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细安班吉艺术节纪实

文摘   2024-09-05 18:02   新加坡  


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教育、文化、研究和技术部于2023年10月7日至28日主办了“亚细安班吉艺术节”。这是在1981年之后,印尼又一次担任本地域大型艺术节的东道主,以舞蹈为媒介,促进本地域文化交流。


四十二年前,亚细安只有印尼、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五个成员国。作为东道主国家,印尼出动了来自爪哇、苏门答腊、峇厘等国立艺术学院毕业的舞蹈界精英呈献节目,展现其文化的多样性。马来西亚和新加坡都以隶属文化部的舞蹈团参演。前者演出以脱胎于吉兰丹宫廷舞的玛雍舞蹈风格演出马来舞剧《金鸟》,后者则以华、巫、印舞蹈员合演的《渔村组曲》,其多元文化的色彩与印尼的思路异曲同工。


菲律宾以芭蕾舞讲菲律宾故事,分享其在民族芭蕾道路上探索的成果。泰国由皇家戏剧学院的优秀校友与学生演出古典舞和民间舞。第一届亚细安艺术节的成果在于通过展演、研讨会和工作坊,让亚细安国家从事舞蹈艺术教学与表演、舞蹈研究的学者,第一次在艺术节的框架下,进行交流。那一代舞蹈工作者也因此建立了友谊,之后,由最初的每年一届到每两三年一届,表演艺术节易名为亚细安舞蹈节,由亚细安成员国轮流主办。


新加坡曾在1985年及1996年,两度为亚细安舞蹈节的东道主;汶莱于1984年成为成员国、越南与柬埔寨亦加入;1999年寮国和缅甸也成了亚细安家庭的一份子;共10个成员国。此后,成员国更加关注经政课题,虽有不同规模、不同主题的活动,亚细安舞蹈节则走进历史。但这个舞蹈节促进了民间舞蹈工作者的往来,有深远的影响。最后一届的亚细安舞蹈节以《罗摩衍那》为主题,由10个成员国艺术家编创成的舞剧,在新加坡、印尼、马来西亚、泰国和越南巡回演出。


“亚细安班吉艺术节”以在东南亚广泛流传的民间故事《班吉王子的传说》为题材,邀请9个国家的舞蹈编导、演奏员和舞蹈员进行创作。一年前,由印尼舞蹈家Bambang Pudjasworo 和Bambang Paningron兄弟牵头,把剧情建构成分成9场舞剧,另加序幕与尾声。9场舞剧由9个国家的团队负责编排,序幕与尾声则由全体舞蹈员合作。



《班吉王子的传说》的来龙去脉

▲亚细安合编的舞剧《班吉》展现东南亚舞蹈的多样性


《班吉王子的传说》是《罗摩衍那》之外,唯一在东南亚舞台上传播历史最长、影响最深远的民间故事,学界认为这是东南亚共享文化遗产之一。班吉的全名是班吉·伊努·克达巴迪(Panji Inu Kertapati)。他的故事在八、九世纪已经有口传版本传播[1]。最早出现的以爪哇文书写的诗体《班吉的传说》出现于14世纪满者伯夷(Majapahit)印度教王国(1293-1500年)[2]。这个民间传说,从东爪哇通过贸易、通婚、商演或特殊途径传播到马来亚、新加坡、泰国、老挝、柬埔寨、缅甸以及越南和菲律宾,成为17和18世纪东南亚的舞剧、皮影、木偶常见的题材。数百年来,《班吉王子的传说》呈现出多样化的改编与在地化的创作,各种不同版本,都有各自的追随者。


类似《罗摩衍那》的传播,随着每个接受国的宗教、文化与艺术传统的不同,以及改编者的美学观念的差异,情节会有所增删和改动。内容虽然不一样,歌颂坚贞爱情的主题是一致的。《班吉王子的传说》多种途径的流传情况与多元化的艺术样貌,马来学者Noriah Saleh Rattiya、印尼学者Karsono Saputra和欧洲Lydia Kieven和Adrian Vickers等有专书或文章论述。此外,从荷兰莱顿大学图书馆收藏了超过252份班吉传说的手稿,大部分写在来自印尼不同地区的纸张上。而且,书写的地方语言多达8种。


