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连载】船艇往事/孙国(七十六)

职场   2024-10-05 20:52   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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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艇往事/孙国(七十六)




雾霭流动着如烟似纱。

四周很静,静得像处在真空中。眼前一片迷潆。那飘曳的雾营造了凝重的氛围像梦。黑狗怔怔地站着,细微的声音天籁般地传来似乎像是雾流动磨擦发出的,声音似有似无像纤细的游丝。他知道这是幻觉。他摇了摇头摔了摔耳朵,声音没有了。

“二毛起床了。”声音在剪并的雾碰在墙壁反弹回来有点钝。那片雾随着声音颤抖起来。晃动着像涨潮的海水那样富有了灵 性,雾弥合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时,他便沿着小路向海边走着,大

片大片的雾像一张薄薄的纱在他身体的走动撞击下,雾霭被碰撞成一片片羽毛上下翻飞走动。有一小片钻进他的鼻孔,凉凉的,有一种滑腻的感觉。

他来到海边,大海像是还没有睡醒,在雾的遮掩下,目光只能看到一小块海。海水有点蓝灰,潮水刚涨满。平潮的潮水已经没有上涨时海水流动的欢快和落潮流水的湍急。海面上一片平稳,那细小的皱折像风吹动的丝绸。

小船拴系在海边凝止一般。

黑狗跳上船,小船在左晃右荡中荡碎了海面的宁静,小船像一个兴奋源,涟漪从小船的四周一圈圈地向外扩展。

小船船舱中积满了水。黑狗向外舀水的时候,一阵沙拉沙拉的声音由远而近。黑狗知道是;毛来了。船舱里的水有点浑。黑狗舀到海里的水和蓝色的海水混在一起显得那样醒目。仿佛一幅以蓝色做衬景的油画泼撒上一片黄色,使整个画面显得极不协调。浑水扩散着色泽变得越来越淡,终于那片蓝色包溶了那片混浊水后重新以其蓝色的面目出现在他眼前。

“班长,今天还下海吗?”

二毛已经站在岸边,满脸的倦意,眼睛红红的。黑狗心里动了一下。

一阵极细微的皱折从岸边的海面划过,在远处形成一条弧,那条极小舶弧以极快的速度向里传递,仿佛一劲风从海面匆匆而过带起的,似有似无的弧线瞬间便消失在雾遮盖的大海里。

海面静静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海。”黑狗朝二毛说道。他知道二毛虽不情愿但决不会反对。

黑狗知道,海面那条弧线滑过,用不了多久,海面就要落潮了。二毛跳上船。小船增加了重量便立时沉了许多,船舷几乎和海面平行。黑狗解缆的时候,二毛已经将橹放在船柱上,黑狗解完缆绳,二毛开始摇起橹,橹和橹柱相摩发出一种悠扬的古老幽幽的声音,那种声音立时会把人带人一种久远的故事里,人在这种声音中会产生一种身置其境的错觉。桨搅动着海面,海面在船划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涓涓流动的细小的河流,船在这吱吱摇摇声中远离了岸边,二毛停止摇动橹时,船儿已经进入下游区了。船失去橹的摇动失去了动力,茫然地在海上旋转,仿佛一只歇息的鸟儿,在择栖地方时,悬凝在空中不停地展动着翅膀不知落在何处一样。小船经过暂短的旋转停止了徘徊,画儿一般地凝止在海面上。

黑狗站起来,空旷的海面融洇出一片胭脂晕,晕圈并不大,海面似乎又动了一下,黑狗便将目光放落在船舷边,海面像一块蓝色的玻璃砖,细小的海浪堆砌看跳跃看耸起尢教很培,那同低不平大小不一的浪塔像跳动着的音符,黑狗凝神看的时候,浪塔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小,一股纤细的海流从船旁柔缓地滑过,起初只是极细微,渐渐地整个海面像翻卷的丝绸,大海像是蓝色的丝绸堆砌而成的。

黑狗收回目光。

他穿好衣服。衣服被海水浸泡刷洗得有些发白。他踏上沉重的铅鞋,扎好挂好坠的腰带。一切收拾停当便直直地坐在船舷。雾已经淡了,淡化的像海气。天边胭脂晕已洇演成一片像晴天燃烧的晚霞,天上投射下的金色的光斑照在蜃气般的雾气上,远远地黑狗便感到天空太阳抖落飘曳下来的是片片发着鲜亮色彩的羽毛。

二毛将沉重的头盔搬放在黑狗的头上,然后便用螺丝将头盔固定。一切都收拾停当,黑狗便使劲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便笨拙地摇了摇头。二毛得到暗示便开始上下将压缩 机的空气开始压了起来,黑狗这时就感到耳鼓中有一点颤音,颤动的声音像拨动的弦,声音虽不大却强烈地震撼着人心。随着这声音的连续的声响,他感到衣服和身体之间有一种鼓涨的感觉。他点了点头,二毛停止了空气压缩,透过目镜黑狗便瞅见了二毛脸上汗珠折射阳光的光斑,极亮。

退潮的海浪像一泻千里的江河的流水,蓝色的海面浪花反旋着,叠进着、簇拥着形成一朵朵硕大的莲花。那一朵朵莲花在水中盛开爆裂着,仿佛海中正徐徐上升着一位金鱼姑娘。涌动的海水是被她带起来的。

小船开始动了,爆裂的海浪在做完组合那奇异的海的精美图案后,便四下分散开来,那散乱的浪珠在耸起下落时,蓝色海面便滚动着无数的闪着金光的银白色的珠子,仿佛撒落着在琉璃板上的银珠,撒落的水珠四下迸动着长短不一,珠子滚动,海面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珠子在滑滚到极限凝伫的时候,海面上便留下另一幅无与伦比的图画,像盛开的争妍的银菊。

海面上的浪花渐渐的少了,舒缓的海面开始大幅度地绘画着一个个悠长的弧,弧很有节奏和韵律像一首诗,小船在海浪的推动下缓缓地移动,那颤悠悠的晃动把人带人一种玄奥和沉醉中,海面上很静,流水和船底磨擦发出极细小的沙拉沙拉的声响,似有似无,像撕拉的丝绵发出的那种特有的、令人心颤和愉悦的声音。

二毛抛下锚。

锚在落水轰然炸响的同时溅起一股雪白的浪柱,柱子下落时分散成一阵细雨。海面被锚打破了完整像击碎了一个梦,透过清澈碧绿的海水他们清晰地看到那长满铁锈的锚在海水中悠缓地下落,在晃荡中像风中随风飘荡的一只风筝。锚的影像随着下沉愈来愈模糊,终于那只锚在视野中变成一片虚无。一阵极细小的声音传来,黑狗知道锚落底了。船首那根拴系锚的绳子象一条水蛇钻入水中,蝇子拉直后,绳子上的水弹绷出一片细雾,细雾纷纷下落像是光照射下空气中游动的尘灰。

小船静静地停止在海面,尖尖的船首像一把剑将下滑流动的海面劈分成两块。

黑狗知道该下海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那个悬挂的太阳,太阳已经褪尽了胭脂晕而变得一片明亮,海面的雾已经被阳光撕成一缕一缕几乎淡成虚无。阳光正将海面一点点地涂着金黄色的色彩。黑狗感到内心里悸动了一下。他感到内心里也有一个太阳正在将他的心海涂着色彩。他的眼光瞥见了那个小岛。小岛静静地肃穆着,像在沉思,他和二毛现在是岛上的主宰和主人。岛是个荒岛。4年前他在上面当过兵,部队撤编时他复员了,想不到4年后他又回来了。海上开发资源他就想起那个岛以及遗落在岛上的梦。

海面的海水流动比原来缓了许多。他挪动着身子将身子挪动到船边。船的重心偏移,左边船舷触到了海水,太阳的光线幻化着筛射着海水中游动的海生物,纷纷扬扬的海生物在海水中划出一条条极不规则的轨迹。

