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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95期
总第1199期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夜间闲翻书时，看到这首诗，心中忽然有所触动，在这里刘项是被当作无赖来描写的，不读书的刘项不仅乱了山东，还席卷天下，灭了秦朝，让江山改姓。想到现实中的一些人和事，不由得产生了一个重重的疑问，假如刘项多读书会是什么样？
项羽和刘邦在没有发迹之时，都不甘居于人下，都认为自己是龙困浅滩，虎落平川，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因此，秦始皇出巡时，项羽站在人堆里看着秦始皇的仪仗直抒胸臆地说：“彼可取而代之！”而刘邦则说得要委婉一点：“嗟呼！大丈夫当如此也！”两人相同的本质，不同的个性从各自话中表露无遗。在后来的反秦起义中，两人都是直奔夺江山、做皇帝的目标而去。
项羽在初起兵之时，因怀有国恨家仇，自己又有些英雄气概，也还能听得进谋士意见，一时间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打下了大半个中国，自封西楚霸王。但他犹嫌不足，意欲江山全部姓项，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那无赖的本性也暴露无遗，屠百姓、坑降卒、杀上司、铲亲信，结果因为性格暴戾、刚愎自用，不能容人，白白断送了大好形势。让后人给予点赞的是:在最后时刻，他那点做人的底线，起码的羞耻感又被激活，宁肯乌江自刎也不愿过江东卷土重来，也就是无赖还不彻底。
而刘邦更是一个做人全无底线，做事不择手段，只讲结果、不讲过程；只讲目的，不讲手段的无赖。“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秆，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糊涂处，明标着册历，见放着文书。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后来与项羽争天下时，其父亲被项羽抓住并告诉刘邦若不投降，就要烹杀时，刘邦竟然一副无赖的派头：“当年我俩结为兄弟，我父即你父，如果你要煮了他则分我一杯羹。”将项羽逼到死角，刘邦的父亲也就死里逃生了。
刘项这般无赖，皆因不读书心中少敬畏，不读书做人少准则，不读书行事少规矩。但是，反过来一想，是不是读了书就会多一些敬畏？多一份准则？多一点规矩？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些读书人造反可能是十造九败，民间有“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俗话，这也许是秀才做事优柔寡断，喜欢前思后想，不敢勇往直前，关键时刻腿软，生死之间胆寒，所以难成大事。但读书人如果当无赖、做流氓，手段比不读书的刘项要阴险得多，作法也要卑鄙得多，多会在文雅、礼仪的表象下干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恶行。如果得志，就会让他不喜欢的人遍体鳞伤却又看不出痕迹。明末政治人物、又是著名戏曲作家阮大铖，应该是饱学之士，他以进士居官，但全无节操，先依东林党，后依魏忠贤，明亡后在南明朝廷中又与马士英狼狈为奸，对东林、复社文人大加迫害，南京城陷后又乞降于清。完全没有一点做人的气节，也没有一点容人的胸襟，一切都是以利己为原则。
秀才皇帝王莽未发迹之时，装出一副非常谦恭的样子，简直比圣人还圣人，比楷模还楷模，甚至一点亲情都不讲，把长子王宇逮捕入狱后又将其毒杀，还逼二子王获自杀。直到篡汉为帝，这才露出了麒麟皮下的马脚。他能够那么长时间包藏祸心，那么久蒙哄舆论，皆因其书读得多，权术学得精，善于打扮自己，所以，白居易有诗叹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些饱读诗书的“刘项”，比不读书的“刘项”要文雅许多，也要阴险许多，更危险许多。现代人对这种现象总结得非常精辟：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没有文化的流氓不过说话粗野，行事鲁莽，打打杀杀，胡搅蛮缠。但流氓有了文化后，就不会满足于这些小儿科的打打杀杀，更不会用这些低层次的胡搅蛮缠。他们是骂人不带脏字，整人不留痕迹，杀人不用武器，吃人不吐骨头。
前些时碰到一位在某国企工作的同学，交谈之中，那位同学感叹近几年工作不顺，事业无成，原因是这几年他遇上的一个领导，完全是个得志的小人。在长官面前他的腰从来没伸直过，脸上巴结的笑从来没有退去过。但是，在下属面前，他的腰上好象绑着钢板，他的笑神经好象失去功能。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嫉妒心特别强，生怕部下能力比他强，水平比他高，表现比他好，野心比他大，时时提防，处处设卡。部下所有的工作结果都要先向他报告，所有的点子都要先向他汇报，一旦发现哪个直接到长官办公室去了一下，或是哪个和长官多说了几句话，他就满心痛恨，就要生出理由，找出岔子来消遣你。因此，这那位同学不是把知识、智慧用在干工作上，而是整天都把精力和心思花在应付领导上，天天感到心身俱疲。说到最后，他又感叹道，幸好这位领导读书不多，整人的花样还不是很多、很阴。心中有事脸上写字，一有不快就当面出相，马上给你难堪。因此，只要小心观察，用心应对就对付得了。
倒是另外有个在一部门工作的同学遇上了一个有学历、有学问，但无度量、无人品的领导。这人心术不正，见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得好，阴招又多。乍一看，他成天脸上都挂着笑，见谁都亲热，但从心底他就不是想怎么把工作做好，而是想怎样把领导哄得好，怎样升迁得更快。所有的部属他在头脑中都分了个类，那些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人是他最放心的人，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也不是很上心。但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他却像防范敌人一样防着。表面上对这些人特别随和，老远就又是点头又是问好，有时还趋步上前拍拍肩膀握握手，嘘寒问暖；高兴时还指天发誓，封官许愿。实际上时时事事都用心计，样样都在撒谎，有人说，他的10句话就有11句要丢，是万万信不得，信了就是用豆腐垫脚，杀猫子过年。
他还特别喜欢暗暗地给人戴紧箍咒，穿玻璃鞋，套缩身衣，让人感到浑身难受却说不出来哪里难受。而且总是在你不经意之间，突然下个绊子；在你正开心之时，猛地使个黑手，搞得你防不胜防，是放屁不敢放响了，喘气不敢喘粗了，做梦都不敢说梦话。他的手下凡有点才华、有点志向者，要么是灰头土脸地熬着，要么是连滚带爬地开溜，要么是吊儿郎当地混着。我那位同学本来也是很有才华、很有志向、很想做点事的人。但是，遇上了这样的领导，他只好收敛起才华的光芒，蜷伏起志向的翅膀，熄灭了事业的梦想，以混昭昭的姿态度过每一天。偶尔写点文章，既不敢署本名，还不敢落单位的款，生怕被领导发现，背后出招。有时和我们聊天，他总是一脸沧桑，满心疲惫。辞职吧，30年工龄丢了；调动吧，50岁出头了。最后，他把自己的现状和未来归结为一个字：熬。
由此观之，从不读书的“刘项”比读了书的“刘项”可能要好粗野得多，但也要率真得多，他们是喜怒形之于色，不会背后用招。而读了书的“刘项”，尽管是见人一脸笑，但往往是不出声的狗，总是闷声咬人。所以，我认为“刘项”最好不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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