那头夸张的红色脏辫在台上来回走动,又蹦又跳。

这哥们对待现场挺诚心的,这是彼时我对特雷西为数不多的印象。

至少一对比在他前面那些站在台中央杵着不动的定海神盘们,特雷西的确证明了自己该是摆在盘子上的菜。

过了大概两月,特雷西那边发来他新专辑的视觉,是个十二分钟的MV。

我收到后第一反应就是下次一定看。

原因也很简单:如今抖音流媒体时代,一个视频多停两秒都觉得难熬;一个十二分钟的片子太长了,哪怕他本人坐我旁边,我都很难保证认真看完。

更何况,我对特雷西两年前刚火时做的”痛苦说唱“就不感兴趣保不齐这十二分钟我会听的很痛苦。

特雷西那边还挺友善,没有计较我的敷衍,并给我发来他新专辑试听会的邀请函。

我满口答应有空一定来,实则那天我在电竞酒店里和好厚米们五排厮杀到天昏地暗。

然而下次再看到这支十二分钟MV的机会来得很快——等我抖音刷到这支MV时,他已经破了十万点赞。

对于大部分国内说唱歌手来讲,一支官方MV能在抖音破十万点赞是相当夸张的。

因为包括说唱小子们在内的大部分人是不关心说唱音乐本身的,你想让他双击屏幕支持一下美好音乐,那太几把难了。

你搁那叽里呱啦念叨啥呢?

听不懂,能不能搞点抽象?

除非是马思唯发了个MV,那大家肯定都会点赞的。更何况这个长达十二分钟的片子能在抖音平台传播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我说了下次一定看的,现在好像真得看看了。

这片子是个讲校园暴力的,要从视觉表现上挑毛病,能优化改进的还挺多。这是我和特雷西的一致看法。

不过对于评论区里大部分的路人观众来讲,想必已经足够震撼了。

能看出特雷西和摄影团队在这背后付出了很多,十二分钟片子的工程量是很大的。

光片子本身就花了特雷西半年多的时间,再把人力物力一加上,对他这量级的rapper来说是一场豪赌,数据凉掉的话直接亏麻了。

特雷西有段时间的确特别火,当年《佛耶戈》,《幻痛药》等流媒体热单红极一时。

你们对他的印象就是我对他的印象,也是他客观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

而这样玩“痛苦说唱”的流量rapper整出了个超出预期的深度作品,他又证明了自己比上菜盘子们更值得关注。

说实话我一直希望中文hiphop能有更多大众能听得懂的歌出现,因为任何游戏都不缺高玩,也不会缺钻研新中新曲风,追风潮的年轻人。

说唱进入大众视野这么多年,综艺供血早已不足,有吸引大众了解说唱的桥梁是特重要的事情,不然我们都别吃饭了。

《救赎路》这片子得有一半点赞的人都不是说唱的垂直受众,特雷西能吸引这么多路人看进去他这个说唱mv,已然超过某些新点子rapper太多了。

特雷西来自浙江嘉兴平湖。

这座县级市位于浙江和上海的交界处,南端靠杭州湾,再往东走就是上海金山区,是座妥妥的安逸小城。

特雷西的学生时代在这度过,江浙沪地区县级市的中小学教育氛围大概和中国大部分地方一样,时有校园霸凌的事件发生。

上初中的特雷西是当地一场校园霸凌事件的受害者,交几百元上千元的保护费,在天台被混混们按在地上打,成绩一落千丈,老师不闻不问。

这些在影视剧或地方新闻上早屡见不鲜的事儿让大家的接受阈值高了许多。

毕竟现象很难根治,受害者事后也无人问津。

个体的苦难很难被长有效的传递下去,更何况故事都会有个结尾,大伙除了义愤填膺,又能做些什么呢?

特雷西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孩,按照正常剧本来讲身为艺术生的他应该和家父一样潜心画画,报考中央美院,然后继承其衣钵。

如果他没有被校园霸凌,如果他坐在车上包里揣着那把刀去报仇时,没有听到耳机里随机播到的《Life's a Struggle》

如果他没有意识到音乐能影响改变一个人的话,等他以后长大会和自己父亲一样觉得搞说唱也太不靠谱了。

显然特雷西被家庭保护的很好,我和他面对面讲话时能感受到他的率真。

这份率真难得可贵,不然在经历校园霸凌的几年后,也不会出现说唱歌手特雷西。

说唱歌手特雷西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也是音乐创作者,这才是他写出来痛苦说唱的源泉。

