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书（组诗）
甘肃/吕敏航
黎明的眼睛
突然就亮了，山坡的绿河水的清，都在这双眼睛的扫射之下
更绿，更清，像是一个成功的人
赤裸裸曝晒于阳光之下一群孩子，晨曦中最亮的色彩
流星样划过街道，热闹深处
街灯闪烁，寻觅的眼睛多么执着
一块石头和一群任人宰割的羊
在清水里挑选阳光，牧羊人把长鞭
放进水流，黎明的眼睛越发明亮
苍空最后的音节依然渺远
羞红的脸颊，一朵向日葵抬起头颅
一瓣一瓣印下大地的吻痕
随风而动，多好
随风而动，多好
就像田间地头，农耕扬起的尘
混合牛马低鸣
种下丰收
风是有担当的
就像父亲负重而行
一个节点，一个节点
明灭瞬间
滴落的汗珠成了风景
而我在远方
欣赏另一层风景
看到风
就想起方向，想起担当
甚至父亲，父亲的风景
随风而动，多好
一场农事从远方而来
与土地打交道久了 ，深植于泥土的朴实
守住本分，用心培植成长
一茬茬镰刀隔开麦秆或者地表
切肤疼是人间的泪
祖辈立足的土地咸起来
像我们脚下的蓬松
一场农事从远方走来
祖父扛起犁头
父亲牵着骡马
掀起的麦浪
总能打湿全家人的衣衫
等我走近，父亲比祖父还干瘦
赖以生存的犁铧和骡马
早在多年前
风一样散了
山坡上
祖父隆起脊背
和近旁的松柏树
学鸟说话
像是在说这么多年
农村城镇化掀起的狂热
怎么让一只鸟感到恐慌
我想起爷爷一辈子挽起裤子的小腿
青筋隆起，蚯蚓样蠕动
年少的我曾多次想象
这是力量开启的印记
不知道这种病也能要命
疼起来的时候
翻来覆去不知所措
几十年岁月，圆缺之间
一条道和另一条道相互撞击
火花溅落，远去的人
看到黄灿灿的收成和水泥路
在改革的航船上开枝散叶
鲜花和茁壮
正是此刻最美丽的风景
山梁
翻过山梁，扑面的风恣意起来
山脚下孤立的山泉水，明亮着
山体瘦弱，像弱不禁风的少女
挽起的裤管怎么也遮掩不了
冬天到来，一颗固守的心听到梵音
佛陀在心里念叨
铁和火焰，屋顶的烟火气
暖暖的，有母亲的体温
远远看见，时间的长
盘桓于孤叶，静悄悄地落
水面悄无声息，如同心头
一滴水走失，一阵疼痛之后
叶子随风落下
我的山梁很近，每一次跋涉
都有云朵聚集
像有预感似的
落下雨来
风光正美
四十年前，我刚刚出生
不知道缺衣少食
在那样的年代留下什么阴影
祖母的长吁短叹告诉我
青稞面和野菜，鼓起的肚子
轻轻一碰就会发出蹦蹦的声音
四十年过去，鸣锣开道的人
目光如炬，高山之巅
时间和精力沉淀下来
奋力一跃，走在了时代前列
沉默之后，村庄腾跃起来
欢腾的阳光，像金色的羽毛
美丽和富足伴随一些叶子落下
地面温暖的像是大地的床
波光闪烁，从高处落下来的
喜悦把大地砸了个坑
我们在里面欢笑
然后鼓舞跳跃，像一个民族
感受到旗帜的力量
号角也在当空吹响
奋进的我们正在新的征途上
倾听门外的呼喊
月光正白，风光正美
寻找
拨开风，一片月光
静悄悄挂在天上
眨一下眼睛
山川草木，有灵有肉的事物
都活了过来
就是这一瞬间的眨动
像神情沉重了一下
又猛然苏醒
心里跟着打了一个冷颤
一束光
月光洒下，一片白色的羽翼铺展开来
山坡静谧，低洼处一声哀嚎
撕裂夜的静，动荡之下
呼儿唤女的声音渐渐明晰
一簇火焰撩拨起的灰烬暗淡下来
相互搀扶的人哆嗦的腿脚支撑不起
情感波动，把撕心裂肺的痛
从里到外击垮
十八层高楼，主体刚刚建成
站在楼顶远望家乡，头顶的白云
怎么看都像是父母斑白的头发
张开双臂，鸟似的一跃
多年艰辛便轻松地抛在脑后
病床上的妻，适时睁开眼
看到丈夫张开的双臂
幸福地合上眼
月光静默，像是缟素
或者是在纪念，大山深处那声声吼叫
我想起月夜的黑和我多年前失去的母爱
西风瘦马迎彩虹
东边日出西边雨，一道彩虹架起人间天上的桥
一些银子碎了，披挂在绿色的衣裳上
风一吹，滚落的，是雨的前身