日惹艺术学院首次连排

10月7日,9个国家的团队陆续抵达日惹。印尼教育、文化、研究和技术部文化司司长希尔玛·法里德博士(Hilmar Farid)在欢迎晚宴上致辞时说:“这次活动,借《班吉王子的传说》为文化交流搭桥,其真正的意义是让疫情以来中断了艺术往来的本地域舞蹈界,通过一起创作、演出和研讨,重新面对面,以舞蹈作品传友谊。重新向年轻一代介绍我们共享的文化遗产。”参与团队包括新加坡城隍艺术学院,泰国、柬埔寨、老挝艺术部皇家舞蹈团,缅甸艺术大学舞蹈团,马来西亚国家剧院舞蹈团,越南国立舞蹈学院,菲律宾表演艺术融合协会和印尼的东爪哇的五所国立艺术学院。每个团队在出发前根据主办国的分配,在自己的国家把节目排好,抵达后再合成。很自然的,为了贯穿全剧,抵达印尼之后,在风格上加以调整。缅甸、柬埔寨和新加坡的音乐家,和由印尼爪哇五大艺术学院的嘉美兰乐队组成的大乐队,也需要相互配合。


城隍艺术学院陈添来先生说:“我们很乐意参加这个促进亚细安艺术交流与合作的项目。因此组织了三大民族的老中青舞蹈员、戏曲演员参加。跨年代舞蹈戏曲演员合作,有传、帮、带的意义。跨民族舞蹈员合作,有展现新加坡多元文化特色的意涵。可惜后来印度舞蹈员因病未能前往。这次,学院选派了两个12岁小演员Tyara Noor和林芯如参加艺术节,让她们体会东南亚舞蹈文化的精美,并结识邻国舞蹈界精英。希望我们的参与,能为文化外交尽一份绵力。”


▲《班吉寻得真爱》以王辰威的《心贤》为主旋律


陈院长委托我担任舞剧编导,带领的成员包括新加坡城隍艺术学院资深教师杨标敬、黄凱璘、沈惠珊、胡金德、莫秋林、林芯如、翁慧贞;淡马锡胡姬马来剧团资深演员Azhar Noor;青年笛子演奏家陈庆伦博士。新加坡负责排演舞剧的第9场《庆团圆》是跨代、跨界、跨文化,又具有实验性和创造性的作品。舞曲以新加坡作曲家王辰威的作品《心贤》,为小舞剧中心双人舞的舞曲,表现班吉王子和蒂薇公主重逢难以置信的喜悦、激动与欢乐。华乐界前辈杨标敬的笛子曲、结尾的唢呐演奏和陈庆伦博士的现场伴奏为演出加分。


▲在泗水大学举行的东爪哇舞蹈工作坊,后排右二为新加坡城隍艺术学院胡金德(班吉王子的扮演者)


▲杨标敬与玛琅媒体分享参与艺术节演出的经验


10月8日,9个国家的舞蹈员、演奏员,在日惹艺术学院的大排练厅连排。主持排练的印尼舞蹈家班瓦西(Wasi Bantoto)、连亨礼(Heri Lentho)站在台阶下,舞蹈员围绕着大厅席地而坐。这是所有参与者观看其他团队的节目。依次是寮国、柬埔寨、缅甸、马来西亚、印尼(代替无法参加的文莱团队)、越南、泰国、菲律宾、印尼、新加坡。次序的编排,从艺术欣赏角度看,非常贴切。


