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 赴宴（张志刚）

赴   宴

❑张志刚

    老梁从美国留学回来，听说接管了某某集团的总裁，今天在本市一家豪华的星级宾馆宴请当年大学时泡在一个宿舍四年的宿友，真是受宠若惊。去吗？我一个穷教师，既没身份又没地位。不去吗？多年不见盛情难却，只好硬了头皮会会忙碌在各自工作岗位上，难得一见的老同学们。

　　豪华宾馆金壁辉煌环境优美，假山喷瀑金鱼畅游，优雅的包间音乐轻柔灯光迷离。当年四张架子床上下铺八人到齐六人，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国首都，一位远在东方明珠的塞下江南。老梁含笑说:“就差‘秀才’、‘状元＇俩死鬼，不然，我们这次真是完美的大团圆，他俩都电话上说要我让大家吃好喝好、玩开心，咱们就开始请菜吧。”他说完客气地招呼着同学们。酒杯碰撞相互祝福，你言我语好不惬意。

      “老同学，谝谝你在美国的见闻吧！”

       “晒晒你对发达国家的印象。”

         “对呀，让兄弟们开开眼界。”我也咐合着以饱耳福。

　　“在美国几年，我最大的感受是那边人自觉约束自己的能力特别强，”老梁放下筷子深深地说，“那是刚到美国第一年的中秋，我们几个留学生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里聚餐，身在异国他乡，很是想念祖国和亲人，何况那是一个很能勾起人思念的中秋节！我们几个闹腾了大半夜，都喝大了，扶肩搭手结帮而行，不知谁起了个头，我们齐声高唱着‘故乡的云，故乡的风’一路蹒跚前行，刚唱到‘归来吧＇就被带到了局子。经警察讲解，才意识到妨碍了社会秩序，我的性质更严重，因为离开餐厅时，我将一瓶没喝完的红酒顺手提走，那可是掏了钱、且挺贵的，拿着打开的酒瓶上街，在那边可是犯法的呀...……

　　“放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老王不等老梁说完就插上了，“喝自己钱买的酒，拿也是拿自个儿的，唱歌本是自我释放合情合理，咋就犯法了？烂怂美国都不给人身自由了？”

　　众人也跟着一阵唏嘘，你瞅瞅我，我看看他，老梁喝了口饮料接着说:“一个发达国家的人身自由，是建立在无需提醒的制约之上的，孩子哭闹家长上去一个巴掌，对不起，你犯法了，在办公室或人群密集的场合，讲肉麻的黄段子，对不起，你也犯法了。只因有了无需提醒下的自由，才造就了美国真正的自由。”老梁拿起酒瓶边给大伙斟酒边说，“只听我啰嗦，都忘了吃菜喝酒，来，给老同学们满上。”

　　“这留了几年学就学了个自觉、自由、制约什么的，在政府当秘书的小贾笑着对老梁说:“弟真想听听你认为最亮眼的见闻呀。”

　　“要说最亮眼的，那就是美国人自觉的阅读氛围令人羡慕，”老梁放下酒瓶若有所思地说，“在美国的车站、地铁、公交车上，随时都能看到读书的人，好多人出门都会不自觉地拿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有空就读，图书馆、书店更是人满为患。阅读，已成为美国公民一种日常的生活习性，就这他们还说赶不上俄罗斯和以色列。俄罗斯每年人均读书55本，以色列64本，美国50本，而我们泱泱大国的华夏，每人每年平均才读4.5本，真是少的可怜！”

　　“这话不假，”我身有感触地说:“好多人踏出校门就几乎一生都不曾碰书。就是在校，学生除过课本，其它书懒得去碰，宁可手捧手机刷朋友圈、玩游戏、追韩剧、看抖音快手也不阅读！”

　　“张老师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在企业做高管的老赵接着说:“就我们公司那些小青年，上班守着电脑，下班端个手机，个个视力不断下降却乐此不疲，哪有人去安心阅读，要么喝酒打牌、要么KTV游戏厅疯飚，就我本人这么多年也不太阅读，整天生意、业务、挣钱、挣钱，哈哈哈……”

