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
广西田林|黄万河
我入学的时候母校刚刚从村头的一个庙堂搬迁到村前那片荒地。学校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个好地方,学校后面隔一个菜园便是公路,左右两边是田野,前面也是一片田野。学校两边各有一条小路,这两条小路绕过学校进入田野到达河边。我们认为这里是个好地方,是因为我们可以在课间跑到路边看车来车往,也可以在课中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跑到田野河边玩一会,再跑回来上课。那时学校只有两排土墙茅草房,每排房子两头各有一个单间中间有三个教室。两排房子并排对立,不在同一个平面,靠公路那排房子处在高平台,靠田野那排房子处在低平台。两排房子中间有一个篮球场,两头各有一个简易篮球架(两根木柱上横钉几块木板挂个铁篮筐),球场没有水泥硬化,也就没有画线,而且凹凸不平,所以真谈不上球场,这里只是我们做操集队的地方。学校没有校门,两边都可以通行,师生在教室里上课,牛马可以在校园里来来往往,还时不时在校园里拉撒。校长看不下去,叫高年级的学生到河边捡河石,砌一堵石墙把操场一头封住,留一头给师生进出。别看我们那伏小学校舍那么简陋,这里可是村完小,学生多的时候超过百人,而且是乡里挺有名气的村小,升学率在乡里村小名列前茅。那时小升初也划分数线,你达不到那个分数线,你还真上不了中学,这扯得有点远了。我七岁半才去学校读书,记得开学那天母亲亲自带我去学校,到了学校把我交给一位女老师,她自己就回去做工了。这位女老师就是庞老师。庞老师我是认识的,一个瘦小的中年教师,家在乡里推广站,她不住校,早晚骑自行车来回学校,有时自行车就放在我家门前。庞老师把我带到一间教室,找一个座位给我坐好,她自己又去教室外面接新生。我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怯生生观察教室环境,前后是土墙,里边也是一堵土墙,留两个窗口,外边半腰木板封死,半腰上面半开放,方便采光,只留一个门,木架黑板,课桌椅是长桌长凳,教室地板也是凹凸不平。教室里已经有二十几个学生,刚开始大家还是按庞老师安排的座位坐好,不一会小动作就来了,男同学开始霸占女同学的座位,把女同学推到凳头,然后抬起一头凳子让女同学坐在地上,女同学便“哇”的哭起来,你骂我,我骂你,哭声笑声混在一起,乱成一团,好不热闹。我现在还大致记得跟我一起入学的同学,大多数是跟我一样年龄的,也有比我小,但不多,有好几个比我大,比如阿前,起码比我大两三岁。他是头号捣蛋鬼,是我们的司令,他喊往左,我们不敢往右,不然就挨他小拳头。他是逃学大王,他一溜出教室,我们就一个一个跟着他溜出教室,他带我们到山上挖地洞,他说这样大人就找不到我们。他还带头欺负阿英,一下课就去扯阿英的头发。阿英当时家里最困难,有一个瞎子哥哥,我们没少欺负她。有一次,我们趁庞老师不注意,又偷偷跑到河边游泳,刚下河游一下,看见庞老师和阿英站在河边,喊我们上岸,不然就把我们的衣服带回学校,让我们光着身子回家。那天我们各自回到家都被父母好好收拾一回。第二天,阿前不知从哪找来一只蛤蟆塞到阿英书包里,吓得阿英哭着跑回家,连续几天不敢来学校。阿前的父亲知道阿前又在学校惹事,又狠狠揍了他一顿。阿前的父亲也是老师,我们叫他四伯,瘦高瘦高的,他比庞老师凶得多,整天拿着手指粗的一根竹条,我们都很怕他。庞老师也整天拿着一根手指粗的竹条,像赶鸭子一样追赶我们,可我们一点也不怕她,她追不上我们,即使被她逮住了,她也不过轻轻拍拍你身上的灰尘,或者捏住你的鼻子帮你擤鼻涕。庞老师只她一人带我们这个班,教我们语文数学,也教我们音乐美术。她上课大部分的时间是用竹条拍讲台,不知道一天要拍断多少根竹条。说实话,庞老师怎么管得了我们这帮毛毛小子。这帮毛毛小子,你让他下河游泳,上山找野果,他会,但是你让他写“Pbmf”比要他的小鸡鸡还难,有几个是榆木脑袋怎么也不开窍,呆头呆脑坐在那里,整天吸吮大拇指,啥都不会。我是半懂半不懂,再加上经不起司令阿前的怂恿,时时充当他欺负女同学的“打手”,所以书也读不成。