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特务们伸出了他们罪恶的黑手,他们已经安排好了最后的“行动计划”。当闻一多参加“李公朴先生死难经过报告会”时,崔镇三就安排城防司令部谍报队组长蔡云祈率组员尚福海、黄其祥潜入云大监视,安排稽查处行动组秦永和率崔保山、仲刚在云大附近望风,安排行动组李明山、刘锡麟在西仓坡附近潜伏,其他人则被安排相机行事。散会了,杨希孟和一群学生簇拥着闻一多,离开至公堂。在主楼前的台阶高处,闻一多望向远方,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心里还在想着下午的记者招待会。学生们一路护送,12时左右,闻一多回到家里,高孝贞见他平安归来,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闻一多明白夫人的焦虑和不安,轻声说道:“我回来了。没事,别怕。”全家吃过午饭后,闻一多对儿子闻立鹤说:“今天下午要开记者招待会,我休息一下,到一点半叫我。”闻一多睡下后,立鹤很不放心,一个人跑到周刊社看了好几次,又到附近的文林街、钱局街等处看了看。不到一点半闻一多就醒了,刚好楚图南来看他,他们聊了一会,就一起去民主周刊社。长子闻立鹤不放心,一直护送他到社门口,闻一多明白儿子的担忧,只好让儿子4时或5时来接。闻立鹤回到家中,哪里静得下来。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从不吸烟的他这天却一根接一根吸个不停,屋子里、院子里不知来回走了多少遍!本来同暂住家里的庄任秋约好,到时候一同去接父亲;但是,刚刚三点半他就熬不住了,独自急速前往民主周刊社。里面招待会还没有结束,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中,总有些神色异样、贼眉鼠眼的家伙,一看就是特务。闻立鹤在门口转来转去,焦急地等着。下午的记者招待会是云南民盟支部为李公朴先生被害召开的。会上,楚图南、闻一多、杜迈之、赵沨等人再次向新闻界表明民主的愿望和信心,讲述了李公朴遇害的全过程,揭露国民党当局杀害李公朴的阴谋罪行;呼吁新闻界主持公道,把李公朴被刺的真相公布于世。会场中混进了一些冒充记者的特务,他们故意提出一些挑衅性的问题,闻一多和楚图南等感到气氛不对,下午近5时,便宣布结束了招待会。为了安全起见,散会后,闻一多和楚图南约定分头离开。闻一多让楚图南先走。楚图南出了门,很快闪身进了一家理发店,再从后门悄悄离开。等在门口的闻立鹤看见楚图南先走了出来,心里放松了不少,心想:“这一天可以平安度过了。”闻一多略等了几分钟,才走出民主周刊社,下午5点多,闻一多与闻立鹤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民主周刊社在府甬道上,离闻家200米左右,出了这条路拐个弯向西就是西仓坡。闻一多让儿子买了一份《复兴晚报》,想看看报上是怎么报道李公朴被刺的;两人边走边看,不一会儿已经到了西仓坡,前方便是宿舍大门。父子俩不慌不忙地走着,再有十几步就到家了。突然,枪声大作。潜伏的、跟踪的特务一齐开枪,子弹像雨点一样朝着闻一多射来。他后脑、胸部、手腕连中十余弹,他下意识地举起右手抱着头,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鲜血从身体喷涌而出,染红了土地。闻一多殉难处
闻立鹤一面大声呼救,一面本能地扑向父亲,想用身体挡住射向父亲的子弹,他拼尽全力喊:“凶手杀人了,救人啊!”子弹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上,腿被打断,肺部被打穿,一颗子弹离心脏仅半寸。闻立鹤从父亲身上滚了下来,看到父亲浑身枪眼、血流不止、面色苍白,嘴唇微微翕动,手杖、鞋子、眼镜都被打落。
闻立鹤想爬向父亲,却无法动弹。几个特务走上前踢了父子俩几脚,其中一个恶狠狠地对闻立鹤说:“我不打死你,留着你报仇!”说完便登上吉普车扬长而去。
枪响的时候,高孝贞和两个女儿,还有赵妈,就意识到事情不妙。高孝贞猛地一惊,赶紧向大门口跑去,门房面无人色地迎面跑来,说了声:“好像是我们院子里的人。”高孝贞心里仿佛全明白了,她的两条腿像棉花一样,支撑不住,使尽全身的力量,才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
大门外,高孝贞一眼就看见闻一多父子横一个、竖一个倒在血泊中。她跑过去抱住闻一多,鲜血一股一股地不断往外涌,一下子染红了她的衣服。丈夫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张了一下。她拼命地呼喊丈夫的名字,只见丈夫面色已经逐渐发黑,嘴唇也渐渐变乌了。她又朝立鹤那边看去,儿子满身是血,瞪大的眼睛充满了仇恨。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两个年幼的女儿不知所措,只知道哭喊。赵妈也一声声哀哭地喊着:“先生啊!大弟啊!”她们的哭声惊醒了高孝贞。
高孝贞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医院。她不知道是谁从门里扔出一张行军床,好不容易拉来一个挑夫,赵妈和闻铭跟着赶紧把闻一多送往云大医院。庄任秋也喊来一个车夫,和联大附中的洪川诚老师一起,把闻立鹤抬上车急忙往医院拉去。
闻铭跟在挑夫的身后,一路上她不停地央求挑夫:“快点走吧,快点走吧!”尽管在西仓坡时她就看见父亲乌黑的脸和嘴唇,但她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爸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重伤卧床的闻立鹤
庄任秋一路上紧紧陪着好友闻立鹤和他的家人,帮忙拉车,后来他回忆说:“在去云大医院路上……我时时注意老大的气色,他开始讲……‘我也可以说是为民主死的罢’……‘我可以做我爸的儿子的’……‘你要帮我母亲的忙’……”当满身是血的闻一多被送到云大医院门口时,刚好碰见几个出来的青年学生。他们得知行军床上躺着的是闻一多时,赶紧帮着把他送进急诊室,他们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医生身上。医生翻了一下闻一多的眼皮,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不行了。”她们全部呆站在那里。47岁的闻一多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一个热爱人民、热爱祖国的诗人,一个为民主而呐喊不停、斗争不止的斗士,就这样倒在祖国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