他将身体向海里仰跌下去。他感到身体在下落接触海面的瞬间,内心里犹如初恋般的怦然,他的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幸福。他感到心儿悠悠地像小鸟儿一样飞出体外。所见到的是一片清新碧蓝的天空以及那金色的阳光,那缕缕的丝线一样折射着光斑的阳光在海的蜃气中织成一条虹,一条只有雨后清新空气中才会有的那种五彩斑斓的彩虹,他感到心底漾起一种快乐,身体坠落带起的风,透过耳鼓,他就感到那温柔的风在空气中变成一种柔和的风铃的轻柔的音乐,他感到自己像喝了酒一样,心绪处在一种迷乱和幸福的双重恍惚时,身体的后背接触到了柔软的海面。那凉爽的海水透过肌肤进入他的心脾,他的心儿在身体接触海面的刹那又回到了躯体。

那被躯体溅起的水帘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明亮的光柱,光柱反射在他脸上他感到有点眩目。他闭上眼,耀目的光柱照耀着,他感到脑海中出现一匹血样的红布,他睁开眼,水柱已经纷然瓦解,身体已经没入海面下,海面像一只巨兽,慢慢地吞噬着伤口,大海终于又弥合了。

黑狗感到身体轻了起来,仿佛是仰躺在一片云中。透过目镜,水中的景象在面前一闪而过,身体像一只旋转的螺旋急速地向下坠落着,他感到那柔软的海水变成一堵坚硬的墙向他挤压而来,仿佛经过跋涉走向皑皑高原,走进那片生命的极限缺氧区,他感到胸闷,水的巨大压力透过耳鼓的耳风传来,那尖厉的惨声犹如点着炮的药信,大海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他感到身体像一块铁,海底那块巨大的磁石正用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将他引向海底。一幅模糊但却异常美丽的图画幻觉一般进入他的视线,他被眼前这梦幻般的景色惊呆了。就在他惊诧之时,他感到脑袋轰然响了起来。立时,他的眼前纷呈着金色的五星,一张泥雾将眼前的景色掩没,眼前奇异的景象变成一片虚无,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他已经到了海底,落地溅起的泥雾消失后,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眼前那美丽的景色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海底上长满奇花异草,那雪白雪白的珊瑚千姿百态,黑狗知道珊瑚是珊瑚虫分泌的石灰质骨骼聚集而成的。海里的沙土像沙漠里的风吹得沙垄一样一垄一垄那样别致和富有韵味,各色的游鱼黑的像碳,白的像银,一条金红色的红鱼在他眼前停止了游动,瞪着一双凸出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黑狗感到好奇,便伸过手去,鱼儿并没动。黑狗感到内心里一阵欣喜,他的手触到鱼身上的刹那,鱼儿将鱼尾一摆便悠闲地脱离了黑狗,黑狗感到手上有点滑腻。海底的沙在浪的抚摸下,发着沙沙的极细微的声响。前面的乌鱼将大团大团的墨汁吐在水里,海水中便飘过一团乌云。乌云飘过后,黑狗便看到了那片乱丛中那硕大的鲍鱼,透过乱丛那颀长的黑色的长满尖刺的海参正随着海底的涌浪在荡动。黑狗从来翠有见过这么多的海参,那厚厚的海参密密麻麻几乎将海底布满,他感到心儿激动的几乎蹦出体外。

他爬过去,身体在落入水底处,四周的海参伸手可及。他伸手拿起一个海参,海参是一只老参,黑褐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尖刺,他将海参反过来,肚子下面那无数的乳黄色的根须正左右上下运动着。现在正是产籽的时间。现在拾了,有点得不偿失。黑狗将海参又放下,几条章鱼在他眼前将腿须缠在一起形成一丛菊花。那激动的虾群,横行的螃蟹,他沉醉在这种景象时,耳鼓里传来二毛的声音。

“班长,时间不早了,还干吗?”

耳鼓里有一个话筒可以和船上通话。

黑狗想了想,想起了来的时间不短了。他便用头撞开过气,阀,头上有个阀门可以调整气流量。嗡眩声立刻大了起来,随着声音的增大,他感到浑身有一种鼓涨的感觉,像满风的风帆,那种感觉像一只小手,在抚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感到身体异常的舒服,身体动了一下,海底并没有来流,那清澈海水里显得更加蔚为壮观,他被海底这绚丽奇葩的景色所吸引的时候,沉重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重量,像海底失去了吸力一样,他感到身体轻的像一片云,一片自由飘荡的洁白的云絮,他的突然上升,打破了海底和谐的气氛,那些游动着的鱼虾停止了悠闲的游戏,惊诧地看着他。身体上升搅动了海水,那丝丝纤维般的海水在他上升的躯体顶撞下纷纷断裂。

他感到上升的速度明显地快了起来,风驰电掣一般,水中的景象匆匆一闪而过,他收回思绪想调整一下气阀,阀门气太足,他这一想法刚一产生还没来得及实施,一阵巨大的力量从海中将他抛出海面,仿佛在高压的爆玉米花的器具中喷爆而去,他感到肺有点炸痛,海面上很平静,天空一片瓦蓝,几朵白云悬浮在空 1

中像纱,太阳有点灼亮像刚从炉膛中拿出来发着炙热的铁块,起伏的波浪像无数面镜子反射着太阳的光斑,在光斑的衬托下一切都变得亲切而又温暖,他从海水中带起的水泡还在不断地从水中爆裂,爆裂的水泡形成涟漪一圈圈地向外荡去,那排列整齐一垄垄的水脉将小船从梦境中摇醒。黑狗这时就看到了二毛在摇摆荡动的船上来回地跑跳着像踏在高悬运动的平衡木上。

二毛是他领工修路时召的民工。这几年,路修的越来越长,人召的也越来越多,许多人的面孔都是陌生的,他是工头是老板,许多事情都由手下的二工头三工头负责。他负责联系业务。召二毛来的那天,太阳已经是凝在中天,夏天的燥热和蝉的呜叫使他感到心里很烦,二工头就在这个时间领着二毛来了。他看了他一眼问他吃没吃饭。二毛摇了摇头说没吃。生活中常安排一些小插曲。本来二毛也会像其他民工一样在他记忆的荧光屏上慢慢地退去。像河问的藻草随着时间会被岁月的溪流冲的无影无踪。可一件极细小的事情,二毛的印象却深深地打在他的脑海里,使他再也忘怀不了。

6月的海明丽而清新。

黑狗躺在船上,让船在水波中轻摇慢荡。海面上几条钓鱼的船凝浮在海面上,海面挺展展的一片空荡,现在是歇网的日子,这个时间鱼儿都沉入水底,现在打鱼就很难打到了。水儿温暖又是摸参季节,常有下潜的装成钓鱼的在海面游弋,瞅你不注意便潜入水中,前几天就有几个钻入水中,现在一斤水参也买到四五十元,海底上海参鲍鱼那样厚实,一下海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抬五六十斤。白天没事的时候,黑狗就把船摇到海里看海。

天空的太阳像刚从炉膛中拿出来的铁球,斑斓的阳光撒在海面上,海面上袅袅升腾起一层海气,那梦幻般的海气将小船缠绕着,自己如同漂浮在云里,透过那层蝉翼般的海气,蔚蓝的海面蔚为壮观,色泽在冷暖水流交汇处,深浅色彩极和谐地融在一起,海面泛动的细小的波纹像抖动着的一匹丝绸。水很清,目光可以透过水面看到黝黑的海水深处。太阳的光斑在海水中幻化出细小的微生物,那细小的微生物在水中游动幻变成奇异的图案。眼前一条明亮的光线如同昙花一样在他眼前闪射了一下,黑狗抬起头来,远处一条小船钓上一条鱼,阳光照射在鱼身上,闪闪地反射着无数耀目的光斑,岛的旁边是冷暖气流交汇的地方,饵料丰富适应鱼的生长。在这里很容易钓到大鱼。许多老人买条船一年四季早起晚归到这里钓鱼,每年收入也很可观。钓鱼得有闲情逸致,心急不得,他转过身看了看二毛,二毛爬在船舷,正将烟盒纸一点点地扯碎,两手撕完后便将纸屑天女散花一般抛上天空,那洁白的纸屑如同雪花一般翩翩下落,纸屑落在浪谷中星罗棋布很是好看,海水柔缓地划着弧线一波波地向远处传递,纸屑上下起伏并没有随波而去,聚集着汇扰着组合成一个圆。

“怪了,班长。”

二毛两眼出神地盯着那个纸屑组合的圆,两眼圆瞪,嘴张得大大的。

“海中真有神灵呢!”

