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望星空
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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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时,老爸蔡国铭48岁,叫他老爸名副其实。我们之间岁数差异所形成的代沟太深,当年要想法子彼此沟通也太难为人了。现在可好,我也66岁到了该知天命的时候,依稀回忆起和老爸相处的那些日子,就觉得和老爸在世时的日常感受不一样了。
小时候没事老爸总爱带我去他单位中国科学院图书馆玩,让我看办公室书桌上正在编目的外文画册。楼道里漂浮着书目打字机蜡纸修改液的特殊香味,老爸放任我溜到每个房间去串门,备受欢迎,一大群叔叔阿姨的叫不过来,这个摸摸头,那个拉拉手,我成了大家伙儿的玩具,都说这孩子长得真随蔡馆长,让我拿撇着大嘴的相片换她们巧手编成的塑料丝小金鱼,还叫老爸提醒我别忘了。可见主管业务的老爸和同事、下属的关系非常和睦。记得有一次,老爸把一本插图精美的外文天文学图册借回家给我看,到该还书时怎么也找不到了,结果老老实实按规矩赔了公家100多块钱,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这件事深深刻印在我的心里,从此知道人要守信用,要爱护公家的财物。当时国内都在搞中国特色的图书分类法,只有中国科学院图书馆仍旧使用英美通用的杜威图书分类法,以便和英美科技最前沿接轨,这是老爸和一批老科学家坚持的结果,中国科学界至今受益。再有,在中国科学院新馆的规划建设上,老爸一直不向小打小闹的实施方案妥协,主张新馆要异地建设、一步到位,成为中国科学院的标志性建筑,虽然建设期被拖后十余年,但新馆建设的宏大规模最终和老爸的规划目标完全一致。
记得该上小学时,我都已经在家门口的灯市口小学领了课本准备入学了,老爸单位多出来一个上北京育才学校的名额,他力主陪我走进先农坛大殿,顺利地通过了面试。育才学校的寄宿制从一老根上影响了我整个人生,使我打小就培养出独立生活能力和集体协作精神,能够自如应付纷乱社会的风风雨雨,老爸的功劳不可低估。
红军时期的老爸
老爸入党早,当年让延安抢救运动整肃得服服帖帖,特别听话守规矩。文革中他被关了一段牛棚,熬到宣布“解放”时把补发的工资都交了党费,还为五七干校的连队配置当时最高档的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院部造反派叫我家腾房子给无房户,乖乖服从;红卫兵要烧四旧书籍,我家“贡献”出好些线装书。记得时兴打鸡血那会儿,我和哥哥养了大白和小黑两只母鸡,经过训练能从平地飞上墙,都会下蛋了,大院革委会下令禁养,老爸不由分说抄起菜刀就断送了鸡命,我们哥俩不但罢吃,还弃家不归;我倒没跑多远,我哥到了下半夜才给找回来。
老爸对自然和科技有着天然的兴趣,有段日子下班后总带一摞晒图的蓝纸回家,我问他干啥呢?老爸神神秘秘地说,在搞科研课题,制造复印机。他翻译出大量的英文最新文献提供给科研人员参考,但文革时期搞科研生不逢时,项目断断续续,最后还是落在美国施乐公司后面老远,无疾而终。1969年7月,美国阿波罗11号首次登月成功,中国科学院很快就译出中文版书籍介绍,图文并茂。老爸买到一本让我看,我彻底被其震撼,世界观就此形成轮廓:那就是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地球上,中国不能永远与世界潮流隔绝。老爸工资恢复后,有钱(亦有权)购买内部发行的书籍,如俄罗斯文学的《多雪的冬天》、《白比姆黑耳朵》,美国文学的《海鸥乔纳森》等,都在潜移默化地熏陶我的文学修养和做人的准则。
一段时间,老妈去了衡水全国妇联五七干校,哥姐分别去了延安插队和西双版纳修水利,家里就剩我和老爸相依为命。我不会做饭,就学会一招,把剩饭和面条加点青菜末煮在一起,叫做“盒子饭”,老爸倒是从来不挑我毛病,有现成饭吃就满足了;若能弄些个白糖凉拌西红柿,就算美食佳肴了,老爸那会儿已经发现有糖尿病,但也不忌甜(炒菜总爱放点糖,估计是云南习惯),剩到碗底的那点西红柿汁,总归我独享,天堂里的吃食也不过如此吧。老爸身体有恙时总爱用毛笔写小楷字,自己开药方,差我去中药铺抓药;他说我的爷爷就会中医诊病,这是家族遗传。还别说,老爸开的药方还真治愈了我的过敏性鼻炎。后来我也学着查书开方,倍加谨慎地治好了朋友的疑难杂症。印象中,老爸对云南家乡来的亲戚朋友接待很是在意,若有困难尽量帮助;我的姑姑(云南话叫老孃)曾来北京短住,假日老爸和我陪她到处游玩拍照,其兄妹亲情溢于言表,我感到老爸是想弥补解放后一直未能回到家乡探望亲人的心理遗憾。
