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钧:精神分析的简史

文摘   2024-12-03 07:36   山东  

01

前精神分析社会

在人类远古时代,相当于心理咨询师这一职业的功能,基本包含在部落巫师或者社会亲戚结构中。在早期人类生活中,如果有人发生了心理困扰,更多的可能是被理解为邪魔附体,而需要巫师来通过于邪魔的各种谈判来化解这些灾难。


巫师的仪式是有强烈的文化认同基础的,所以在巫师执行仪式驱魔的过程中,对于病人的暗示是很强烈的。当代,不单单是仪式,在医巫不分的远古时代,药物和手术也会同时运用于心理困扰的治疗中。在一些考古发掘中,甚至出土了上万年前人类进行颅骨部分切除手术并得以存活下来的证据。


在人类社会发展之后,虽然巫师系统仍然发挥其作用,但医生和传统宗教形式会更有组织化和职业化地来处理人类心理困扰问题。早期医生发源于巫师系统,象在中国地区,由于身心一体的医学理解,对于心理困扰的治疗基本不特别分化为专门对于心理的治疗。相对在那个时代,宗教对于心理困扰的治疗是更广泛的。


在西方社会,天主教等宗教团体所组织的祈祷和告解忏悔仪式等,对于心理困扰会有很大的帮助,祈祷具有很好的安神放松的功效;而告解仪式中的互动,很接近于当代心理咨询所重视的倾听技巧,神父倾听信徒的忏悔并给予安慰——由于被社会投射附加了某种神圣性,加上忏悔的人和神父所具有的信仰同质性——这一仪式过程的作用,在某些时间中会超过一般心理咨询的功效;在东方古代社会中,这一告解的形式并不如西方社会那样规范的存在。


但东方的传统宗教中,由于佛教等不同于西方天主教等宗教设置,所以除了类似西方的忏悔仪式外,还有许多静坐的方式,对于放松、情绪调整具有很好的效果;同时,在中国、印度的佛教古籍中,经常可以看到几乎相当于当代心理咨询谈话治疗过程的案例存在。


从文化的倾向来看,东方家庭对于个体的支持会比西方家庭要更多,所以在东方社会中,个体发生心理烦恼,有时候家庭可以协助解决。


十九世纪,由于工业化的发展,西方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其一,传统的宗教价值体系受到冲击,原来能够协助人们适应社会生活的宗教,在处理新问题和新压力时的功能开始减弱,人们急需一种新的社会形式来解决心理困扰;

其二,失去传统宗教价值支持的人们,开始寻找一种人类自身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

其三,传统家庭模式的演变,导致原来通过家庭支持解决心理困扰的途径也在减弱;

其四,医学和心理学的发展,使人们认识到心理困扰并不能用对身体的治疗方法来解决,而可能需要一种更有效的心理治疗方法。于是发展一种相对独立的解决心理困扰的解决方法——心理咨询,就在那个时刻应运而生了。



02

精神分析的产生

在当代在心理治疗和咨询的发展中,根据一些资料研究据说已经形成有几百个疗法,虽然一些疗法现在已经消亡。而精神分析无疑是众多疗法里最早的,也是延续并发展至今的三大主流疗法之一。


精神分析当属弗洛伊徳的原创性工作,作为精神分析的创始人,他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但从弗洛伊徳的生活史来看,如果不是生活迫使他而从生理研究转向临床治疗,精神分析有可能不会产生。弗洛伊徳的整个理论由于临床经验的积累而具有发展性,在第一个时期他的观点是和布洛伊尔合作的更多研究癔症的内容;在第二个时期则发展了里比多,意识和无意识等等理论;第三时期则是关于本我、自我、超我的人格结构和防御机制等等理论的完善;在他的人生晚期则开始着手研究自我的防御、和增加了对于攻击里比多的兴趣等等;这些理论可以充分反映精神分析早期阶段的艰苦探索及其修正,例如在概念定义上的、认识上的等等变化。


说起精神分析早期的起源,它和十九世纪末临床治疗领域内催眠术的运用有直接关系,正是催眠术的学习和运用,才发展出了精神分析的自由联想技术。然后随着临床治疗探索的深入,精神分析治疗关键被发现是在移情,宣泄被压抑的过去情结和对患者移情的成功处理,以消解过去问题的情结,这些都构成了此后精神分析学派治疗患者的基本框架,也是今后精神分析发展的主要取向。严格遵循弗洛伊徳所提供的思想而继续发展的精神分析学派,一般称为经典精神分析学派,它可以说是所有和精神分析学有关的思想和学派的策源点。


经典精神分析学派的发展学派,或许可以分为早期和晚期。早期精神分析学派发展出的理论当首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和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


