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拷的童年(作者:林三齐)

旅行   2024-09-14 00:01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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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拷童年



文、绘:林三齐

记得小辰光有句童谣“小弟弟小妹妹当心点,敲碎么玻璃老价钿。”那时候塑料还是稀奇货,谁要有个漂亮的塑料肥皂盒去混堂汰浴大概可以炫耀好几个礼拜,不亚于现在拎个新款LV上街,所以大多数液体容器都是玻璃的,因为玻璃老价钿,所以带瓶子的原瓶酒啥的都要贵些,吃价的,一般不是用在送礼等正规场合,不大会买整瓶的东西,老酒、酱油、醋......这类都要零拷。整瓶买的最多也就是啤酒,但啤酒瓶要留着,下次买啤酒的时候用空瓶子去抵充瓶子,所以老酒店门口啤酒架子里经常堆满了回收的空酒瓶,彷佛来了个酒鬼喝干了酒店里所有的啤酒。
那个年代小孩基本都不会关在家里,平时就在弄堂里马路上游荡,基本都要给家里干活,干得最多的就是给长辈“拷老酒”,我外公喜欢喝黄酒,有时也喝点白的,吃晚饭的时候半斤五加皮要么二两高粱,老酒咪咪油氽果肉,小乐惠,老酒没了,总归是我拎只老酒瓶去弄堂口的老酒店拷老酒,三四岁人还没有柜台高就承包了家里零拷的活,颠颠的跑到老酒店,踮起脚尖把酒瓶递给老酒店爷叔,然后钻到进柜台的活动翻板下看,爷叔拎过酒瓶,拔掉瓶塞,插上漏斗,走到老酒甏前面,掀开盖头,拿起一个竹吊斗探进甏里,根据我要的价钱,拎出几吊,倒进漏斗里,看着酒瓶慢慢装满,还要放到柜台上控一控,以便于让漏斗里的酒全部滴进酒瓶,颗粒归仓,在塞上塞子俯下身交给我,不忘叮嘱一句“小句,回去路上覅跑,当心覅乃酒瓶子敲碎忒。”。碰到家里酱油没了,醋没了啥的,一样拎着空瓶子去马路对面酱油点零拷,有时还要带点辣火辣酱甜蜜酱,印象中只有白糖是装在油纸袋整包卖的,而且要票,油盐酱醋这种不要票证的基本都是散装零卖的。北方人把液体零卖叫打,打酱油、打酒、打醋,我不知道为啥叫打,上海叫拷,拷有舀的意思,大的壮举是拷浜,把河道截住一段,把水舀干(或抽干)。
记忆当中,小时候绝大多数食品都是散装的,糖果干点,干果蜜饯,连月饼蛋糕啥的自己买来吃的也都是散装的,从小的印象装盒的原瓶的都是礼品,自己吃反正不吃盒子,散装为主,有些非但是散装,而且还要吃边角,边角料更加扎足,比如老大昌凯歌(后来恢复老名字凯司令)的奶油蛋糕的散装边角,基本上都是奶油巨多,很能解馋,有时还有半朵裱花半棵松树啥的,估计小学徒做坏了,当边角处理了。
读初中的时候,碰到拆迁,因为要回搬,在康定路西康路那边以一个洋房里过渡,那个房子原来是一个老资本家的宅邸,解放后连房子带工厂都公私合营了,后来当妈妈单位的职工宿舍。住在那里,有个好处,就是离昌平路上的牛奶公司很近,牛奶公司到晚上总有剩余牛奶零拷,当年订牛奶要有一定的级别,或者产妇重病等特殊要求,开了证明才能照顾订几个月,谁家能订牛奶了,家门口挂上一只奶箱每天早上有送奶员来收了空瓶,换上新鲜的牛奶,也是一种身份象征。因为冰箱不普及,储存有难度,有些食品店有卖酸奶和可可牛奶,但没有鲜奶卖。牛奶公司我们一般就叫牛奶棚,牛奶棚零拷牛奶六分钱一搪瓷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计量标准到底是多少,反正说一杯,我就带一只最大的搪瓷杯去拷牛奶,足够市面上两三瓶的量。晚上吃好晚饭后,捧着杯子随着昏暗的路灯溜达到牛奶棚,牛奶棚门口总有几个小青工无所事事的吃香烟噶三湖,有个管牛奶龙头的阿姨是牛奶棚的门面,徐娘半老烫着大波浪,不时和小青工打情骂俏嘻嘻哈哈,我去多了,也有点半熟陌生,阿姨也会客气的打招呼“小阿弟,来吃牛奶啊?”。
旁边两个小青工会起哄“侬额奶好吃。”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阿姨也见惯听惯了,冲牢伊勒“西腔,好好叫,人家小朋友,覅乃人家带坏忒。”,“啊由——”一声起哄,一般碰到类似情况阿姨一边接过我额杯子,先给我放一点,跟我讲“覅睬伊勒,侬先吃两口,吃好阿姨在帮侬放。”,两个小青工又要起哄了“阿勒阿要吃两口”,“去死,到牛棚里牛肚皮上去吃。”阿姨发飙了,我一口闷了,奥扫把杯子交给阿姨,龙头一开,放满盖好,慌不择路的往家走,阿姨还要关照“慢点,覅打翻了”,“奶覅流出来......”这个阿姨我一直不晓得姓啥叫啥,对我一直是蛮好的,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后来的身高有阿姨叫我多吃两口的贡献。但每次类似的事情总归要重复一遍,也是那时候的人太空了。

零拷的童年时代,我们什么都是散装的,从物质到文化知识,都是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拼凑起来的,东面吃只花生西面啃只山芋,这里听了个故事,那里学了个经验,拼拼凑凑的就赶上了改革开放。





鸣谢:林三齐先生赐稿分享!



作者简介

林三齐,非典型画画人,没学过画画,爱吃爱玩不爱运动。有句座右铭:旅行是为了吃,不是看风景。

前些年,本来是为了做一个主题“只要你想就去做”行为艺术,一时兴起在朋友圈搞了个“油画100”,即从不会画开始,一天画一幅油画,画100张。2020年9月在M50为“油画100”作了汇报小结性画展《聊天》;2021年在莫干山山里的写生,2同年秋,在莫干山几家宿做了个油画风景线展《从莫干山路到莫干山》;2023年底在莫干山黄郛藏书楼作了《情寄莫干》画展;2024年4月,在静安寺附近的黄阿姨锅贴店作了画展《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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