我上初中三年级时,写了一篇作文名为《让我们荡起双桨》,回忆文革前在育才学校的学习生活,被学校当做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重点批判。是老爸找到校方领导做了耐心的说服工作,使我好不容易“带病”升学上到高中。试想高中若上不成,没打下数理化知识基础,哪里会有我后来考上大学的选择机会。
高中毕业时,我想和同学们一起去天安门合影留念,老爸把家里珍藏的德国老牌禄莱福莱相机拿出来让我用,谁知单配的国产三角架质量差,还没自拍几张相,相机就瞬间倒地摔坏了,我心想闯下了大祸,到家说明原因,老爸并没有责怪我,过后拿到修理店修,再也不如以前好使了,我清楚老爸很心疼。这也许是导致我不爱摄影,不愿继承老爸战地摄影记者光荣传统的心理阴影吧。
我19岁自愿报名去延安插队,老爸快70岁了,身边该有个男孩就近照顾起居生活,可他还是支持我的选择,理解我要挣脱传统束缚的那种迫切愿望。记得有一次探亲回家春节没过完我就要回村,让老爸以为我生他气,是赌气走的。其实我是和插队同学约好一起回,没有说清楚缘由罢了;那时年轻不懂事,无法体验到老人对子女一举一动的关切之情。考大学我报考西北大学政治理论系,老爸十分不解,他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变成政客。我那时已经意识到要改变农村现状必须要改变体制。读大三时我因故要求退学,老爸再次出面,亲自给他延安时期的同事,时任大学校长写信,力阻事端扩大,老爸真为我的人生发展前途操碎了心。
校园合影(1979年9月,左一蔡大成,右二田丰)
直到退学回来北京家,我才实际对老爸尽了些孝心:老爸被车撞坏的伤口因糖尿病长期不愈合,由我接替老妈每天给老爸换药;搬运液化石油气等重活由我承包;结婚生子让老蔡家男丁后继有人;学术研究上崭露头角得到业内认可,为老蔡家多少争了些“功名”。靠了老爸红军资历的政策待遇,使我从临时工转为正式编制,吃了好多年体制饭,能够挣钱养家,安心事业。可惜老爸辞世早,没看到我出书、上电视,做金融,当法律顾问,住进大宅,收藏古董,随心所欲,自在生活。几年前,我将数十年收集的个人传记和回忆录两万余册以父母的名义捐赠给中国传媒大学的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设立了公益“国卿传记馆”,我觉得,这是对老爸养育之恩的最好报答,是孝顺父母最高规格的表达。
老爸,我是在你离开我们多年后才慢慢意识到,你是咱临沧老蔡家真正的英雄:我去过西北农学院的图书馆大楼,当初你舍弃丰厚的报酬,毅然离开校园参加了贺龙红军;我去过金沙江铜鼓渡口的红军长征纪念室,墙上刻着你的入党介绍人徐文烈和李贞两位将军的名字;我去过抗日战争齐会战斗的古战场,仿佛看到你给小庙里正在做手术的白求恩拍照;我看到你拍摄的八路军120师特务团正在发射迫击炮弹的照片,证明“名将之花”阿部规秀在黄土岭陨落是120师所为;我在参观中国军事博物馆的战史陈列中,能感受到你亲赴前线抢拍历史镜头的身影不时闪现。在家里,你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的小老头,谁能想到在战场上,你竟然曾经冒着毒气冲到前沿,手握相机叱咤风云!
我移居云南昆明后,开始体验到老爸当年日常生活中的云南情结:种兰花,养画眉,抽水烟袋,吃豆豉和大头菜,喝下关沱茶,用皂角煮粥,荒郊猎野兔,香山识百草……遗嘱也要将骨灰送回临沧老家安葬。云南是老爸的根!
老爸,今年(2021年)春上我去临沧老家的祖茔看了你和奶奶,亲口品尝了爷爷手植百年茶树的普洱茶香;来年我带着孩子还会去看你,我还要为爷爷、大伯当年的“老蔡反”书写正史、伸张正义,尽力去完成家族的重托!老爸,你可得替我加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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