黑狗没言语,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海面上相互传递的是海浪的波长,物体并不移动,这跟海里的流水不一样,但他却希望真像二毛说得那样有神灵。

他收回思绪,海面的海水缓缓地流淌着,低缓而又深沉的旋律仿佛在述说着什么,他将目光掠过海面投放在小岛上,小岛上那几座坟墓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出一片暖色。

海面上似乎动了一下,黑狗扒着手指算了算该涨潮了。按日子算今天正是大潮。大潮是地球、月球和太阳运行到同一轨迹吸力增大引起的结果。每个月有一次这种情况。在岛上时排长说那是天上的情人会面。黑狗想了想,来岛两个月了,两个月没亲近老婆,他有点想的慌,此时他就感到身体有一种鼓胀的感觉。远处冒出几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黑狗知道是条捕鱼的船,现在虽然是捕鱼的淡季,但仍有船利用潮水出来捕捞。涨潮的鱼儿,落潮的蟹。船停下,网从舷旁一圈圈地抛下来。太阳照射着形成一副美丽的倩影。

“一捞金,二捞银,三网捞个珠宝盆。”

一阵悠扬古老的号子传过来,显得那样粗犷和雄壮。

“班长,海底真像你说的参那样厚吗?”二毛望着远处,远处正在拉网,那不断上升的网扣上布着水带在太阳下闪光。

黑狗没有回声,前面渔船不断地收着网,只偶尔见网中挂着一两条虎口长的鱼,网中不断地飞出几条鱼远远地象投掷的标枪,黑狗知道那是燕鱼,现在正是燕鱼的鱼汛期,但这种鱼实在太鬼太难打到。

海上到了六七月份,海面上几乎就很难见到捕捞的鱼船,这时间是海上的闲散期。阳光很温馨,张开的鱼网在阳光中将大小相间的空格网眼印在地上,斑斑驳驳陆陆离离很有韵味。海面上很柔和,春天的海面蓝得耀目。街上处处可见聚集在一起的渔民,这样好的天渔民们不出海闲散在家中,黑狗感到奇怪。“这样好的天你们怎么不出海打鱼?”

黑狗看见老良。老良是岛外的,每年鱼讯时期,他都驾船到小岛上来,岛上有座海神娘娘庙,晚上就在庙里住,春天来冬天走,打的鱼虾他就在海上卖了,岛外这些年建起了好多大冷藏厂,海面上游弋着无数的收购船,收购船上粮油盐醋什么都有,卖了鱼换了钱再买回生活所需物品。

“能打鱼谁还不出海打,”老良抿了一口酒,酒珠沾在他乱蓬蓬的胡须上,滚圆的珠子划落到胡须的尖梢上慢慢拉长,圆珠便变成一个小球,这个过程只一瞬便倏然坠地。

“海面不是有鱼吗?”

海面上不时传来鱼戏水拍击水面发出的清脆的声响。”啪啪。”

空旷静寂中声音扩散开来,极富诱惑。黑狗和老良几乎同时抬起头,海面上宛如盛开的莲花。莲花怒放着,涟漪一圈圈地荡动开来,丝丝颤颤。仿佛那细小的海浪的纹络是在他们心中荡动,黑狗感到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快感荡过。

老良眼睛直直地盯着海面,仿佛一个色鬼正看到一个倾城国色天姿的美女,呼吸急促起来,浑沌的眸子有了醉意。

“这种鱼会飞打不着。”

“晚上点盏灯能不能打着?”黑狗突然想起这个主意。

海中的鱼有趋光性,在岛上当兵时间,晚上闲散没事的时候,他们在岸滩上高高悬挂一盏马灯,顷刻之间,四面八方的鱼便蜂拥而至。

夏天的夜晚,海面上朦胧也神秘。

吃过晚饭,黑狗就找出那盏马灯,马灯上布满了灰尘,铁壳上已出现了暗红的铁锈,玻璃罩已经完全没有了,刚买来的透明清澈而变得发黄,他点好灯走出来时,二毛已经解开了缆绳,海面上很静,朦胧的月光下,海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小船在款款拂动的涌浪中不停地抖动摇摆着。

黑狗跳上船。

小船猛烈地抖动了几下,似要翻沉。

黑狗站稳后,二毛将橹放在橹眼上。双手稍一用力,小船便箭一样划离开岸边,海面变成一团黑色的沼泽。毛茸茸的,海面被一条黑色的弧线包围着,船身在船头逐渐平复的激浪后面滑行着,海流流过船体发出嘶嘶的声响,黑狗坐在船头,耳朵静听着夜海发出的夜曲,那种美妙的天籁般的乐声丝丝入扣地嵌入他的心田。海上现在是退潮,二毛把橹放在橹眼上只象征性地摆动着,由于顺流,橹在水里的阻力很小,海面上黑黝黝的,橹摆动翻起一片雪白,那搅动的橹就像一条游鱼,那雪白的海浪在迷离的月光下像水银一样发着明亮的清光。

转过山脊,便来到捕鱼的海区。这儿水并不深,但海底平坦.没有石头,在这种地方下网一般挂不坏网。二毛收起了橹,退落的潮水在这儿流速减缓了许多,由于岛的阻挡,潮水在这儿显得极其紊乱,形成了典型的旋流,小船失去了动力,在海面上茫然四顾地旋转起来。

“就在这个地方。”黑狗站起来。风灯离开船舱立时在船的四周投下一片明亮的光环。

“咚。”

身后二毛将锚掀落到海中,锚在落水的同时溅起一片水雾,水雾下落在灯光下纷纷扬扬像筛过一般。一切平静后,黑狗和二毛复又坐下。

灯光下海浪悠缓地动荡起伏着,仿佛在梦幻之中。“班长,这种方法能行吗?”二毛问道。

海面上什么也没有,海浪在海面上舒展地划过,像风吹动的绿色麦浪。

黑狗没有言语,两眼盯着海面,海面上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声音,黑狗感到惶恐,他抬起头来,海面上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小船已经停止了徘徊,凝止一般停止在海面上。现在已经平潮了。

“啪啪”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击水声音。声音由远而近,黑狗和二毛抬起头来的同时,灯光的光环中像投掷的几枚石头,水面开始沸腾起来。

“二毛,你快看,是燕鱼。”黑狗盯着那翻动的鱼儿说道。四面仍有鱼儿不断地飞过来。鱼儿翻腾跳跃着。

“班长,成功了。”二毛喊叫起来,他们出来时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鱼儿如果有趋光性,多少年了肯定会有人实验过。想不到,鱼儿真有趋光性,而这一发现竟是他和班长黑狗。