在早期精神分析界中,几乎可以和弗洛伊徳一样有相当的地位的,我们或许应该承认是荣格,容格本人对于心理学三个最大的贡献,一个可能是他的类型学说;二是词语联想和对于人格投射测量的影响;三是把传统文化引入心理治疗系统中。他自己的分析心理学派提出意识、个体无意识、集体无意识、原型等精神系统的概念和结构;治疗中他整合了来自弗洛伊徳和阿德勒等人的经验和学说,更广泛的采取宣泄、分析、教育、个性化治疗阶段和广泛的创造性技术。同时荣格派的解梦技术也是很强有力的心理治疗工具,80%的容格派治疗师使用解梦来作心理治疗。


原型理论是荣格一个很有创意的观点,虽然早期受到一定程度的争议,但随着当代社会生物学兴起的证据,原型学说在一些方面被证明可能是很重要的真实概念。

而阿德勒发展的个体心理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脱离了精神分析学派的一些基本假设,因为他更多的理论是一种社会性的理论,他假设了优越情结、自卑情结、家庭次序等关系,并在社会心理学的意义上采取更接近教育的方式治疗。这使他和精神分析之间具有更大的区别。

罗洛梅在对于精神分析的某一回顾性的引用中还经常提起兰克的焦虑理论和意志治疗观点。


荣格、阿德勒、兰克等是最早从经典精神分析学派中脱离出来的著名心理学家。在当前,发展最大的是荣格的分析心理学派,它在当前至少有三个发展,一是保持荣格以往的观点,强调人生前阶段的自我实现和人生后阶段的个性化发展问题的经典荣格学派;二是在美国占有重要地位的原型学派;三是以英国为根据地的英国发展学派,把荣格心理学的思想结合客体关系心理学而发展出的理论。在澳大利亚目前还有荣格心理学与自体心理学整合的工作开展。沙盘疗法来自荣格心理学,但目前正发展为一相对独立的疗法被其他取向的治疗师所注意。



03

精神分析的发展

精神分析学派中期的重大发展与克兰茵和哈特曼等人在不同方向的工作有关。

从欧洲大陆远涉英国的分析家克兰茵则创造性的建立了经典精神分析的分支部分克莱因学派理论,并影响客体关系理论的发展成为精神分析学派中兴盛的理论之一,但要总结性的讨论它的全部观点则是困难的,因为客体关系理论并不是一个统一的理论,而是一群客体关系心理学理论。

所谓客体关系就是指“自我——对象客体之间的关系”,这一关系被认为形成前语言期——也就是0——3岁之间,语言概念还没有完全形成之前。这一关系的模型的形成是来自养育者和婴儿之间的互相关系,一个不良的不良关系容易被婴儿内射为人生固定的经验,而一定基本定型后就直接影响整个人格。因为这一在0——3岁的心理发展时间段被内射的“自我——对象客体之间的关系”将形成一个人格相对稳定的基本结构,然后在成长中,这一关系结构将投射在关系具有者的生活人际关系中,而如果一个早期失败的人际关系几乎注定是一个儿童的将来遭遇严重的生活后果。所以父母在此养育过程中对于儿童的成长具有几乎是决定性的影响。虽然近几年的研究表明客体关系的影响也可能是之后成年期的事件,例如离婚等创伤性事件,对于个体的客体关系的影响同样是巨大的。

客体关系理论的治疗关键在于,来访者和咨询分析师的咨询分析空间和时间里,来访者一定会把儿童期内射的“自我—客体的关系”投射成为自己和咨询师的关系,这时候咨询师本身是被作为一个客体对象来对待的。在中期的比昂,看来一个优秀师在这里必须是心理容器具有转化能力的人。他可以通过透过自己的感受(反移情)来觉察来访者在平时人际关系中和童年形成的“自我——客体的关系”,然后通过理解、分析或者抵御其有不良问题的“自我——客体的关系”来帮助来访者更多的自己的“自我——客体的关系”而获得领悟及发展。客体关系实践的重点不但是要联结过去的关系,同时更注重当下的关系.这是一个超越经典学派的地方。

客体关系理论中的著名思想,包尔比的依恋理论、弗尔贝恩的客体关系理论、康伯格的综合性客体关系理论和对于边缘人格的治疗突破、温尼科特的客体关系理论等。虽然他们的理论和经典精神分析已经有很大不同。他们在对于前俄底浦斯期的儿童内部客体的形成和形成阶段等具有很强烈的关注。这也使他们在对于最难治疗的人格障碍治疗中具有强大的治疗力量。同时其中包尔比的依恋理论,也是横跨精神分析与学院派心理学的尝试,依恋理论已经成为学院派中发展心理学的最重要理论之一。

