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文美先生:70后,中学语文教师,爱好文学、音乐、书法、摄影等。
生活条件艰巨的年代,吃一碗猪油拌菜饭算是舌尖上的最爱了。小的时候,家里只要煮菜饭,母亲总是第一个为我准备猪油拌菜饭。她先盛好一碗菜饭,再用筷子挖一块乳黄色的猪油往热气腾腾的饭碗里一捺,闷上片刻,待猪油融化了,便抽出筷子沿着碗口边轻轻搅拌几下,搂几圈,一直搂到米饭油光晶亮,然后把筷子往粘稠的饭碗里一插,端到我面前,就算解决了我的午饭问题。早已均匀融进饭碗里的猪油香气四溢,扑鼻而来,在空气中翻滚着,升腾着、一会儿便填满了整个农家小屋,也填满了我稚嫩的胸腔。这香气缠绕着浓浓的母爱,至今仍氤氲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受母亲的影响,成家立业的我依然对猪油情有独钟。可以说,我的家里,如果春夏秋冬有哪个季节失去猪油,生活绝对平静不了。母亲知道我喜欢吃猪油,特地费了好大工夫走街串巷为我选了一个陶瓷储油罐。储油罐不大不小,二斤生猪油刚好能熬满一罐。母亲说,这么大的罐好,常吃常换。买大了,油吃得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利。这只储油罐跟随我差不多也有二十多年了,虽辗转多地,却依旧完好无损。一罐猪油慢慢吃,大慨可以支撑三个月。一旦油罐见底,便及时补充,哪怕猪油价格再贵,我也会咬着牙齿去买。熬猪油堪称我的拿手好戏。首先,选猪油我往往要货比三家,比的倒不是价格,而是猪油的品质。吃一堑长一智,之前,少不更事的我曾数次上当。有时买回来的生猪油近似雪白,然而熬出的油不太香,甚至有一股不正常的味道;有时生猪油买回来打开卷儿一看,里面居然被卖家镶着气膜似的肥膘,像仿制的德国汉堡一样。我一般都选择在周末或假期熬猪油。一是时间充足,二是我喜欢享受熬的过程。从市场买来生猪油,简单冲洗一下,用刀切成小块状,待锅里烘干,放入少许香油垫底。油温逐渐升高,锅内烟气开始升腾,扔一块拍碎的生姜下去榨五秒钟,然后将切好的猪油块顺着砧板一齐推进锅里,再滴上几滴料酒,盖上锅盖。等听到锅里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再把火调到纹火状态。这一招是母亲亲自传给我的,说总是大火,光图个快,熬出的油又黑又有焦味。想想也有道理,“熬”不仅是个动作概念,也是个时间概念。难怪人们常说,慢慢熬出来的结果总是好的呢!猪油在慢慢熬着,这事急不得。等待中的我会趁这个空闲准备其它事项。洗砧板,切葱花,重新清洗用久的油罐。油罐清洗要求较高,洗好后不能残留一滴水。怎么办?用抹布擦过,斜放在灶火旁烘烤过,效果都不理想。直到有一天早晨看到女儿用电吹风吹着湿漉漉的头发,我才茅塞顿开。用电吹风去吹刚刚洗过的储油罐效果一绝,又快又好。时间分分秒秒地在空气稀释掉。大约过去半个时辰,拎开锅盖,把半黄的油碴翻个身,“滋滋滋……”,猪油开始了新一轮煎熬。锅里的油碴滋滋滋滋,头顶上的排烟机呼呼呼呼,砧板上切葱花的声音秃秃秃秃,时间在指挥,厨具在演奏,小小的厨房间正上演着一场周末时光交响曲。看着切好的葱花平铺在油罐底部,绿油油的,与黄色的罐壁交相辉映,像一口古井的井底涌动出新的生命一样,我的心中总有一种被崭新的希望灌注的感受。锅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白白胖胖的猪油身子终于变成了暗黄色,仿佛一个个枯萎的浮萍漂在平静的水面上似的。此时的沉默成了它生命最后的清高。待温度差不多退去一半,我再捞出油碴,将熬熟的猪油一瓢一瓢地舀入罐中。油花四溅,青翠的葱花被突如其来的熟猪油烫得上蹦下跳,滋滋叫喊。惨叫声在油罐里不停回荡,哀转久绝。猪油熬成了,油是油,碴是碴,分离得一清二楚。金黄色的油罐盛满尚未凝固的猪油,上面漂浮着一层绿白相间的葱花,宛若一件艺术珍品呈现于眼前,令人赏心悦目。然而,一整块生猪油要想成功地把自己提炼成油和碴,这中间得历经多么艰难的过程。这过程既需要分分秒秒的时间来监督,又需要不断加热的高温来鞭策才能创造生命的精华。香喷喷的猪油是这样熬出来的,成功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像这样“熬”出来的呢?生活中,有些无奈,我们只有选择沉默;有些等待,我们只能选择孤独。面对逆境,如果我们选择放弃,就意味着吞噬失败;而如果我们勇敢地选择煎熬,那成功也就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