阳光很温馨,海面变得愈来愈碧蓝,大海比以前丰润了许多,海面上很静,清澈碧蓝的海面纤丝般的流动,映着天空和白云,那流动的画面宛如一首诗,黑狗坐在小船上,小船随着潮流在海中轻摇慢荡,黑狗感到一股潮流流进他的心室。他感到有点心旷神怡。海面上很静,不知什么地方发出吱吱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目力所及一片空旷,自从他发现燕鱼有趋光性以后,海面上白天就没有捕捞的了,白天都在家休整,一到晚上便纷纷出动,海面夜间变成一座瑰丽的城市夜景了。夜中海气将灯光流动成一片片各种异彩,那种色彩极容易把人带入梦幻中,黑狗看到色彩便会坠入那种境界之中、。一阵吱吱的声音又一次发出来。声音极低。黑狗支起耳朵,声音纤细得像是在琴弦上急速地滑过,琴弦的弦还没来及发出饱满圆搁的音律便滑落到另一根弦,而另一根弦奏出的强音立时把前一根弦发出的音淹没了。声音由远而近,像远处风经过带起的哨音。黑狗专注地盯着海面,终于他发现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是几条黄鱼发出的声音,黄鱼现在正是交配期,那种吱吱声正是一种求偶的信号。黑狗看得出神时,一阵“突突”机帆船的声音传来,黑狗抬起头来,远处海面上冒出一艘船。黑狗立时感到浑身激动起来。他将目光凝聚在那艘船上,船儿的影子越来越大,没有风,船机器冒出的青烟凝在空中像悬挂着的黑色旗帜,船是朝着他的方向开过来,那尖尖的船首远远的恰似一把利剑和一张铧犁将海面翻犁开来,那溅起的海浪高高抛起,在下落时形成一个屏弧,阳光照射在上面像两面巨大的凸镜。船儿越来越近,已经清楚看到老良驾船的影子。船儿从他船旁急速而过,船带起的尾浪像一张扇子一样成扇形辐射开来。海浪经过小船,小船在浪的推拥上下颠动起来,黑狗几乎被颠到海中,就在黑狗惊慌失措的时候,一阵笑声从船上传来,那笑声中明显地带有开怀的意味。黑狗抬起头想骂他几句。拾起头来才看到是二毛。

二毛正站在船舷上,看着他在海中舞蹈。见黑狗满脸怒气,知道他上火了,情急中将左手伸起来做成一个0K的形状。黑狗脸上立时出现了笑。他看着船离他而去。浪平了以后,他便拿起橹向岸边划去,船已经靠岸了,船儿留下的尾迹翻腾着叠加着,黑狗沿着浪的尾迹划到帆船旁。

“黑狗,你是不是有病。”船上人已经走净了,老良站在码头上,”鲍鱼那东西生长期是7年,两年以后海区还不知包给谁了,再说那东西你投到海里,有场风浪还不知刮哪里去了呢?”

“能刮到哪里,刮不出海吧。”黑狗笑着答道。

“我不跟你贫嘴,将来你会后悔的。”老良说道:“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老良话的重要了。”“到时我再找你。”黑狗说。

“找我干什么?”老良一脸惊诧地望着黑狗。“找你买后悔药。”黑狗还没说完便笑了起来。老良脸涨成猪肝色,一甩手转身走了。老良感到很生气,好心没好报,反而被黑狗戏耍了一顿。

看见老良走了,黑狗知道老良生气了。他想喊住老良说他几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鸡肠小心眼,几句玩笑的话也当真。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现在正在火头上,现在说他反而事与愿违。二毛在黑狗和老良对话的时候已经将买的两铁桶鲍鱼苗搬上码头。黑狗走到铁桶边。鲍鱼苗只有指头盖大小。黑狗从水中捞出一个。阳光下鲍鱼壳呈显出褐色的斑迹,壳的上方一排针尖大的洞眼极有顺序地排列成一行,壳的内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斑斓的光泽,鲍鱼淡青色的肉汁在离开水的刹那,肉已经缩到壳里去了,鲍鱼不过南五岛,这几年其它岛上偶尔也能看到鲍鱼。但数量很少,鲍鱼的营养价值很高,在海产品中被称为冠中之冠。鲍鱼不但在一般宴席上见不到,就是在国宴中也很难见到。黑狗要养殖鲍鱼是下了大决心才决定的。鲍鱼生长太慢成本太高,风险比较大,弄不好就会水中捞月一场空。但开发海资源不养殖鲍鱼他总感到美中不足欠缺点东西。

“班长,鲍鱼苗1元钱一个,别人都说我们俩在做赔本生意。”二毛蹲下抬头看着他的脸说道。“真能赔吗?”

“你说呢?”黑狗将鲍鱼苗放回桶中站起来说道。“不知道,不过我想班长肯定不会赔。”

二毛跟黑狗修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公路,他很了解黑狗,做任何买卖前班长都精打细算,工程赚钱不超过工程预算的一半,他是决不会干的。

黑狗笑了起来,他此时已看透了二毛的心思,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算计能否赚钱,他来岛上就是来还愿,赚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这个愿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天比刚才热了许多,黑狗抬起头来,太阳已经移到中天,炽热的太阳投射着一波一波的热浪像燃烧的火,铁桶里的鲍鱼已开始吐着白沫,这样的天气不投放过不了半天,鲍鱼便很难再养活了。黑狗决定将鲍鱼投放海区里。

“二毛,将鲍鱼苗搬到船上到海中投了。”

“现在?”二毛脸上一脸的不悦,说:“这几天累的腰疼。”

黑狗想说他几句,想了想人家是雇工的,岛上条件这样艰苦,能在这里待住,已经很对得起自己了。

“那你回去先休息吧,我去海上一会儿就回来。”海面已经平潮了,没有潮流的流动,海面失去了潮流流动的韵律,海面无数的浪花堆砌着,海面像一面打成千万块碎块的镜子反射着无数光斑,黑狗缓缓地将小船摇到海区。鲍鱼必须在石砾间生长,把鲍鱼投放在石丛间,海底的湍流就不会把鲍鱼冲走,他从桶中捧起鲍鱼苗向海里均匀地撒着,鲍鱼行动很慢,一年一点不停地爬行也不会超过50米。鲍鱼苗撒完后,他感到有点累,他坐在船上,岛上升起袅袅的炊烟,黑狗看了看知道二毛开始做饭了。没有风,烟直直地上升着,黑狗眼光跟随着烟云升到岛顶,岛顶上有风,烟云在升腾到岛顶最后淡化成虚无。黑狗的目光在烟云淡净后便触到了岛礁上那几座坟墓。坟墓上的几株毛草摇着,晃动着像在对他述说着什么。

“班长吃饭了。”

二毛站在岸边喊道。海面上无遮无挡,声音飘过来很清楚。黑狗收回思绪,他摇着橹,断断续续闪光的细浪拍打着船身,有如沙沙的耳语,海面上很静,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一点声息,甚至也没有一点颤动,黑狗眼睛盯着流动的海面,缓缓的流水仿佛在述说着一个亘古不变的故事。黑狗将船摇到岸边拴系好缆绳便沿着小路走着,小路上处处裸露着石块,从山脚底下朝上,一个弯弯也不扭地就这么直楞楞的通上坡顶。赤脚踏着道上的石头,咯得硬又烫得疼,黑狗走得很稳,这条路黑狗太熟了,熟悉的如同自己身上的器官。当兵3年,每天至少要在这条路上上下下6次,算起来他在上面走了2000多次。山腰上几座房舍孤零零地肃立着,像圆明园那些哭泣的石头,部队撤编解散没多久,渔民们便乘船来到岛上洗劫一空。黑狗停下脚步,眼光停驻在那里,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的脑海中幻化出那种熟悉的景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那房舍中找到了他们的位置,他感到。里酸酸的,回忆是痛苦的,他将目光收回来,目光一下子就触到了那些废弃的坑道。当初他和二毛来到岛上,本来是要住在房中的,但房子门窗都没有了。岛上风硬,他和二毛便居进了坑道,坑道年久失修大都废弃了,坑道里潮湿但避风。

