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炮

情感   2024-02-09 20:37   山西  


作者:林书



有多少年没有放过炮,不记得了。


先是太原禁燃,好在侯马是放开的。那时,还没有高铁,坐绿皮火车回到家,从车站到家要经过路西,路两边的小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密密匝匝,花花绿绿,热热闹闹,最多的商品就是烟花爆竹;那时,女儿还小,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一大堆烟花——手里拿的仙女棒,地上转的地陀螺,窜到天上的连珠炮和窜天猴——有烟花的童年会有闪闪亮亮的记忆吧,烟花不缺席的年更容易感受到寻常日子的红红火火吧。


刚刚搬到现在住的家的那一年,年三十晚上,我在客厅忙乎,忽然,一朵大大的烟花,隔着玻璃窗在我眼前炸裂,无数的小亮光自上而下连缀成无数的彩色光线,由一个中心散向四方,像放大到极致的菊花,缤纷,绚烂,携着尖啸撕破黑暗,那美好又真实又虚渺,短暂得只有十几秒,却长久到一直喷爆在我的记忆里。



也见识过更壮美惊艳的烟花。曾经的府西街,每年元宵节都会有盛大的烟花秀,各家银行卯足了劲儿“卷”——那个时候的“卷”应该还没有现在“卷”的那个意思——炸裂在黑暗天空中的烟花,将暗夜燃成白昼,在空洞中描出金波银浪,以短暂的激情平衡着不可测的深邃,人站在未消尽的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却兴奋异常。


在临汾,在汾河公园,在云竹湖,也曾见识过这般盛大的绽放,然而都不及那个年三十隔着窗玻璃炸裂在我眼前的烟花,我愣在客厅,呆呆地看着火蛇一条追着一条直飞到高空,又一条追着一条奋不顾身地把自己燃爆成璀璨的繁星,继而泯灭,寂寞地坠落。


有些东西跟着一起升腾,有些东西跟着一起炸裂,有些东西跟着一起坠落消失。那些烟花,似乎像一个隐喻,清空,重启。一步步在消失的过程中清空过往,将曾经执着的一切看淡,然后心体光明地再次直冲云霄,重启一个能量饱满、尽兴喜乐的新岁。



后来,侯马也禁燃了,孩子已经长大,跨年时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没有了,夜里哆嗦着手指点燃炮捻子的兴奋没有了,流星般短暂的烟花没有了,年的味道越来越淡,越来越马虎。


去年过年前,陆陆续续封了三年的大地全面解封,炮竹声烟花秀一浪接一浪,我们一家都刚刚阴转阳,没来得及买炮,也没精神燃放。今年,我早早下手,鞭炮,加特林,仙女棒,时光灯笼,整了好几箱,只等女儿回来好好过把瘾。


寻常百姓的烟花,要接地气才好,仙女棒便宜好看,是可以拿在手里的星星。南中环桥的寒风里,打火机的微弱火苗闪闪烁烁摇摇晃晃,仙女棒在火苗中纹丝不动,有一刹那你会怀疑它是不是伪劣产品,正欲放弃,一颗银色星星“嘶”地一声打开,点火的人和围在身边挡风的几个人不由惊喜地“哇”一声向后跳开一小步,爆出孩子一样开心的笑,然后,把自己手里的仙女棒对准那颗火星星,一根一根点亮,同时亮起来的,是眼里的光,那些闪烁的,都像是对来年真挚的愿望吧。



林语堂先生在《记旧历除夕》中写到:“我一闻到水仙的芬芳,就联想到春联、年夜饭、鞭炮、红蜡烛、福建桔子、清晨拜年,还有我那件一年只能穿一次的黑缎袍。”我喜欢这段话,喜欢这段话里的仪式感,水仙,春联,年夜饭,鞭炮,红蜡烛,福建桔子,清晨拜年,黑缎袍,抹不去的记忆,与郑重地祈愿,在这些小物件与小动作间,流转成踏踏实实的暖意。



林语堂先生还写:“在一片乒乓声中,我坐下来吃年夜饭,不自觉地感觉到很愉快。”


年夜饭摆上了桌,春晚正在预热,炮声东一下西一下,偶尔有一朵烟花点亮夜空。我也“不自觉地感觉到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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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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