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香|爱上常德米粉

文摘   生活   2024-07-12 16:48   湖南  

只要是常德人,没人不知道常德米粉。外地人到了常德,如果不吃一碗常德米粉,肯定要留下遗憾。


我儿时的家,在石门县一个很偏僻的大山里。我第一次吃常德米粉,是我读高二第一次到常德的时候。当时我因为头痛无法正常上课学习,班主任老师几次捎信给我父母,要求带我到大医院做个脑部检查,别耽误了病情。乡里县里医疗条件有限,到省城太远,便选择了前往常德。

父母东拼西凑借了八十块钱。暑假,我随爸来到常德地区人民医院(现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压力过重,用脑过度引起的神经衰弱。建议我要好好休息,减少用脑,不可受刺激,加强营养。最后开了一些补脑的药物。

我们出门三天了,手边的钱已所剩无几。已经快中午,时间很紧,我们上了公交车赶往车站买票。如果再住常德,钱肯定不够。这里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爸爸说,县里有同村的人在车站附近工作,到了县里就不用担心,可以找他借点路费回家。

买到了最后位子的票,离上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爸爸带我走进了一家米粉馆。在这里,我吃到了人生第一碗米粉,让我记住了常德,记住了常德的好人。因此,我也爱上了常德米粉。


那是一间矮旧房屋,土木结构,设施简陋,在车站的斜对面。我是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城市。乡里的妹子进了城,好奇又怯生。

我和爸爸进得店来,发现里面大小四五张桌子,稀散坐着人。有两人边吃着米粉边聊天喝酒。有两人在另外一桌,面对面边吃米粉边小声商量着什么。还有一人是单独的,样子有点滑稽,赤膊上身,光头,大脚丫子穿着一双旧草鞋。一手拿着筷子,在比他的头小不了多少的汤碗里快速搅拌着,一手拿着大蒲扇使劲扇风。旁边的小盘上还放了两个包子两根油条。只见他一个包子两口就塞了,又赶紧埋头呼呼啦啦往嘴里送上一满筷子米粉,一下子就“嗦”进嘴里,嘴里鼓鼓囊囊在咀嚼,下一口又开始往嘴里“嗦”米粉,接着又大口撕咬着油条,又是满筷子米粉往嘴里送。有这么吃东西的吗?这粗鲁连贯的动作着实让我吃惊——鲁智深转世?他嘴的容量真大啊,不怕噎着?瞧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有人跟他抢似的。我暗自思忖着:是急着要乘车,还是米粉真有这么好吃?像前八百年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不过,我还是被他碗中飘出的香味吸引住了,暗暗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不敢再看他。馆里,你“嗦”一口,他“嗦”一口,此起彼伏,似抑扬顿挫的优美旋律,又似战场的拼杀搏击。“嗦”声充斥了整个馆子,这就是一个响当当的“嗦”馆。

我期待着我的米粉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的美味。

这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馆。里面有剁骨头的声音传来,应该是男老板。女主人十分热情,连连招呼:“快坐,你们想吃什么?”我爸说:“都说常德米粉好吃,我们从没吃过,回家之前想尝尝。”老板娘说:“米粉是常德特色,非常好吃,老少都喜欢,包你今天吃了再也忘不了。”接着又说:“猪肉米粉七分一碗,牛肉米粉八分一碗,你们是吃猪肉的还是牛肉的?”那时的一分钱也是很难挣的,想到这次为我检查身体借了不少钱,上学期为我读书的钱还没还完,下学期的钱还没着落,我赶紧说:“爸,我们就吃猪肉的吧。”“好,你们稍等。”老板娘说着便去忙了。


只见她麻利地将炉火的风门打开,锅里的水很快翻滚起来。我眼睛不时地看着她。她拿了两个大碗,每个碗里快速放油、盐、酱油、辣椒油等。左手拿着一个带有长把的圆锥型大篾勺,右手从旁边的冷水捅里,抓了一把白净的米粉放进去,并将吊在外围的米粉捋了捋,然后将大篾勺放进滚烫的锅中。右手顺手拿着粗长筷子,在大篾勺里顺势搅拌,直到粉丝全部熟透,左手将篾勺提出开水锅,抖着将水分沥出。然后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大碗里,第二碗也同样,很麻利的。最后各自舀了一大勺筒子骨汤淋到米粉上,再浇了一汤勺肉丝,又放了葱花,香菜,滴了几滴香油,便端过来放在我们面前。