黑狗迈进坑道,坑道有点阴凉,他感到浑身极为舒坦。

二毛已经睡了,脸上堆满了笑。许是在做梦,梦见什么好事。

黑狗掀开锅,锅里下的面条,面条由于时间长已经坨了。锅 台上两个碗都极为干净,这是黑狗早晨涮的,黑狗知道二毛没 吃,黑狗感到肚子里叽哩咕噜但却没有胃口,在岛上天天吃面条 吃够人,当初二毛修路来时他下了一碗面条给二毛,二毛吃得热泪盈眶,二毛说他特别喜欢吃面条,现在也吃够了。黑狗感到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盖上锅盖,转身从水池中舀了一瓢水,水有点浑,他端着让浑浊的水沉淀了一下,瓢底沉淀下厚厚的一层泥 土,他喝了一,水有点发臭,岛上没水,坑道里的水是雨水,上岛后岛上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他将剩下的水要泼掉,想了想举到空中的手又放下了,再过一段时间不下雨,雨水也没有了,他将水又倒进水池中。

走出坑道,他的目光立时触碰到大海,他感到心胸立时明亮了许多,海面蓝幽幽的,那动荡起伏的海面像一群蓝色的精灵,跳跃着、起伏着,他的心儿也飞走了,加入大海这欢快的合舞中,大海这个温床,正在给他创造着梦。

进入7月份,海中的参就可以拾了。海参这东西沾不得油,一沾上油参就烂。海中捞出的水参必须在水中煮熟,水参时间长了不见水就化了。坑道里处处油腻,一进坑道那种油腻腻的味道、 直冲脑门,坑道通风不好,加上二毛脏处处浸润着油花,屋内不能煮,黑狗就决定在外面建一个锅灶。码头旁有一处石涯直直的刀削一般,这儿藏风。煮参时需要旺火,不然参煮熟了发不出来,岛上没有水泥,黑狗找来几块石头垒成个台子。然后将铁锅放上去,他找来几根毛草塞进锅底下,他点上火,暗红的火苗在灶下跳跃着像蛇的信子。渐渐地灶下的火燃成一片,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火苗中燃烧完留下了卷曲的黑蝴蝶般的形状。一阵山风吹来,那些燃尽的草灰像猛然注入了灵魂似的,在风的吹拂下在天空翩翩舞动起来,那黑蝶般的燃尽的叶子在风中上下起伏像飞动的蝴蝶,叶子在黑狗上空旋转了一圈便向海中飞去,叶子在视野中渐渐远去,最后淡成虚无,黑狗感到眼逡巡的有点发酸。

海面像一幅浓浓的写意画,色泽极其空灵和明丽。海面没有风,几只小船在海中凝聚一般一动也不动,黑狗知道那是海中拾 参的。

现在没开海,那些小船是偷参的,这几年海底资源越来越少,县里已经下发了严禁私人拾海参,海资源属国家所有,前几天县里水警队上岛送给黑狗一张布告。黑狗看了看对偷参处罚都很重,黑狗希望处罚重一些,那样偷参的人就少了,他也就不用担惊害怕了。

海面上钻出一个人。远远地黑狗就看到了抛到船上那黑乎乎的网袋里的东西。黑狗连想也没想就知道是海参。今年海底的海参真多。黑狗穿着潜水衣悬凝在海水中,透过目镜,海底像一张烧饼,那密密麻麻的海参像撒在烧饼上的黑芝麻一样繁多,他做过试验,让身体在水中缓慢地垂直下落,在身体沾落海面那狭小的地面上可以拾30几个海参,在整个渤海湾也就只有这一块海资源丰富的海区了,岛没撤部队前,这块海区是军事重地,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到这里偷拾海参,那几年海参也不值钱,晒干的海参每斤才3元钱,全不像现在一斤好海参300多。黑狗想的当儿,小船上的人又一次潜入水中。

小船那地方不属于黑狗承包海区范围,不是黑狗就不能管了。海上的事情不比陆地,管多了就会惹火烧身,在海上人死了还不知怎么死的。海上不比陆地,人死了有现场可破案。

在海上仇家把你弄死到哪里去找,扔到海里不用半天,尸体就成了鱼虾的美餐了。

“水狗子他妈的都死了。”黑狗骂了起来。

黑狗叫水警队是水狗子,黑狗对水警队的人都没有好感。水警队全是从乡里各村抽调的一些二混子。这些人在村里都是些偷鸡摸狗钻寡妇门的主儿,在村里都是些害群之马,全是些舅舅不亲姥姥不爱的人,县里组织一批看海的,各村就把这些人用上了。 黑狗正骂的当地,一艘快艇钻出海岸面映入黑狗的眼帘。艇是乳白色的,在蓝天和碧海中特别显眼,黑狗把到嘴边一句更脏的话又咽回肚里,海上船儿一律都是蓝灰颜色,唯独水警队这艘快艇全身漆成白色,看到船,黑狗感到集在心胸中的那股闷气通过肛门放了出去,心里立时感到畅快了许多。

没收的海参倒到海里,拾参的时候他可以下潜过去一块地拾上来。他心里想的当地,艇已经驶靠到小船旁,下潜的人在看到水警队船的时候,已经爬上船,此时正悠闲地将鱼钩垂挂在水中,手在一动一动地提拉着鱼线,海中的鱼吃活食,要想钓到鱼,鱼线就要不停地抖动,随着鱼线的抖动,鱼钩上的鱼饵就会在水中跳动,那跳动的鱼饵在水中就像是活物在游动。

两个水警队员跳到小船上。

黑狗站起来,两眼怔怔地注视着那艘船。他的脑海中想象着将要发生事情的过程。

太阳很暖和,开春以来,这样的暖和还是第一次。太阳光很强,麦芒一样刺着他的眼,海面在阳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斑,天边出现一群黑色的斑点,黑点逐渐变大,是一群喟叹的海鸟,黑狗把目光投放到天空,眼光跟随着海鸟直至海鸟像它来一样消失到高远的苍穹中去。黑狗复又把目光放到海中那艘船上,船上并没有出现他想象的那种场面,两个水警从船上跳到快艇上,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黑狗感到惊奇时,快艇已经加速在海面上旋回了一圈径直朝北面驶去,快艇喷吐的尾浪高高扬起像游动的蛟龙,快艇愈驶愈远,黑狗感到失望,他从快艇上收回目光的刹那,黑狗瞥见了小船上的人正一点一点地从水中向上拉着东西。随着不停地拉动,海面像喷泉一样向外四溢着海水,像盛开的莲花,黑狗陶醉在这种景致时,一个黑色的大网袋从水中提上来,网袋里盛满了海参。

“妈的,人越来越坏了。”

黑狗这时才明白水狗子上船什么也没搜到的原因,海参提上船,小船起了锚,海面上正在落潮,小船在落潮潮流中迅速离去。

前几天,有几艘船在他承包的海域内钓鱼,起先,黑狗并没想到什么,这时他才想到,那些渔船难说不趁他吃饭的功夫下到海里偷拾他的参。

“参确实好拾了。”他心里说道。

一想起参,刚才的不快又烟消云散了,那奇异的海底景色和遍地的硕大海参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感到极其陶醉,一股暖流又荡漾在他心里。

黑狗正陶醉在这美妙的境界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遐思。他转过头朝远处望去,阳光照在二毛的身上像镶嵌了一道金色光边极其绚丽。

“班长,老良找你商量事。”远远地二毛喊道。

“找我什么事?”

