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前一天预报有雨夹雪，果然上午就是雪花飞扬。若是往常，我一定会冲进去沉浸式体验一番。然而，这一次却要开启雪中之旅。
雪中行车当然需要勇气，但是行程一旦开始，便会沉迷于沿途的风景。
这种迷恋由来已久。年少时，清晨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多么向往远处云雾中的高山；夕阳下收工的间隙，曾经远望着晚霞染红的半边天际发呆；翻沟过河、跨越山川，偶遇奇险山崖、神秘寺庙。多少次很想放慢脚步，多看一眼，但是心里装着事情，始终没有。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着，不知不觉，岁月浸染了两鬓。
每一次的行程都没有耽搁，但是结果好像也是平平淡淡，至少后来没有什么印象。
这一次，行程依旧不能耽搁，也不敢耽搁。趁着雪花落地即不相见，我得加速前进。
行程从村庄开始。村庄的容颜日渐陌生，尽管我从心里依旧待若初恋。那条最多只能并排通过两个架子车的乡村土路，非常荣幸地融入了221省道。昨日司空见惯的车辙和弥散着生灵气息的遗迹已经永久消失，只有路边的田野和草木没有变化，童年的时光零碎地遗失在田间旮旯和树下的草丛里。
镇上变化很大，只有偶尔的一两间泥坯墙房屋还能认出当年赶集的少年。放电影的老贺、做生意的老赵、抢东西的憨憨估计早已离开，医疗站的感冒通、合作社的小百货、唱戏摊摊的葱花饼却好像又不遥远。
那一年大学暑假，我照例回到村庄，家里的温馨让我对返校有点乐不思蜀，心里想着如果不用念书就这么待着该多好呀！结果想什么就来什么，眼看假期几近结束，却一连几天大雨不见放晴。直到开学在即，老天依旧细雨蒙蒙。我焦急万分，肩负背包，手执雨伞，按时赶到镇上准备乘坐离开家乡的班车。然而，却因镇上路面大修，班车暂时不通，心想都怪自己心里胡乱盘算。我告知父亲实际处境，决定徒步前进。因为下一个镇子是仙镇，很是繁华，肯定是有班车的。距离仙镇大约还有70华里，我在风雨中吟唱着水手，豪情万丈，开始了徒步之旅。当用脚丈量大地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脚下路途泥泞坎坷，心中的浪漫主义不久便踪影全无。由于预判不足，包里有干粮却无饮水。想坐下来歇会儿却发现四下里没有一处干燥的空地。
风雨中又大约走了5公里，途经一个村庄，疲劳和饥饿让我再也顾不上面子，第一次硬着头皮走进一户农民院落。老乡姓张，得知我是赶路的念书娃后，说他女子前两天刚走，和我同在一个大学。我要了一碗开水泡了自带的干粮充饥、歇息，然后继续徒步赶路。
马上到了仙镇，父亲叫来村里骑摩托的表哥也追了上来，说我比他的摩托还快。当时，路边的小河里流水淙淙，听见分外欢快。
再次来到这条河边，又有停下来的冲动。之前是怕家人等得着急，不敢停留；眼下不久就会天色昏暗、风雪交加，更是不敢。
我注意到这个地方已经许久。小河两岸长满芦苇，舞姿随风起伏，清澈的河水陡然下跌，一道水帘与半弧形水潭相连，水里或许有鸭有鱼。如果你觉得美，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这就是惊鸿一瞥。
一秒对视，倏地闪过。
高原上的树叶大多早已落光，而路边树下仍有一地金黄，雨水粘湿，铺在路边，风刮不走，车碾不烂，看在眼里，美在心里。我想停车坐爱，可又怎么能停下来呢。
车子在飞奔着追赶时间，把我的思绪远远甩在了后面。
我坐上表哥的摩托很快进了镇子，车站院子到肤施城的班车10分钟就发一趟。我挑了一辆比较顺眼的客车，迫不及待地在座位上休息。那天虽然出师不利，但是还好赶下午吃饭时间就进了宿舍，睡在对头的甘地正在煮饭吃，见我风尘仆仆地赶来，于是下了一碗面给我。我接过饭碗，手里烫烫的心里暖暖的。肚子吃饱了，突然记起途经村庄张姓老乡的话，说他家女子也在这所大学，学的是会计，若是有缘，自会相见。我开始后悔自己当时不好意思没有问她的名字，或者偷窥一眼她家墙上镜框里的照片。人海茫茫，她在哪里？
说来也巧，那学期开学不久，还真就遇见了她，这事直到毕业也没有想通。
那是大学最后一年，我修筋稗殆也准备考研。每天和甘地早出晚归往来于自修室。时间一长，我发现旁边一直坐着同一个女生，身材娇小，面容姣好。有一天我问她是哪个系的，她说政法学院。
学的可是会计？
嗯嗯。。
家住渭川？
你咋知道？
你大给我说的。听这一言，她警惕地把我上上下下扫描了个遍，好像突然发现身边潜伏着一个危险。我笑着说我又不是坏人，不必这样紧张。不过，第二天她就不再狐疑，休息间隙和我热情聊天，说她是家里老小，父亲为其取名小玲，还给我分享她的糖果。我问学习怎么能带糖吃？她打开手提包给我看，里面整整一袋子呢！甘地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他见我因为女生而疏远了他，便说我重色轻友、挂羊头卖狗肉，想毕业抱得美人归。那一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考完试到了查分数的时间，小玲说她没有勇气上网查询。我说自己心理素质超强，可以顺便代劳。但是查询结果不太理想，倒不是因为我自己没有考上，而是因为小玲考上了。其实，自己学习一般，考不上也太正常了；而她学习好，是班里前五名学生，考上才是正常的。心里不舒服还因为小玲父亲那句“若是有缘，自会相见”。我以为我俩见了，就是有缘，有缘就会有明天。更不平衡的是甘地也考上了，要命的是他俩的学校在同一个城市。那时流传着“毕业即失业，毕业即分手“，谈到未来，小玲坦言不打算再回这座城市，她有一个闺蜜萧芬家在城区，觉得挺适合我的，若是有缘，自会相见。那时没有手机，给了我一个QQ号码。
面对这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所谓缘分，我通过那串数字又认识了小玲的闺蜜。就在这条路上，萧芬独自乘坐班车来过我的村庄看过我的老屋，后来成了我的妻子。而甘地后来就成了小玲的丈夫。
孤独地行走在这条路上，难免想起一些往事。
还不到下午5点，夜幕徐徐降临。由于下雪高速公路关闭，只能勇闯山路。山路泥泞坎坷，凭着胆识和技术在山谷里峰回路转，暂时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
然而，就在冲出山谷、弯道下坡的光景，苍天惊现雪大如席，我又陷入眼前惊险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