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者 7
九十年代的宁波日报社,另有位被大家称为“伯伯”的人,他就是贺圣思先生。
这“伯伯”的读音,同是宁波话,却又区别于何鲁伯伯的“绷绷”,读作“拨拨”。这细微处的区别,恐是老宁波也是难以三言两语说清楚。
话说贺伯伯,高三优秀生,却被发送到宁波的梅山盐场,日复一日地晒海水,摊盐卤,挑盐担,落雨方得空闲。长年的露天作业,太阳晒,海风吹,让老贺的色肤在回城好几年后,仍比旁人黑些。
盐场所在的梅山岛,地处浙江穿山半岛的东南侧。与大陆虽只隔了浅浅的一湾水,在无钱与无力的当年,这就是天堑。海岛本就土地贫瘠,蔬菜勉强自给,外来人口猛增数百,吃菜成了难事。通了高速的情况下,市区鼓楼到梅山岛中心的距离尚有65公里多。按当年乡村汽车平均15公里的速度,没有半天多的时间,从梅山岛绝对到不了城里。八十年代初,曾去北仑的柴桥采访金柑销售一事,那地方大致在宁波市区到梅山岛五分之四不到的位置,也让我足足坐了差不多四小时的长途车,一路颠簸,一身灰土。从交通难、吃菜难,可见当年的梅山岛好比是宁波西伯利亚。在这样的艰难困苦中,老贺不仅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脱颖而出,1980年四月份在《宁波报》就当了副刊编辑,令人刮目相看。
年龄我与老贺差了没几年,可文字水平相差实在太远。1985年有幸与老贺一起参加浙江省新闻记者协会的天目山读书班,结束后一起游了黄山。这篇黄山游记,就是他逐字逐句改出来的。对照原稿,久久琢磨,受益良多。
2017年回宁波后,老贺是相聚较多的老朋友。请他为拙作题写书名,毫不推辞,事后还将墨宝送我。有几张画作要裱,不识宁波店家的优劣,他亲自带我去鼓楼沿找人,毫无书画大家的架子。有块石头在手,老贺治印,他的眼睛已不胜重负,特意找了他的学生代刻,让我好一阵感动。
“范家”,这样称呼我的,唯老贺一人了,从中透出亲切与典雅,老派宁波人的腔调活灵活现。
(2024年07月07日)
附一:
雨中登天都
黄山的雨来得突兀。
清晨,在山麓的温泉,天宇还是蔚蓝一片。由慈光阁拾级而上不到半小时,白茫茫的雾气便顺着桃花溪谷悄悄地漫上来,潮糊糊,冷嗖嗖,沾了人一身水气。忽而,这雾气变成了丝丝细雨,霏霏微微地飘洒不停。
沐着初秋的凉雨,斗折蛇行,步步登高。时而驻足危岩,放眼四顾,但见峻峭挺拔的天都、朱砂诸峰,猝然披上了飘忽的轻纱;奇松巧石时隐时现,益发平添了神奇的色彩;立马峰上的“立马空东海,登高望太平”的十个石刻大字,为游人提示着登高望远的意境。
山雨淅淅沥沥,毫无收敛的样子,登高的劲头并未因雨水而有丝毫稀释。大家一鼓作气,穿过打鼓洞,翻越半山寺,沿新道继续攀登天都绝顶。不知是谁信口吟起了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此时听来,情景交融。
天都绝顶,险峰千仞,直插云表,难怪古人称它为“飞鸟难落脚,猿猴愁攀登”的禁区。即使如今新辟了通天石级,人行其间也不免手足并用,战战兢兢。雨水把石级打得精湿,一有松懈就会溜坡。好在四下烟雾拥塞,向下看去尽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是几许深渊,这样倒也摒却了几分胆怯的心理。
一行人前后照应,勉力攀援,终于在中午时分登上了刻有“登峰造极”的天都绝顶。极目四望,周围仍是云海茫茫,一座座峰峦犹如海中仙岛,漂浮在游人的足下。过不多时,想不到景观有了明显的变化。只见山风吹荡,茫茫烟海顷刻分离成团团云絮,千峰万壑,苍浑深远。“踏碎天都峰上云”!身临其境,算是领略了古人诗中所抒发的豪情。
想起鳌鱼峰的巨壁上,不知哪位古人题下的“大塊文章”四字,不觉茅塞顿开。黄山,是天公写下的瑰丽诗篇,而天都云霭则是它的华丽词藻。融会贯通,真可得写作之奥妙。历名山大川,方有丘壑万千,走笔行文,才能跌宕有致,信然。
(1985年09月01日《宁波日报》第三版)
上:天目山禅源寺前。中,与贺圣思、葛光俊在浙赣间的昱岭关。下,贺圣思,谢善实(右),骆进之(左)在天一阁。
附二:
三 戏
以上三幅为贺圣思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