上次开玩笑,老良再见了他不理他。黑狗有几次和他打照面想和他说话,但一见他那爱搭理不搭理的德性就来火。你看我不顺心我看你还不顺眼呢!再见面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不理谁。”不知道,他说要跟你谈笔大买卖。”

黑狗站起来,海面上几艘小船不知什么时候都驶走了,海面上一遮无挡,眼光一直可以看望到远处的海天。”你跟老良谈不谈?”二毛问道。

黑狗想了想说:”谈。”黑狗来到坑道。

老良正像热锅上的蚂蚁,黑狗抬脚迈进坑道的当地。故意咳嗽了几声,听见咳嗽声老良捂起头来,见是黑狗,黑的脸立时怒放成一朵盛开的秋菊。

“黑老板,钱这东西没多没少,可不能光为了挣钱亏了自己的身体。”

老良一边用眼光扫巡着坑道内那些破罐乱碗一边嚷道。

老良不说黑狗也感到不好意思,坑道里除了两只好碗,其余的东西没有一样囫囵的。

“我那里还有一些多余的盆罐,二毛,到庙里把海神娘娘脚下那两个盆和一个瓷罐去搬来。”

岛上有一座海神庙,庙宇修的极其简单,黑狗来的时间这座庙就修起来了,这座庙不像其他庙里那样敬供元门鼻祖而只供了一个身穿素衣手擎红灯的海神娘娘,具说很早以前,一个渔夫出海打鱼,他的妻子一到晚上便擎着灯照耀着海面给出海回归的丈夫引路回归。一天一天他的丈夫终于没有回来,他的妻子就这样一直地等下去,最后变成一座雕塑了。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和寄托自己的情感,便给那个女的修庙塑身并把她称为神。二毛抬起头看着黑狗,眼神中流露出询问。

老良今天这一反常的大度多少使黑狗有点吃惊。他还没弄清楚老良来的目的,二毛眼光询问他的时候,黑狗故意装着没看见,二毛没有得到黑狗的答复站着没动。

“怎么,黑老板几个盆碗你都担心,你放心我老良在海上也闯荡了几十年,在江湖上你访一访我老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你现在承包海区要发财,你放宽心,我不会沾你一滴油。”老良一说,黑狗感到被人看透肺腑有点吃不住,连忙岔开话题。

“老良,这说哪里话了,二毛,去拿来。”二毛转身走了出去。

“老良,你要跟我做笔什么买卖?”黑狗拿出烟递给老良。

“黑狗你今年要发横财了,我算服了你了,你小子有眼光,今年海产品价格翻跟头长。”老良夸完黑狗后说:”今年日本一个客户收海参肠子,我想跟你合伙干,你提供海参肠子,我找人来干,销路我管,咱们四六分成,你四我六怎么样?”

老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黑狗倦怠的情绪像注射了一支兴奋剂立刻来了情绪。

“多少钱一斤?”

“大约400多元,”老良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我们是二道手,若能直接跟日本客户联系上更贵。”“那海参肠子怎么运,这样热的天,用不了两天就臭了。”黑狗担心地问道。

“这不用你操心,你只负责货源,其他一切都不用你管。”老良使劲地吸了一口烟,那烟一下子燃下去一半。

海水像玉液琼浆,黑狗看得有点心醉。太阳刚从海面跃出来,海面倾射了一条极亮的光线,像红色地毯铺设的一条道路,黑狗感到自己正沿着这条彩霞铺叠的道路走向太阳。大海似乎还没有睡醒,二毛摇动着橹搅乱了海的梦境,一圈圈的涟漪向外荡开,小船在没有阻力的介质中像一只贴水飞行的云雀,黑狗感到自己心中像有一只欢快跳跃的小鸟使他的内心得不到片刻的安宁。他沉浸在这种境界时,二毛已将小船摇到海区,小船虽然失去动力,在惯性的推动下,小船仍向前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小船停凝后,黑狗站起身来,早晨的晨雾和海气缠绕在一起,远处的景致变得扑朔迷离,黑狗仰跌到水面,那种凉爽的快感立时传遍了他的全身。凉丝丝的像有一种微弱的电流在身体中闪回,他的身体在水中缓慢地下沉着,飘飘荡荡,他感到他自己正飘浮在一片云中。潮水的流动像丝丝纤维,黑狗感到自己像飘落的树叶自由地向着大地下落着,下落与海水的相融所带来的快感透过潜水衣传来,他感到整个身心都处在一种麻酥酥中,海底那绚烂美丽的景致磁石般地吸引着他。透过目镜,海底上那奇特的地貌极其清晰,水很清,像冬天空旷的田野,透过纤细流动的海水可以纤毫不差地看到海底河流山川的脉络。黑狗调节好氧气阀慢慢地坠落到海底,海底在他下落的瞬间腾起一团水雾,黑狗静静地贴在水底,巨大的水压透过薄薄的潜水衣向他挤压而来,他感到呼吸极其紧张。海底离水面有20几米,在这样的水深中,黑狗知道,他所承受的大气压力已超过了陆地空气中的压力的16倍。16个大气压可以将花生米压成饼榨出油来。腾起的泥雾在水流中急速被冲走了,海底又清澈如初。

海面上风平浪静,大海中却急流湍急,海面上波浪滔天,海底却风平浪静,海底像一个宝藏处处闪着耀目的光斑,黑狗感到心胸中荡过一阵急流。

“班长,到没到底?”二毛的声音透过耳鼓极清晰地传了过来。

黑狗收回思绪,才想起落水后还没告诉二毛。下潜落水后要告诉海面压力好调节氧气供给量。海底下潜稍有不慎便会出现事故。在海上,父亲下潜,儿子在船上调节氧气供给量,儿子下潜父亲掌管,海中流急,海况瞬息万变,海中下潜稍有不慎和疏忽就会酿成事故,一切都需要极其默契的配合。

“落底了。”黑狗喊道。传声器安装在密闭的头盔中,通过海中那根垂挂下来的电线传递着话音。

他感到身上的压力少了许多,身体有一种鼓涨的感觉,他知道二毛已调整了氧气供给量,前面那硕大的海参在目镜放大下,宛如烧熟了的红薯,黑狗开始在海底逆流而行,在海里顺流爬行,脚踏起的泥雾随流飘动,前面的景致恍若被一团雾所笼罩,海底一切都变得模糊。在海中拾东西逆流航行,那脚踏起的泥雾则被流水冲到身后去了,眼前始终是一片明丽清晰的景致,前方一切都可以尽揽眼底。海底海水的流动像一条涓涓流动的河水。海底被流水垄成一垄垄的脉纹像一首首韵味极足的诗,水流不急,一只只海参在水流的冲击下来回荡动,却并没有离开原地。黑狗爬过去,将参拾起来放到网袋中。海参很厚,只一会工夫,那个大网袋就满了。

“二毛,把参拉上去倒桶中。”

话喊过以后,水中那根蛇一样弯曲的绳子一点点地被拉直,终于盛参的网袋被提离地面旋转地上升。没网袋装参,黑狗便静静地爬在地面。海中各色的游鱼将他围成一个环儿,静静地悬浮在海水中惊奇地看着他,黑狗没动,他觉得很累,海中下潜极消耗体力。黑狗看了一个资料,人在水中活动1小时消耗的体力和热量等于人在陆地运动8小时。周遭的游鱼见黑狗并没有袭击他们,渐渐地放松了警惕,起初只一条小鱼从凝浮中游荡起来,海面的阳光透进海底,那明亮的光线筛出海中细小的游动的微生物,如同空气中阳光照射下纷纷扬扬的灰尘。小鱼不断地摆动着那宽宽的尾巴,海水在鱼的摇摆中绘画着一条涓涓流动的细流。鱼不断地吮吸着微生物,悠闲自得,黑狗这时真想自己也变成一条鱼,小鱼在他身边转了两圈,其他鱼见没有危险也都纷纷游动一起来。

二毛将网袋垂下来的瞬间,鱼儿受到惊吓便纷纷游离了。海里立时显得极其静寂。黑狗抓过网袋开始缓慢地爬动,海参遍地皆是,黑狗感到不知道怎样拾,很老的参还要留在海底做参种,他拾起一个大海参前面又出现几个,他选择不好哪个参更老,海参放在身上,隔着皮套,黑狗仍然能感觉到那千万条参触蠕动,他感到从没有过的快意,他将参抛起,参在下落时,在海水中缓慢地游移留下了一条错落的斜线。

