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辞（组诗）
甘肃/吕敏航
早晨，留一抹阳光启程
天空打开眼睛，窗台上的绿齐刷刷抬头
阳光的暖刻意掠过这些盘踞屋内的精魂
正在读初一的女儿五点多起床
开始收拾夜的疲惫，被阳光清洗过的笑
藏匿起来，肠胃型感冒再一次袭来
善于挑食的人，在食物的陷阱里越陷越深
水光潋滟晴方好，经过一夜沉默
逐渐升高的球体红彤彤的
像要把连日来的水分全部挤掉
这样想的时候，女儿的摔门声和上课铃声
在迟到的路上如一撇惊鸿
慵懒抑或倦怠，储存过思想的地方
更多的悲和厌滋生枝叶
卷起裤管骑行的山地自行车
清爽的身影，一个回头
二十年，或者更久，在树荫底下
满面春色，花一样侍弄自己的庄稼
正午，几头牛喘着粗气
这个季节习惯从鼻孔出气
阳光怎么落下来，山坡与河水
都无关紧要，甚至闪烁一下
浣洗河床的白色带子
镜面一样的亮
像在眨巴眼睛
夏天了，几头牛喘着粗气
呼哧呼哧的气泡
一个紧跟一个，像顺河而走的灯盏
走过去一点，再过去一点
一把扇子的风顺着天空
捋一捋阴凉的疼，乌云落下来
泪珠落下来
太阳躲起来了，车轱辘转几圈
天空的雷声
在我们额头劈开一道清凉
失眠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多么怪癖的理论
半夜失眠，坐立不安中想到
一张纸，揉皱之后还是纸
那么成年的人怎么就那么多心事
可以洞穿夜的防守呢
一声鸡啼在辽远的乡村叫起
早起也成了追求的代名词
天空要足够广足够蓝
才能容得下一只鹰的梦想
而我无法做梦，或者在梦境里醒着
看那一片天空，空空如夜的黑
一群会飞的孩子
像天空蓝一样高远的飞
像大飞机穿越云雾的飞
2019届学生毕业了，离家一样
离开学习、生活的校园
灰色的翅膀羽翼还未丰满
蓝天的呼唤已经打开
他们要飞向都市，看灯红酒绿和人生百态
他们要飞向名山大川，每一个未知都是一生追求
这些没有名字的加速器
沸腾着
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去
树木如风的长舌头
一遍又一遍清洗着
懵懂，青春和叛逆
一片云压过来
一只鸟的翅膀正在扇动
流光溢彩亦是梦幻一场
花落谁家，这个伪命题
展开想象的时候，山顶的钟声响了三次
一群礼佛的僧人，合起虔诚
刮起苍生的飓风，山峰如剑
牧羊人的长鞭和羊在剑刃上行走江湖
佛的偈语发出金黄的光圈
我想起父亲掉落的头发
在风中赛过压弯脊梁的南山
一张纸扑哧一下就能戳出窟窿
从体内掏出的幻想
那些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随着纸张飘零
西风中零落的疼痛
咯吱咯吱地，老家的木门沉重地开启
父亲早早地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生活
六月骄阳
可以静下心来，让阳光的触须
飞来又飞去，一树浓阴沉重起来
草木皆兵，来自内心的防线
闪着亮光，核桃树挂满绿色的灯笼
像一条鱼跃出水面
鳞甲突然一亮，我们徒手就能把麦田
叫醒，风被一些草羁绊住了
山坡静静地看阳光进入麦田
这些枯黄的肉身
怎么承载沉甸甸的收获
玄黄鸟，干净的一生
就为了此刻不停息地叫
像唤醒一棵树发芽结果
麦子熟了
麦子，这些庄稼人的心头人
在我身上游离许久，锋利和收成
把风紧一把慢一把拉扯过来
镰刀的刃明晃晃的
就着阳光最好收割前的准备
父亲的背架屹立庭院
像英雄的战戟，精神抖擞
撩过门楣的杨槐树落下籽
一只鸟飞过来
像在寻觅遗失的孩子
父亲节
六月的第三个周日，周遭
都在歌颂父亲，铺天盖地
扑打在健壮抑或佝偻的父亲们身上
沉默不语的父亲，在这一天
在一个外国人为父亲而设的日子里
挺起胸膛，接受来自四方的朝拜
骄傲中虚诓的美，像来自肺腑一角
喘气的孤独，屋檐下凝聚些雾气
潮湿顺着脸颊落下来，一只鸟把溺爱拥揽入怀
父亲和老屋干巴巴的，不知道节日
也不知道诗歌里的颂词
窸窸窣窣或滴滴答答
怎么样才能体谅面对山野黄透的麦田
一直下雨的担忧，想起时
一串脚步声打破沉思
才知道，出门急促的你忘记了带伞
雨声
雨打珠帘，多好的事情
可惜钢筋混凝土建筑缺少了一份柔情
簌簌抖落的珠子敲击铝塑管的清脆响声
生涩的远方来客，被一棵树的绿拥揽入怀
潮湿的念想，山坡的绿随意蔓延
水浸街道，习惯被车轮碾压的灰暗
与一排排洁净的珠子对撞
散开的精灵有夜的微凉
我在雨中，听雨声对唱
年轻的生命面对一场事故
车过留痕，溅起的水花泼洒在树枝
一些嫩芽有了血淋淋的痛感
拄门远望的人任雨水洒落
感受这刀子一样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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