这不是中式街头痛苦,这是中式少年痛苦。

显然后者更受大家欢迎,也是他受众普遍年龄较小的原因。

再小的小孩也会遇到麻烦,特雷西深知这点。而他写的歌确切帮助到很多曾经和他一样的孩子。

像是宋岳庭在那辆计程车上拉住了包里揣刀的他那样,特雷西拉住了很多跟他一样的孩子。

“我开始相信音乐可以给人带来力量。”

《救赎路》专辑试听会那天我在电竞酒店米垃圾打赢了把1v4的手枪局,特雷西在舞台上拿道具手枪亲手毙了曾经的自己。

这场试听会很成功——一部分原因归结于这支十二分钟的mv全网播放量破了一百万后。

他经纪人一高兴喝多了,把买票的歌迷票钱全退了回去,改成了免费演出。

据很多白嫖的路人所说,那是他们今年看过最牛逼的现场。

精心的剧本设计,舞台道具,特雷西自个儿擅长的尸脸妆造一齐上阵,效果爆炸。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想传达的音乐理念,美术视觉感兴趣。

但了解到这般地步后,我深知特雷西的诚心值得任何人的尊重。

《幻痛药》火的那年,特雷西还没满十八。

仍在学校里读书的他看着不断增长的数据,在夜里辗转反侧几日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全职做说唱。

这很冒险,即便他是经过充分考量后做出的决定。

那时妈妈是唯一支持特雷西的人。

从平湖的高中辍学只身来到上海,特雷西每天睡在录音室的地板,吃两顿十块钱的罗森便当。

后又辗转西安一年,最后才定居成都。

这个今年底才满二十的小孩比同龄人先行几年,又碰巧走对了路。

运气好这个词大可形容他的出生,但没法盖棺定论他的当下,以及未来。

而我能感觉到特雷西和许多成都的年轻说唱歌手不太一样:大概是一三五不爱去酒吧的缘故,大部分同行和他走不太近,他显然也不太爱主动社交。

在他studio的电脑屏点开steam库,列着一堆琳琅满目的单机游戏。

而特雷西为了给我讲解他的美学启蒙史,在我们采访途中硬生生带我搓了一个章节的《鬼泣4》。

这么看这哥们挺有意思的,至少比我接触的大部分见着面就要提一杯的rapper有意思。

脱离痛苦说唱这个现都有点老生常谈的标签后,特雷西的音乐却多了些不可替代性。

与其说他歌词写得好,不如说他写得很真情实感。他很多忠实歌迷应该也是因此积累下来。

有人通过他的音乐宣泄自己情绪,减轻抑郁症状。

“有个抑郁症女孩我记得很清楚,她快高考了,刚好也是艺术生,我就给她说我以前也是画画的,希望你可以实现我最初的梦想。”

后来在线下演出,特雷西又见到那个女孩:“她过来很激动的给我说她考上了,那个瞬间对我来说感觉做音乐是值得的哈哈哈,也算给自己很大的认可。”

回归到音乐本身,特雷西做的歌质量也没啥问题,人家当年又不是抽象抽火的。

夸张的尸脸妆面,长如水帘洞的脏辫下,我方想起来他当年爆火时接受的一段采访:有人提问他为什么留这拖把造型。

特雷西说:这个(指发型)像一层帘子样,能遮住我的脸,这样我有安全感一些。

在专辑概念片《救赎路》的结尾,特雷西陪他妈妈站在家乡的海边,妈妈一头短发,看上去精明干练。

母子俩吹着海风,男孩颇有“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中二感。

大家都觉得中二感很几把幼稚,但我们这代人又都追完过《龙族》;只能说大家伙们都喜欢活泼热血装逼爽,现实里真见着这样人又叶公好龙上了。

而一个搞创作的人能认知到自己的音乐产出会引发对应的影响,还仍坚守善良初衷,盼望自己音乐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当然算条好汉。

恰好这个搞创作的b还真有点才华,这么来看特雷西还真是遥遥领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2025都快到了,还记得我去采特雷西的那个下午在高架上,成都又是死灰色的天。

他住在成华郊区的某栋高层里,推门客厅边是长长的落地窗。

特雷西才刚睡醒,背对着房门,笔直端坐在沙发上,像我读书那会班里礼仪规范课满分的好学生。

说实话,我得祝这种人的善良更值钱点。

废客
没废话,不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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