给我们下得粉来,先前的几位客人已经吃完陆续离开,店里只剩下我和爸爸,还有老板夫妻。我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米粉,馋人的香味早已勾走了我的魂魄。粉白葱绿辣椒红,肉丝细小汤汁浓,绝!我确实饿了,来不及审美。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了一口。哇,太烫!想吐,太香,舍不得!先前还在心里嘲笑他人来着,马上就有报应啦!我捂住嘴,舌头慢慢在嘴里转动,将热气呵出,让滚烫分散。岂止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也吃不了热米粉。有了第一口的教训,便慢慢细品。晶莹剔透的米粉,到嘴边,轻轻一抿,还没开始“嗦”,它自己就往里滑。米香味,肉丝味,辣椒味,香油味,香葱味,香菜味等混合在一起,看起来都是非常简单的食材,却调出了十分完美的味道,我陶醉了。

爸爸怕我不够吃,在动筷子之先要给我夹些过来,我连忙护住自己的碗说:“我够了,爸,你吃,你一早就只吃了一个馒头,比我要饿。”爸说:“你就是营养不良用脑过度才得的病,也怪爸爸没本事。”爸爸说着,眼里已噙满泪水,但还是坚持将他碗里的肉丝夹到了我碗里。我知道,爸爸对我的病是很担心的,他的心疼全在脸上写着。我一阵难过,说:“爸,你不要这样,我没事的,放心吧。”

老板娘听到我们的谈话,也没问太多,便又给烫了一篾勺米粉,给爸加了些,也给我加了些,还舀了一大勺肉丝给我们。我们连忙称谢。老板娘却说:“不用谢的,今天的米粉我也进多了,肉丝也多,你们只当做好事帮忙吃些,我就少浪费一些。出门在外不容易的!”

我们很受感动,知道她是怕我们不自在才那样说的。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能遇到这么好的人,我内心翻腾着。

我记住了常德米粉,记住了这个馆。最后又多看了一眼这个中年女人,想把她永远记住。

后来再到常德,这里的小房子已经拆了,这家米粉店也不知搬到了哪里去了。


老板娘收拾着其他桌子。我们边吃边和老板娘闲聊,问这米粉是咋做成的,怎么这么好吃。

老板娘的话匣子打开,向我们介绍:米粉是以大米为原材料,最好是早稻米经过浸泡、磨浆、蒸煮,可以制成圆的、扁的食用时先将米粉煮沸再根据个人的口味加入汤料菜肴等即成,汤汤水水的一碗管饱。常德人的早餐大都是以米粉为主。

她说:她家就住在常德米粉厂附近,每天不等天亮,老公就去排队买米粉;他们的店一天可以卖几十斤米粉;牛肉米粉比猪肉米粉更有味道,人们更喜爱。

说着,她老公也出来和我们聊了起来:凡是出产稻米的地方就有稻米加工的食物;常德濒临洞庭湖,经常出现水患,洪水到来,人们要往高处迁移,必须备足粮食,米粉晒干后保存,就可以带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做主食,到他处干活自带的临时伙食也以米粉为主;常德最早出现米粉的朝代据历史记载是在东晋时期,距今已有1700多年了。

我爸钦佩地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女主人连忙接话:“他是初三语文老师,放暑假了,帮我来打理的。”

我们很幸运,吃碗米粉,还学到了不少米粉知识,只是我没记住多少。

一看时间,离上车只有二十分钟了,马上要检票上车。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对好心人。


回家后,关心我的人问我检查情况,我总是转移话题,说常德米粉怎么好吃。没不久,我们乡里、县里也开始有人卖常德米粉了。

几十年过去,那次的场景仍记忆犹新。我现在每次到常德,是必吃一碗米粉的。这是一种情愫引导,说实话,常德米粉真的吃不厌!

近日,我上网查了一下,原来常德米粉的制作技艺在2012年被列入第三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2016年被列入第四批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2019年,常德市米粉行业协会启动地理标志商标。这表明,常德米粉不仅是常德的特产美食,还是一种烟火气息,一种历史记忆,一种城市文脉。

常德米粉,可以用“纯、亮、香、鲜、滑、爽”来形容。现在不单有猪肉米粉、牛肉米粉,还有排骨米粉,猪脚米粉等等。常德米粉早已走出常德,遍地开花。在外打工的常德人想吃家乡的米粉,是分分钟的事。

作者 | 袁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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