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冠:“我到丁青时恰逢西藏和平解放”
刘天冠,1934年生,四川荣县人,1951年加入18军,曾任文工团团员。
1954年,刘天冠和丈夫赵瑞亭
1951年,光荣勇敢的18军将士,由川入藏,誓把五星红旗插上世界屋脊。可事实上他们大部分都是农民出身,平均年龄不到20岁,去之前连西藏在哪里都不知道,可能是天边的不毛之地,也有可能是《西游记》中唐僧西天取经的地方。年轻的生命斗志昂扬,高喊着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一路高歌猛进。刘天冠柔弱的身躯第一次扛起了将近30公斤的行军装备,包括米袋、草盔、带钉子的雪地鞋,还有一只比她还要高的防雨帐篷。
当部队行至甘孜境内,面对常年积雪的崎岖山路,战士们不得不将进军的速度慢了下来。同行的女生有一半以上边走边哭,眼泪还没来得及抹就已经冻成了冰,都是些十几岁的学生娃,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刘天冠说:“人又不是铁做的,不会永远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一方面思念家乡的亲人,一方面是对和平解放西藏的无限期待,人会挣扎,会流泪。”
海拔5000米的雀儿山上,康巴人民赶着成千上万头牦牛支援运输线,然而遮天蔽日的暴风雪能让强壮的牦牛都跪在了地上,人就像是挂在树上的叶子,抓不紧的话,随时都可能滑落万丈悬崖。刘天冠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突然踩空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匹老马和自己的行李如滚石一样摔了下去。而她因为顶着风,贴在了石壁上,才躲过了这一劫。那座不知名的峭壁,刘天冠至今记忆犹新。人的成长有时就是在一瞬间,经历了生死的一瞬间,她胆子大了。从此之后的行军路上,她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风雪过后是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几天走下来,脸上的皮是脱了一层又一层,姑娘们的皮肤都变成了一副副哈密瓜外皮的模样。而饥饿又可以让她们在一夜之间浮肿得像根巨大的萝卜。
因为当时道路未通,部队翻山越岭时,后勤补给一时难以跟上,很多时候,他们一天只能吃得上一顿饭。刘天冠记得,就是那所剩不多的大米,还被进藏前的黑心资本家倒入了煤油。战士们吃,难以吞咽;不吃,就有可能会被饿死。
有时也会遇到空投物资,但是那时的飞机落后,飞行和空投技术实在欠佳,很多物资都被投向了山顶和湍急的河流当中。物资中除了少量的代食粉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土豆,以至于在后来的生活中,很多人和刘天冠一样,看见土豆就会出现生理性的排斥反应。
作为班长的刘天冠,为了解决战友们的吃饭问题,经常离开驻地到附近的山上采挖野韭菜和一种名叫“芫根”的植物。后来才得知,这是当地藏族同胞拿来喂猪的东西,也就是这些苦麻酸涩的食物最终支撑着她们翻过了一座又一座雪山。人跟马一起吃草,那种“咔哧咔哧”的咀嚼声,在空荡的山谷中显得尤为响亮。
到了晚上,她还要替胆子较小的战友站岗放哨,高原的夜晚飞沙走石,乱石后面有什么东西没人知道,风刮过垭口像是鬼哭狼嚎一样。班里一位实际年龄还不到14岁的小战士在一次夜晚值守时,将大便拉在了战士们休息的帐篷里。没有人责怪她,只有真正体会过那段生活的人,才会懂得其中的艰辛。从那天起,刘天冠主动承担起后半夜所有的值守任务,因为长期神经紧绷,也是从那时起,她落下了严重的失眠症。直到卸掉所有重担的今天,她每天都难以睡够3小时。
西藏的年平均气温只有0度,气温最低的时候,甚至会达到零下30多度。在这样极端的气候环境下,男兵们惊奇地发现女兵在不断抽去御寒棉被、棉服里的棉花。慢慢地,棉被变成了单被,棉服变成了夹克甚至到后来被撕成了坎肩。天寒地冻,穿着单衣单裤,爬雪山、蹚冰河,男兵们无法体会生理期中女兵每天都在经历着什么。即便这样,她们仍然咬着牙紧跟着行军步伐,每天七八十里坚持不掉队。
浸皮入骨的冰河,大大小小每天要经过数十条,女兵蹚过河水时,身后跟随着一片血红,映照着苍白憔悴的年轻面容,那场面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穿在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完全依靠自身的体温硬扛,如果在晚上驻扎之前衣服鞋子还是湿的,那么就如同钻进冰窖里身上贴着“石头”去抵抗更加凛冽的寒潮。
“金珠玛米”在丁青
渐渐地,年轻的男兵们终于“开窍”了,懂得了女兵的不易。再渡河时会主动站出来提供帮助,把她们背到对岸。而刘天冠却拒绝了这样的好意,她认为让人背过去的路不算数,她要每一步都自己走,倔强的她在和天较劲。
1951年5月23日,在刘天冠所属部队行至丁青39族驻地时,传来了西藏和平解放的喜讯,大家欢呼雀跃的同时,部队的作战任务也从平叛调整为了开荒建设。她们开始一边开荒生产,一边排练演出,在海拔4000多米的驻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
(本文由杨乐2020年7月、2021年8月采访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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