今世的雨习惯和一匹马相遇
这匹马，不是嘶首昂扬的武威的铜奔马
也不是架着犁铧低首犁田的农家马
瘦弱无骨的马啊，西风一吹
瑟瑟发抖的玉米林
红缨子一晃，就像迎风而歌的小姑娘的红脸蛋
或者是山坡上对风笑了笑
点头致谢的红枸杞
一匹马和彩虹面对面说话
西风，这硕大的背景
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转化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几朵云在天空聚会，庄稼地里
马和彩虹说起西风的坏话
有雨点滴落
黑夜
多少次穿越黑夜，鹰翅的刀把子
落下来，裂开的地面突然有了生机
像一道暗流涌进体内，一只狗把栅栏打开
骨头的傲气像一团和气的冷
牙关紧闭，庄稼地里
爱情伸出火的触角，玉米田和灰灰菜
在行走的竹篮里，一排排牙齿裂开来
秋风正扫过黑夜，明天的星辰
在期待的眼球里闪烁一下
玉米缨子就动一下
回家的路也颤抖起来，像我血脉深处
不变的江山，巍峨如初
木棉
两盏白色的灯盏站在树木高处
俯视而下，众生如草
背光的翘望里，像是谁的眼睛
风一吹，落下金色的丝绒
好一曲断肠曲啊，人在天涯
家的味道越发浓烈
或许这木棉树就是家的阶梯吧
爬上高处眺望远方的人
世间久了，就成了木棉花脱落的衣衫
随着风吹，走在回乡的途中
空房子
空了的房间溢出奶白
踏歌而行的人，把一粒星火搁置
屋角暗淡的人瑟缩成夜里奔驰的影子
婆娑枝头，一片神鸦社鼓
流行乡村的那一抹气韵
在回乡途中，扑通一声
惊醒梦中人
雨声
在一片黑暗集结之下，佛语
舌灿莲花，近水楼台
咯吱咯吱的响声
拥有天空，水和绿色浸染的梦
簌簌的巨响淹没天地之间
好大一片苍凉
途经暗夜的闪电
刺眼的一瞥
纠结天下愤怒
给人间祥和与宁静
水花如佛的经轮
转动中，人和草木
互视之间早早结下一世情缘
亮光
水花很轻，来自天空的亮光
密集的地方，爆裂的快感
有触摸过后轰然倒塌的决绝
一束亮光带着鲜花的美
在暗夜出没，晶莹如雪
白了头的河边
一串文字从东到西
刻下关于美丽的桃木剑
挂在门楣，天空中
兴云布雨的神
哑然一笑
天就亮了
回家
在太阳落山之前
我一直在院子里
看虫子拱起虚软的土
即使一只蚂蚁
把剩余的食物拖进土丘
风的树叶成为凉亭
我也只是看
大门外的夕阳是门框的故乡
斜斜地搭在水泥路面
而父亲还未回来
空旷的院子里
只有我的注目和稀薄的暮色
一丛一丛的铁扫帚
像迎风的林，冬天来的时候
脱下衣衫，把自己和杂草
一起扫进柴禾
高出院子五公分的菜畦地
有牡丹，刺玫瑰，还有九月的菊花
父亲一季的下饭的韭菜
也在这里呼啦啦生长
不知名的根雕和新劈的干柴
在墙角静立着
一群归巢的鸟正走过上面
这么多眼睛注视着
我突然感到不再寂静
田间地头
冬天的叶子腐烂了
泥土的味道传过来
农耕文化的田间地头
一头牛喘着粗气
身后挽起裤管
迈不开步子的壮年
也喘着粗气
像两个互相追逐的人
把时光丢弃在路上
玉米粒，大地的金子
跟着泥土翻身，一个波浪一个波浪
把自己种进去，稚嫩的芽
探出春风的时候
脚步声忙乱起来
像谁家门前响起的鞭炮
蹦哒一下
窜进天空，向阳的门咯吱一声
一条路延伸的很长
与己书
每天面对自己，像松柏林落下红色的叶子
秋天坚耸已久的守候，是山岗沉默的内心
山坡的风多么柔韧，一颗石头的世界里
刮骨疗毒或者浪花冲刷岸边，芦苇摇摆
都是同样宁静，铺开一张纸拷问自己
灯光罩住的瞬间，暗黑的世界里
摇曳河水的柔情，一朵花
或者一棵树，在风口浪尖的疼爱里
张开翅膀，一片云正好落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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