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书
天一直阴着,午睡拉帘子时,看到远远的地面上泛着水光,下雨了。
中午一点到三点之间,南边卧室的阳光特别好,无遮无拦地能洒满半个房间,昨天,我和女儿躺在阳光里看电影《一一》。
我先煮了一锅奶茶,红茶、玫瑰花、黄冰糖,煮出茶香与花香,再加牛奶慢慢熬,熬出奶皮时,琥珀色的茶汤浓酽酽地浮出醇厚的甜蜜,盛入瓷杯,撒一点玫瑰花碎,这个午后的仪式感,就是我和女儿的共同时光。
《一一》是杨德昌的作品,缓慢琐碎的日常,一帧一帧替换着,剧里的每个人都被困在自己的命运里,挣扎而不得解脱。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的婆婆,是衰老而丧失了话语权,还是看过了这个世界而无话可再说?电影结尾处,洋洋在婆婆的葬礼上说:“我也老了。”让我们变老的,如果不是时间,是什么呢?
我们看电影时,叮咚卧在床上,身体伸展得长长的,前面的两只小爪子交叠在一起,头搭在上面,眼睛微微眯着,偶尔睁开看我们一眼,眼珠子在光里一闪,莹莹地亮一下。
生命是一条长长的河,每一滴水珠的命运似乎都是一种复制。简南俊去东京出差,见了初恋情人,俩人在街上走着聊着,暗恋上对方时的悸动,第一次约会的紧张,不能选择做自己的压迫……在他们甜蜜或哽咽的回忆里,镜头不时切换到婷婷与洋洋,婷婷的手握住了男友的手,洋洋在电闪雷鸣的一个瞬间混沌初开。婷婷和洋洋,在复制谁的命运?
女儿翻找到好多年没有用过的拍立得,还有两卷相纸,捣鼓着要看看还能不能用,我从密码锁里给她卸下电池装进去,她对着叮咚“咔嚓”一声,相纸便“呲——”地钻了出来,用手甩一甩,再捂一会儿,叮咚就在相纸上清晰起来了。
生命的珍贵,无论用哪一种修辞去形容去描述,都不会夸张,可是,如此豪奢的一场生命,我们用来做什么了?敏敏在照顾成为植物人的婆婆时,要每天和婆婆说话,她忽然发现,自己每天说的内容完全一样,几句话便可说完,而一辈子的事情似乎也被压进了这几句话几分钟,敏敏哽咽:“假如有一天我跟妈一样……”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弱了,也柔了,时间似乎停了脚步,世界缓慢了下来。
电影里,洋洋对爸爸说:“你看到的我看不到,我看到的你看不到,那我怎么知道你在看什么呢?我们是不是只能看到一半的事情。好像我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后面。”
观看的过程中,女儿几次问我,妈妈你看懂了吗?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答案就是洋洋这句话。我们被什么所困?我们重复的是什么?我们的无意义感源于什么?我们的孤独与争吵为了什么?因为,我们在一个视角里,我们相信这一个视角的真实性与唯一性。这个视角,那么小。
今天早上收到女儿的信息,她说已经到公司了,“感觉回家像做了一场梦”。
我看向窗外,天阴着。昨天的阳光,似乎真的是一个梦。
婆婆走了。婷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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