         “就是……

         “也是……

         “真是……

        “一个不爱阅读的民族很是可怕的！”良久，老梁语重心长地说:“因为不阅读的人就失去了灵魂，失去了参悟天地回报社会同情弱者的本性，继而变得浮躁虚荣，就滋生了贪欲放纵享乐的各种陋习。张老师，你们这些百年树人的园丁真是任重而道远呀！”老梁说着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又拍。

　　我也深知肩负之重任，可如今孩子家长舎不得管、老师不敢管！去年从师大毕业分到学校的小李，上课发现一学生玩手机过去制止，那男生比小李还牛逼，直接站起对着比他矮一头的小李喊:我喜欢、我爱、我乐意。同学们轰堂大笑，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女老师那受得了这种颜面扫尽的场面，挥手向高出她一头的男生扇去一个耳光，谁料那男生一把揪了小李的头发连扇了小李几个耳光，教室乱作一团，你拉他推大惊小呼。事后，教师会上校长狠狠批评了小李一通，并责令向该生及家长道了歉。可那位家长仗着上边有人不依不饶，硬是告到了教育局，小李不但在学校颜面扫尽身败名裂，最终还是被一张公文端掉了饭碗离开了学校。现在老师都不敢打学生，说服教育全当耳边风，只有抱着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因为全社会己经形成对孩子让步的气候，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怎能接住中国未来发展的重担？可这并非一人能扭转局面改变现状呀！可能由于我过于冲动的长篇大论，老同学们都没了话，瞅着我的嘴巴呆呆发萌。

　　“咱们都知道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扭转局面改变现状，还得需从你我做起，”良久，还是老梁打破了僵局，“放下手机拿起书本，影响和感染孩子，营造良好的读书氛围，只要全社会以及家长有这个意识，并能付之行动起来，改变现状就指日可待了。来，为这个美好的愿望咱们好好干上一杯。”大伙全都起身举杯相碰，为这一天能早日到来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个个红光满面神彩奕奕，老梁望着满桌的剩菜剩饭，让每人根据自己的喜好打包捎回，做生意的老王笑骂老梁太没情趣了，竟把个残羹断汤还放在眼里。秘书小贾说老梁肉麻掉价，可老梁还是让服务生把几个几乎没动筷子的菜打了包。这老同学在国外玩了几年，还真有点那个！我心里也觉着酸涩酸涩不是个味！

　　老梁似乎看出大伙不解的眼神，笑了笑说:“别小看这不起眼的餐桌，每年从它上面要倒掉二千多亿的损失，相当于两亿多人一年的口粮，可在美国很难找到浪费粮食的现象，所有聚餐都是AA制，从不浪费。咱国人在这方面做的太不到位了。”进了电梯他还继续说:“幸好国家现在倡导光盘工程，这很及时呀，咱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应该不忘初心，自从上小学就读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到成人懂事了，就不要再伤了农民兄弟的心。文化是什么？不是你读了多少书，也不是你挣了多少钱，而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和无需提醒的自觉，是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和为别人着想的善良。这还是大作家梁晓声总结出来的经典之语，中国知识分子全都有了这种修养，咱们国家就不再是发展中的国家，而成为和美国一样发达的国家了……

　　“啥怂人吗，出了几年烂怂国，要多难日有多难日！”出了宾馆，老王第一个破口大骂，“早知这样没兴致，八抬大轿请我也不来，烂怂臭话熏了两耳朵。”

　　“老梁讲的也不无道理，"老赵拍着老王的肩膀说:“就浪费粮食这一行为，作为一个大国真是可怕的吓人，要不，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在半个世纪前就说了‘铺张浪费是极大的犯罪'。”

　　“不就留了几年学，显摆啥能耐，竟然大言不惭扭转局面呀、改变现状呀，哼！”秘书小贾仰着头傲慢地说:“我承办一桌千元的酒席，因着领导临时一个变化倒进拉圾桶多的是，把他这顿鸡巴饭能值几个臭钱？还丢人显眼打了包，寒碜！”

　　我站在他们中茫然无语了，回头却见老梁在明晃晃的街灯下，把刚打过包的饭菜小心分给扫大街的大嫂和街角乞坐的大哥，并叮咛他们趁热吃。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在激越地奔腾，蓦然觉着老梁的身影，如同转角楼旁高大的灯塔，明亮亮的灯光柔和地照耀着街上熙熙的行人，照亮灯火阑珊的城市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