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儿时的老屋后面有一个属于我们三兄妹的游乐场。它陪伴了我们很多快乐时光。
那是一块较为平整的斜坡，不大，最多一分地的面积。斜坡和房屋之间有一条屋檐沟，较深，二者用两块大石头相连，当桥，方便进出。斜后方的上面有个小小的猪栏屋和厕所。猪栏旁边是一块不大的竹园，后面便是稻田。家里的后门一关，我们就被“圈禁”了，只能在这小小的范围里活动。
斜坡里有三棵高大的柚子树，成鼎立状。树下是我们的自由天堂。
爸妈出门干活，交待我们三兄妹就在自家屋后玩，不可乱跑。还特意叮嘱哥哥管好我们。哥哥很负责，也很威严。我和弟弟从来就不敢造次。
二
我的印象中，除了过年过节在爷爷奶奶家一起吃一两顿饭外，从来就没有一起生活过。“树大分杈，子大分家”。我爸两弟兄，三棵柚子树，每家可以得一棵。爷爷硬是没分给我们。每年挂满大铃铛的柚子，只属于爷爷奶奶。我家和叔叔家，只有帮着看管的份，不可以悄悄摘来吃。说是柚子好了会分我们一些，卖钱了要给最小的姑姑置办嫁妆，还给我们买糖果。我们虽心有不满，也不敢公然反对。
奶奶脚小，是“三寸金莲”，心眼也小，好比针尖。她走路一步三摇，颤颤悠悠，很少外出做事，常在我们面前说，老了记性差，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容易忘。可是，屋后的柚子树才谢花，便开始数数。左边第一个枝几个，右边下面的枝有几个，沟边上的多少个，中间的多少个，最上面的树大，多少个，她呀，清楚得很。
奶奶拿我们当贼一样防着，柚子渐大，防心渐紧。她房间后面有一个小窗户，斜着身子，可以看见其中一棵柚子树。她常常这样盯着我们，“小气”得离谱！还好，树太高，枝叶稠，顶上的柚子她没法数清楚，我们可以趁此混几个偷吃。奶奶一双两双地数，哥哥就“二、五、六、一、四、七……”故意捣乱打岔。奶奶拿着小竹条吓唬哥哥，哥哥就绕树跑。小孩子多灵便，奶奶哪能跑的过我哥？我和弟弟拍手助威，也跟着在后面跑，口里也“三、一、五……”帮着哥哥喊。弟弟才学会走路，不时地踉跄，连滚带爬。哥哥做着鬼脸。奶奶大声喝斥，又担心弟弟顺坡滚到屋后的滴水沟，只得作罢。竹园外在田里干活的人闻声，这个那个笑笑嘻嘻地掺和。奶奶从屋里拿出几块大姑姑孝敬她的饼干，堵住我们的嘴，然后继续数数。
三
柚子树下，父母打扫得一尘不染。
柚子树很高，枝繁叶茂，三棵树的上面几乎连在一起。一整天，树下见不到整片阳光，只有稀散斑驳的光圈慢慢从西往东移动。即使是大热天，柚子树下也很阴凉。树荫下始终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和柚子树叶散发的香味，令我们神清气爽，心情愉悦。柚子树的叶片成了我们的玩具。哥哥搬来椅子摘许多，让我和弟弟在树下太阳的光圈处摆放树叶。光圈太多，我们好不容易摆完，回头看，太阳跑了，树叶未动，我们又重新跟着太阳赶。
弟弟摆着摆着，趁我不注意将树叶往嘴里塞，咀嚼几下，龇牙咧嘴，吐了，生气将树叶撕碎，往空中抛，天女散花般。随后，就是一阵手舞足蹈，一连串欢快笑声。我索性就捡树叶，撕树叶；弟弟专门抛树叶。香味浓，玩味足，爽得很。
哥哥则在一旁做他的玩具。那几天，村里正上演电影《小兵张嘎》。哥哥灵感爆棚，找来木板，一顿砍啊削的，做成木刀。又在柴堆里找来长棍，削成秃秃的红缨枪，用红布缠上做飘带，那模样，真不输小嘎子，俨然就是一个神气十足的小战士！哥哥说要和隔壁的堂哥好好比一比，下次抢占高地，他要冲上顶峰奏凯歌。
弟弟见了新鲜，丢下树叶，蹒跚着，要来拿哥哥的红缨枪。这哪能给？哥哥瞪眼。弟弟耍赖，哭闹打滚撒泼。唬不住，哥哥只得答应给他做一个。于是，从竹园里捡来一小竹棍，又摘来大一点的柚子树叶往竹棍上一穿插，就是枪了。弟弟一看，不满意，甩了。哥哥又找来红布片绑住当红旗，连声夸赞：“真漂亮，我还没你的好呢，你闻闻，你的枪还有香味，杀敌人更准！”哥哥投来让我帮忙的眼神。我连忙附和：“弟弟，你的真比哥哥的强，哥的太大，你拿不动，你快些长，赶上哥哥身高了就给你。你的有香味，还有红布，比哥哥的好。”经我一夸，弟弟闻了闻柚子叶片的香味，破涕为笑。
四
为了不让爷爷奶奶见到柚子树叶，在爸妈回家前，哥哥便将柚子树叶收了倒往灶前，晚上做饭便烧。哎，柚子树叶片散发的香味“出卖”了我们，奶奶一闻便知，却默不作声。爷爷一回家，她便告状。证据在灶前摆着，不容分辨。开始啰嗦了：没有叶子，树就活不成，也不会结柚子；树叶给我们遮挡风雨，夏天遮阳，冬天挡风。爷爷奶奶走后，父母叽哩哇啦又是一顿数落。
柚子大了，我们的馋虫也爬了出来。一次，奶奶到菜园里扯草，菜园离家两百多米远，要去好久。我们悄悄趁机打一个吃。我照哥哥的吩咐，在前门边放哨。哥哥拿着长竹棍照准一个大的，昂着头又戳又打。一下、两下、三下……急死个人，这蒂也太牢固了，继续，又是一二三地数。我跑回来一看柚子还在树上，又跑到前面看奶奶回来没。弟弟知道不能吵闹，着急地看着柚子。哥哥调方向再打，不知道又多少个一二三了，柚子的皮戳了无数个小洞，那个蒂终于松动，柚子掉下来了。
哥哥的动作麻利，拿刀，三下五去二，皮剥了，肉出来了。我又到外面瞧瞧，奶奶没回家。快吃！弟弟剥不动，哥哥自己吃的同时还要给弟弟喂，我也加快速度，不等咀嚼完就吞。太好吃了，只是来不及细细品味。一个大柚子，我们三人吃了个精光。打着饱嗝，心满意足。
这次，我们学聪明了。柚子皮和打落的树叶全部倒进屋后田里，哥哥还用脚把它们踩进稀泥中，没留下任何痕迹。我们洗手抹嘴，收拾停当，柚子余香也散开了，奶奶还没回家。嘿嘿，这次“偷”吃，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没有发现。
五
柚子熟了，全部摘了。爷爷给我们分了几十个瘪的歪的，乖的赶场卖掉了。后来，我们建新房子，老屋后的这块地方，被爸爸整平，成了新家的地面。三棵柚子树转到了爷爷的菜园里，还是没分我们一棵。
爷爷的柚子树，移栽三年后才结果。爷爷奶奶说，柚子不再卖钱，想吃就摘，还要我们带到学校分给同学，一起享用。
那段时光，没有奶奶的死守硬看，也不会给我们留下这么多的快乐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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