“班长,桶满了!”话筒里传来二毛的喊叫。

桶满了,就不能拾了。黑狗感到方兴未艾,他真想一直这样拾下去。

海底的湍流比以前大了许多,细细的流水在他身上流过,沙沙的声音如同音乐一般。他知道那是海流吹拂沙砾摩擦出来的。海底极其清澈,眼光触碰到海底,海底纤细分毫的物体都那样醒目,他把目光放到海水深处,深处的草藻间闪闪地放射着明亮的光斑。海中许多生物不但能发出声音而且还能发出耀目的光亮。黑狗收回目光,他跟老良已经协商好了剖参肠子。要剖参肠子,参就不能在日光中晒得时间太长,时间一长参就晒死了。参一死肠子就不好摆弄了。

想起参肠子,黑狗感到一种激动。那些年从来没听说海参肠子那样值钱。一斤鲜参肠子400多元,比海参贵多了。海参肠子前几年都剖扔了。

黑狗调了调气鼓,他感到身体像是一个渐渐被吹起的气球,他感到身体很舒服,巡回的气体在他的身体中流动如同有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在轻轻的抚摸他的胴体,随着气体的增多,他感到身体似乎动了一下,渐渐地身体离开了海底,黑狗觉得自己像一片云,一片白洁飘浮的云。

海水浓得像化不开的绿色油汁。

黑狗升到水面,天空的太阳极其耀目。身体上升带起的海水仍然咕咕地像喷泉似地向外喷吐着水帘。小船在突如其来的水流下,显得惊慌失措随流摇摆起来。黑狗就看到二毛那醉汉般的舞蹈。

小船又恢复了平静。潜水上升带起的涌浪,已随着荡开的涟漪向远处荡去,在远处组合叠加形成一条长长的柔缓的弧。

二毛放下舷梯,黑狗扶着舷梯上船时,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天空碧蓝一片,蓝得连一丝云都觅寻不到。

海面起风了,夏天的风刮得高,风虽大,海面的海浪并不大,白花花的浪花翻卷着,海面盛开着无数的莲花。天空的高积云像一堆堆棉絮,黑狗知道这样的云不消退,海面上的风是不会停歇,风不停,船没法出海,下潜就更没法了。黑狗沿着岛边转了一圈,风发着雷鸣般的轰鸣。黑狗来到码头,码头上垒满了水池,无数女孩叽叽喳喳的话声夹带着银铃般的嬉笑声随风飘过来,这种久违的声音使黑狗感到极其亢奋,他走过去。

女孩是老良前几天用船运进岛的。这些女孩子大多是从安徽和老区出来找活挣钱的。岛上条件虽然艰苦,但那一天5块钱的工资仍然具有很大的诱惑和吸引力。黑狗走过去发现二毛早已扎在女孩子堆中。黑狗想过去,在岛上时间久了,他感到言语和思维都比以前迟钝了。他刚要迈动脚步,一个念头又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女孩全是些十六七岁的姑娘,自己孩子都老大了。和她们说笑打闹没有意思。他转过身来到那一排水泥池旁。水泥池放满了水,水中黑压压地堆满了海参看到海参,他那因天气不好而不能出海的坏心情立时好了许多。他伸出手,将吸贴在水池壁上的一个海参拽下来,海参是一个老参,鹅黄的色彩,尖尖的塔刺布满了全身,那细细的短小的葱须般的腿脚蠕动着,透过手心电流一般传遍全身,黑狗感到心里痒酥酥的。他将参重新放到水池中。水池中海参大都是黑色参,参是大前天就摸拾上来,按照常规,参出水剖肠然后再蒸煮。今年为了剖肠子,就不能马上剖肠子了。他看了看水池子,前天下午拾了一潮,因天气暗淡,在水中不大能看清楚,许多中参也拾上来了。这种参现在拾上来,黑狗感到有点可惜。参再在海中养一年。明年拾就成了老参了,他找来一个脸盆,爬上池子,将水中那些中小的参拾到盆中,拾满脸盆,他端到海边,将参一个个丢进海中。丢完参他转回身看见了山腰下匆匆跑来的老良。

“参有些都化了,他要告诉老良参要剖了,再不剖化了就买不出好价钱了。”他心里想。

“黑狗,你怎么把参又丢到海中去了?”远远地老良便喊了起来。

黑狗迎了上去。

“参太小了,现在拾了太可惜,再放养一年吧!”“唉,你叫我怎么说你呢!”老良一脸无奈。”这鬼地方呆一天就够死人,你还准备过年再来,再说过年还不知怎么回事呢,你敢保过年这个地方承包还会是你的,今年初次承包大家都知道这儿艰苦,再加上都不知道海底的参这样多,好多人过年都想跟你争一争呢!你别瞎乎乎的,海底资源一扫光,挣足了腰包,过年谁爱承包就承包,以后别再做蠢事了。”

黑狗笑了笑,他不想给老良解释,他知道他的那个愿望说出来也不会得到老良的同情和支持。

“参可以剖了吧?”他转过脸看着老良。”马上就剖。一会儿你就可以煮了。”老良和黑狗边走边说。来到水池旁,老良和黑狗几乎是同时停住了脚,水池中的水已经变得有点浑浊,时间长了没换水海参皮有的已经烂了。老良走过去拔掉堵塞水池的木塞。一股浑浊的污水喷薄而出,水流完后,老良招呼道:”开始剖参了。”

听到喊声,前面人群停止了嬉笑,纷纷站起来向水池走来。 风在天空嘶鸣,像一支吹响的鸽哨。

女孩盛完参围坐在一起,她们剖参是用一把剪刀,剪刀在参的肚子戳开以后,便露出海参肠子,拾的海参已将吃在肚里的污泥拉净了。鹅黄透明的肠子极像一根根麦草。女孩们将参肠剪成七八节虎口长的,然后装入塑料袋。

“参肠在日本很贵,听说日本有钱人早晨都不吃早饭,吃这么一串海参肠子再加两个鸡蛋,一天所需要的热量和营养全有了。”老良见黑狗看的出神解释道。

黑狗感到很有趣,他看女孩娴熟的剖割出神的时候,二毛已将岩壁下的炉火生着了。袅袅升腾的烟云随风飘过来,黑狗感到一股极辛辣的味道飘进自己的喉结。他忍了忍没有咳出声来。剖完的参装盛在大铁箱中,老良已指挥几个人朝锅灶抬过去。

黑狗走过去时,水已经沸腾了。二毛将水参倒在锅中,爆烈的水泡立时消遁了。缓慢升腾的烟中散发着参的清淡的香气。 “黑狗,水参煮出来卖给我吧,有多少我要多少。”老良瞅着黑狗道。

黑狗没有回答,锅内的参翻转着,清澈的沸水已变成一片乳白。

“价钱随你定。”

风刮了4天停了。海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温柔与宁静。吃完饭,黑狗就喊叫二毛出海,海面上的淡淡的海气使一切景致都显得模糊。黑狗跳上船还没有坐稳,二毛已经解开缆绳,二毛将橹放在橹眼上,吱吱呀呀的橹柱和橹眼磨擦发出的悠扬的声音,像弹奏的古筝,小船像一只贴水飞行韵云雀悄无声息地滑过水面,前面大团大团的海气逐渐地变淡了。黑狗感到自己也如同跋涉在一片茫茫的雾中,现在为之奋斗努力的目标终于若隐若显地出现了。在他想心思的当儿,二毛已经将小船摇到下潜区。太阳没有出来,没有阳光,在海里也没法工作,在海底深处只有阳光照射才能寻到那令人心旷神怡为之激动的海参。小船失去了动力,茫然地随流飘荡着,海区是典型的旋回流,旋转的海流使小船按照千古不变的轨迹运行着。