而后来到达英国的安娜*弗洛伊徳,还有美国的哈特曼、艾立克森、霍妮、弗洛姆等杰出的精神分析家发展出了以适应发展为主题的精神分析自我心理学派,其中最经典的理论是包括安娜和哈特曼的自我发展学说、艾立克森的自我同一性等的阶段性理论、马勒的自我心理学的发展心理学弗洛姆的社会文化理论。而其中最有重量的是尝试将精神分析结合到学院派心理学的哈特曼,他强调先天的适应机能,也称为自我的原发自主功能(知觉、运动、记忆、语言、注意、理解、情绪调节、智力迟滞、认知、现实检验、客体稳定、创造性、内化的能力等),在冲突自由的基础上发展,就是说,当他们被冲突侵袭时,在本能与现实之间不存在冲突,而是依赖于一个通常预期环境的出现。如果这个环境没有出现,这些先天的生物功能就会陷入冲突。这就显然包含了一个客体关系的观点,因这预示了通常预期环境为个体提供了适应与发展的机会。这一学说十分重要,曾在一个时代里占有过精神分析内的统治地位,并对现代美国心理治疗产生各种影响,甚至包括认知心理学的发展。

1978年,曾任美国精神分析学会主席的科胡特在经典精神分析和对于自恋性疾患治疗的基础上,建立了自体心理学派。这一学派从广义的自恋问题着手来治疗来访者的问题,其中最有特点的是对于自恋性疾患的治疗,当然也涉及其他类型的来访者。自体心理学的临床实践展现了以共情-内省为研究和理解来访者,由经验—逼近的理解到经验——远离形成对来访者的诠释的基础。在自体客体与自体的移情关系,被从个体发展、心理治疗过程、患者、精神分析家等多方位被阐述。对于整个心理治疗,最基本的就是通过心理治疗师对来访者的共情性的诠释过程,去 启动来访者自己对自己的共情性过程。 而经由启动患者自己对自己的同理性了解过程,一种关于自体的体验并因此得以维持稳定且连续的生命状态。



04

精神分析的当代和其他

精神分析的当代,包括如主体间学派、对话模型、关系学派、关系性精神分析等等是近十多年来在西方兴起的,它来自史托楼罗、阿伦、米切尔、本杰明、威廉.科伯等等的创造性工作,自体心理学、人际关系学派、客体关系理论等的概念,被整合到他们的工作中,结合咨患这两个主体间互动场域的讨论、后现代的建构主义等理念,主体间学派精神分析、关系性精神分析成为又一新思潮。


在此几乎同时或稍前,霍妮、沙利文、伯恩、哈伯特在分别提出自己的学派观点,因此有了霍妮学派、沙利文的人际关系学派、伯恩的人际沟通学派(TA)、听疗。沙利文的人际关系学派在美国心理治疗界十分重要,同时对后来罗洛梅等专家开创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也产生了重大影响。TA还是适用于团体咨询的学派,他使用基础于本我、自我、超我概念而发展出的成年的自我、父母的自我、儿童的自我,而讨论个体行为背后存在的脚本,同时对于自我与他人的界限而进行澄清、纠正等等治疗。沙利文的人际关系学派在美国是相当重要的治疗学派,他的理论很类似于后起的客体关系理论,可以说是客体关系理论的先驱理论之一。


在美国,短程精神分析疗法也作为一种理念而兴起,这一刺激来自保险公司要求的治疗短程化。虽然在精神分析中,短程疗法是有选择性的,未必是对于所有来访者都适用短程疗法的,但现实还是促使各种短程精神分析疗法的发展,著名的有支持性精神分析疗法,限时疗法等,例如其中限时疗法建立在对于问题从人际关系、人生发展、存在意义的三点为切入,对于障碍背后的问题进行一小步的关键改善来促使来访者的改变的启动,以从中获益。


短程疗法还有不少种。但基本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的学派性的程度。在许多方面还是归属于某一主要学派。


在目前的效果研究报告中,短程精神分析以及精神分析取向的工作只要选择对象合适,在治疗效果方面几乎很少和长程的精神分析疗法效果并无多区别。但问题也在于在临床治疗中,对于一个临床心理学家,来访者并不是一个可供选择的群体。这里就存在一个复合的治疗问题。


在法国,拉康的学派无疑也属于精神分析学派的一个发展,在许多方面可以根据他们的观点称为是精神分析的诠释学派。


家庭疗法是在美国等地兴起的疗法,它们的基础多是精神分析的,许多治疗者本身可能出身于精神分析的训练,随着对于家庭的关注,这一疗法目前也正在获得发展,已经有结构家庭、系统家庭疗法、客体关系家庭疗法、策略家庭疗法、米兰学派等等重要发展。


1971年,美国曾经有人将精神分析比喻为伪科学和骗钱玩意,这显然是一种以物理等自然科学的方法去过于简单衡量所有人文科学的偏差。在精神分析而言,它更多是一种人文科学和经验科学,而不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如果一定要以自然科学的范畴来衡量人文科学和经验科学的内容,那无疑此人是带有些偏执性人格障碍特征的。至少在目前的效果研究中,精神分析各学派的治疗效果还是存在的,并和其它疗法的治疗效果相一致。虽然有个别纯生物学取向的心理学家或者医学家彻底否定精神分析的意义,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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