我们也有听话的时候,只要庞老师说想不想听阿凡提的故事,我们立刻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听庞老师讲故事。我们爱听庞老师讲阿凡提的故事,更爱听校长讲《西游记》故事。有时候庞老师请假,校长来带班,我们就闹着听故事。我们最爱听校长讲《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只要校长一开口讲故事,我们就竖着耳朵听,有的同学两条鼻涕虫已经爬到唇边都忘记吸回去,有的同学嘴边已经挂了一串口水还不知觉……除了爱听故事,我们还喜欢在学校后面的公路边看过路班车,过路班车是乐业班和平山班,早晚各一趟。村里人要外出,就在学校旁边路口等过路班车。一看到班车从岑王老山那边的山坳冒出头,我们就在路边高喊“班车来了!班车来了!” 比等车的人还激动。我们和等车的人一起扬手拦车,如果开过来的班车减速停下,我们便是一阵欢呼,送等车的人上车,然后站在路边傻乎乎看着班车向村外驶去,直到班车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才散开。如果班车来到等车的路口还没减速,司机摇手示意满座,然后加速驶离,留下车后滚滚灰尘。等车的人等了半天车没等得,冲着离去的班车恨恨地骂了一句:“西乜蒙,不停车!”(“西乜蒙”壮话操你妈的意思),我们也冲着班车喊:“西乜蒙!西乜蒙!”我们在路边用脏话骂过路班车,没少挨校长批评教育。我记得有一天学校后面公路上停了一队军车,而且停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天我们跑出来看军车就赖在路边,任凭庞老师怎么追赶也不愿回教室上课。不光是低年级的学生不进教室上课,高年级的学生也不进教室上课,跑出来看军车和车里的军人,一直到车队开走,我们才回教室上课。放晚学集队的时候,校长训了话:不好好读书,就一辈子在山旮旯里种田种地,好好读书,就能坐车到外面上中专读大学,捧铁饭碗,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那个外面是指“百色”还是“北京”我也记不得了,反正县城我都没到过,“百色”和“北京”离我太遥远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伏小学的一些学子还是牢牢记住校长的训话。从那伏小学毕业的学子,考出去的还真不少,上世纪80年代就有一位学子在那伏小学启蒙,后来考上武汉地质学院,研究生毕业。我只在那伏小学读一年级,然后就跟随我父亲到乡中心校读书。回到老家,忆儿时往事,我的发小问我,你只在那伏小学读一年书,那伏小学算是你的母校吗?我说,怎么不是。我在那伏小学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读“山木水火土”,学会了数数,学会了唱歌,学会了画画……后来还慢慢理解校长的训话:读书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主编点评】《我的母校》这篇文章深情地回忆了作者的母校那伏小学。母校起初从庙堂迁至村前荒地,校舍简陋,仅有两排土墙茅草房,中间是凹凸不平的操场,没有校门,牛马可随意进出。虽然条件艰苦,但学校在乡里颇有名气,升学率较高。作者入学时由庞老师接待,描述了入学时教室里的混乱场景。文中还刻画了捣蛋鬼阿前、被欺负的阿英等同学形象,以及庞老师和阿前父亲的不同教学管理方式。孩子们爱听庞老师讲阿凡提的故事和校长讲《西游记》故事,也喜欢在路边看班车,甚至因看军车而不愿上课。校长的训话对学子们产生了影响,从那伏小学毕业的学生中不乏考出去的。尽管作者只在那伏小学读了一年,但在那里学会了很多基础的知识技能,这所小学对作者意义深远,是他心中的母校。(李承骏)
作者简介:黄万河,广西田林县人,中学教师,喜欢读书写字,自娱自乐。
值班编辑:黄倩倩 主编:李承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