远处一艘摩托艇急驶而过,平静的海面被划犁开一条雪白的飘带,像一条奔腾跃动的蛟龙,摩托艇经过小船旁边时减缓了速度,渐渐地滑到岸边并停靠在码头上,岛上拾参以来,到岛上收购海参的船越来越多,黑狗知道这艘摩托艇不是来购买海参的。摩托艇是老良雇的,岛上没电,没有电买来的冰柜就没用。夏天,气温这样高,剖出来的海参肠子不马上运出,过不了夜就会变质。码头上早已站满人,摩托艇一停,几个人将两大箱海参肠子抬上去,摩托艇旋即离开了码头,转过向,摩托艇像箭一样地向远处驶去,黑狗目光巡视着,摩托艇的影像愈来愈小,逐渐的变成一只鸟般大的黑点。黑狗眨了一下被海水浸得发涩的眼,再睁开眼时,摩托艇已经完全在视野中消失了。飘缈的海气和淡淡的云雾缭绕着,前方一片虚无。码头上随风飘来一阵烟雾,没有风,烟雾飘动极其缓慢。码头上开始剖参了,黑狗抬起头来,太阳已剪断了和海面连接的脐带跃出海面,海面立时布满了梦般的色彩。

“班长,让我下去吧!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你说的那样多的海参和美的景致。”二毛央求道。

岛上孤单寂寞,没事时俩人便时常坐着看天,看那絮状的云朵幻变的图像,看海的粗犷海的温柔。

黑狗看着二毛。二毛眼神中跳跃着两团火。他真想叫二毛下海去看看。但下潜太危险。想到这便说:”以后有的是机会,以后再说吧。”

二毛明亮眸子中立时暗淡下来。

“压气吧,这个月只剩下两潮了,今天老良剖完参再拾不上参就没活了。”

每个月有两次大潮,大潮时水位能比平时下去2米多,逢到大潮,深的地方也可以下去了。而深的地方全是半尺长虎口粗的老参,这种参头多营养价值高,价格也比其他参贵好多。

“水参不应该买给老良,他这样一折腾,没出什么力就赚很多。”二毛说道。

黑狗也觉得这样太亏了。一斤水参买80元钱,二斤多海参可以晒一斤,现在一斤参黑市上都买到300多元。现在老良又学了一种新方法一斤半左右就可以出一斤干参。但现在没办法,岛上没有房子,自己没有船,水参没法晒,晒好了也没有办法马上运出去。

“使劲干,挣了钱,我们在岛上盖厂房,自己买艇。”

黑狗说道。

黑狗说完没见身后二毛的回话,便转过身来,二毛一脸的迷茫。

黑狗笑了笑,他知道二毛现在在想什么。

深红的太阳一层层地驶离着,露出了明亮的光,海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增添了一种灵性和说不出的美丽。

黑狗的目光触碰到山上那几座坟茔。几株毛草在微风中摇着,像在诉说什么。

海面上又出现了几只船,船是朝岛上驶来的,船是到岛上往外运参的。几只鸥鸟呜叫着喟叹着向远处飞去。

阳光如芒,透过目镜海面将千万束光反射成一片烂漫。

黑狗仰跌下水去。海面立时形成一阵雨雾。纷纷扬扬的细雾般的浪珠在太阳的照射下,出现了雨后晴天过后才有的那种彩虹,赤橙青蓝绿靛紫。就在他感到兴奋和激越的时候,身体已慢慢地浸入水中。随着雨雾的落尽彩虹如同昙花一样没有了。黑狗用头顶了一下气鼓,他顶过后,气流明显地减少了,没有了气体,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急速下旋的陀螺,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正像一张巨大的魔爪在挤压他,他像一个无敌的勇士,他体验着生命瞬间的美丽。下落了一段时间,他估计差不多到海底了,他用头撞开气鼓,下降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像一片飘浮在天空的云。

海底的景致渐渐地清晰起来,奇花异草,各种鱼轻松的游动,那巨大的海螺、青螺、红色的螃蟹、青色的大虾、长满触须菊花般的乌鱼,海底处处闪着亮光,黑狗感到眼花纷乱,他慢慢地将自己降落到海底,他稍做休息便向那片石砾海底爬去,海底上有流,流不大,他爬行踢起的泥土升腾成一朵朵云状,海水极清澈,那流动的水像一丝丝纤细的纤维。黑狗爬过去,遍地的海参在流的推动下,不停地在海面晃动着,却并没有移动。黑狗伸出手在参堆中抓了一把,海底参密集的地方,海参堆在一起一堆一堆的。黑狗数了数,一手抓了4只,他没有将参装在网袋中,他扬起手将参向头顶上抛起来,参在抛到极限时便在水中漂流而下,黑狗感到一种快感袭上心头,他将眼光盯着海参,潜水镜的目镜将海参放大了许多,海水中的微生物在水中逶迤而行划出一条明亮的痕迹。海参一般夜里吃食,现在一个个懒洋洋地在海底中,海参过了8月份就钻进石砾中,那时间再拾,就非常困难了。黑狗在水中玩了一会感到时间不早了,便开始拾海参,海中遍地皆是,他将自己周围拾了一下,大大的网袋便拾满了,拽了拽背上那根保险绳,保险绳是防止在海中发生意外向上拽拉的。保险绳动过以后,船上的二毛开始拉绳子,绳子直了的时候,黑狗将保险绳从背上解下来挂在盛参的网袋上。

“好了。”他说道。

透过话筒,二毛听到黑狗的话语,便一点点地将盛参的袋子向上拉着。

海水极其柔和像有粘性。被网袋撞裂开的海水像藕一样藕断丝连着,网袋经过的地方,海水立刻从四面挤压填合网袋经过留下的痕迹。海水荡动着填补着,海水又恢复了原来的温馨和宁静。

海底流停止了流动。几条鱼从他身边悠闲地游了过去。他经常下潜在这片海域,时间长了,鱼类和海水中其他生物都逐渐失去了对他的恐惧并渐渐地容纳他为其中的一员。他伸出手,一条鱼从旁边游转过来,亲昵地在他身边转了两圈然后凝停在水中瞪眼瞧了瞧,尾巴极随意地一摆,向墨绿色的深海中游去。

没有鱼的游动,海底显得极其静谧,咚咚的排气管进气的声音显得那样响亮。他抬起头来,前面那片墨绿的海水和这片蓝色融在一起极其分明,黑狗知道那片墨绿的海水便是深海了。那个地方他从来没有敢过去。远远望去,那片墨绿的海水像一个黑洞,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一种天籁般的声音在水中传来。黑狗没动,他知道那是幻 觉,密闭的潜水服除了可以通过话筒和船上的二毛讲话外,外面的一切声音都传不进耳鼓。

海底的水似乎动了一下。他知道海底可能来潮了。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海面。海面像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砖,蔚蓝中一尘不染。网袋还没有垂下来。黑狗这时又听到一种极清脆的声响。声响似乎是从那片墨绿的深海中发出的。黑狗听不到但他从水的动荡中感觉到了。

到那片墨绿色中去看看。

那片墨绿色淡淡的像一片梦境。黑狗感到自己也像在做梦。但这个梦做的是那样悠长和深远。他要开放这片海区,只有这样人们才不会忘记这个孤岛和在这个孤岛上守岛牺牲的那些战士他爬过去,海底暗了好多,他知道这是水深的缘故。他闭上眼,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时,一幅出人意料的景象把他惊呆了。

在海底的石砾岩石上,聚满了褐色的硕大的鲍鱼,海参不是遍地而是一堆堆地聚拢在一起,他当是幻觉,他又一次闭上眼,他再一次睁开眼,那幅异常美丽的景色展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感到胸闷。

海水深了。原来的供气量已经不够了。他用头顶了一下气鼓。他想爬过去,这时他却突然感到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向上托扶他。他感到身体急速地上升着,愈来愈快。他在惊诧中猛然想起忘记关气鼓进气阀,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头顶撞,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水中爆裂出海面

黑狗感到自己的内脏被炸得粉碎。带起的海水纷纷扬扬地下落着,黑狗看到了一幅清新的彩虹,在彩虹的上方他似乎看到了那已经失去的众多守岛战士的容貌。他们就站在虹的顶端向他微笑…



复转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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