老挝代表团的4位舞蹈员,以老挝古典舞演绎班吉王子4兄弟到多哈王国送礼的情节。悠扬的古典音乐中,4人以端庄的舞步,缓缓前行。强烈仪式的队形,构成进宫的肃穆。接着是柬埔寨舞蹈员上场,气质高贵、舞步稳重。多哈国国王和西宫娘娘接受琖加兰国的国礼——金偶和木偶。女主角蒂薇瑟卡大吉公主的扮演者舞姿纤巧、婉约。西宫娘娘的手臂手掌棱角犀利、眼神露出内心的凶狠,她对亲生女儿和蒂薇瑟卡大吉公主,态度截然不同。在看似柔韧的舞姿中,西宫娘娘的舞姿绵里藏针。她偏袒自己的女儿,强把多哈国送给大公主的金偶给自己的女儿,最后还剪掉大公主的秀发,并将她逐出宫廷。


神话故事里的好人,总有神仙搭救。果然,大公主在树林流浪时,3位神仙降临人间,将她变为男儿身,并赋予武功,担起帮助被明塔湾王国暴君奴役的人民脱离苦海的重任。这场戏在缅甸演奏员节奏明快的现场鼓乐和预录的多种乐器配合下,将缅甸舞动作之间无骤然停顿特点,发挥得赋有创造性和戏剧性。


马来西亚团队以玛雍古典舞开场,表现明塔湾王国暴君风花雪月的宫廷生活。接着用技术性强的快速舞蹈,描绘驱逐一群衣衫褴褛、无法交出苛捐杂税而上殿接受惩罚之人。就在暴君怒不可遏之时,以男儿身出现的蒂薇瑟卡大吉公主及时赶到,解救了受难的民众。这场戏舞蹈员多,编导充分利用这个优势,做大幅度舞台调度。以快变节奏动作显现瑟卡大吉公主的凛然正气和风雷行动。最后,被救的民众也投靠大公主,加入她的义军。


▲在加查马达大学发表论文的学者合影


班吉伊努王子(Panji Inukertapati)和他的3个皇弟准备前往多哈国送聘礼时,遇到了改名为班吉·佘米兰(Panji Semirang)的蒂薇瑟卡大吉公主,两个班吉打了起来。由越南演出的片段,展现了越南舞蹈与华族古典舞的相似性。两位男演员骑马、持长矛的功架与舞蹈,以及快速的对打,和华族戏曲的把子功风格相近,显现两位班吉武功不相上下。


剧情一转,又回到班吉王子奉命到多哈王国完婚的情节。这场戏,由隶属泰国艺术部皇家舞蹈团演出。其风格与柬埔寨皇家舞蹈团风格相似,很容易让观众回忆其西宫娘娘凶狠的形象。然而当班吉发现进洞房的是西宫娘娘粗野的女儿,而非心上人之后,立刻拂袖而去。


▲玛琅市政厅广场搭台让民众观赏


来自菲律宾南部敏达那岛的团队接着演出下一段戏。得知班吉王子和多哈国的小公主成亲,大公主伤心欲绝。这时,她又遇到仙人指点,变回女儿身,改名阿思玛拉(Asmara)。仙人算出班吉应该会去找他的舅父,琖加兰国王下一场大场面宫廷戏,就由有人源优势的印尼团队负责。


在庆祝舅舅和外甥久别重逢,请来优伶起舞欢庆。以舞蹈员身份出现的阿思玛拉,手里抱着当时班吉王子送给多哈王国的国礼——金色木偶。班吉王子怀疑这个名叫“阿思玛拉”的,就是他寻找已久的心上人。正要上前近看时,“阿思玛拉”却有意回避,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接下去就轮到新加坡团队上场了。“阿思玛拉”终于知道班吉依然深爱她,心中无限欣喜,她披上白色轻纱,在河边婆娑起舞,回忆起与班吉相互倾慕的快乐时光。这时,骑骏马追“阿思玛拉”的班吉王子匆匆而来,骏马为避免撞倒眼前美女而突然跃起,把班吉王子抛下马。“阿思玛拉”上前扶起班吉王子时,心有灵犀,随即变回蒂薇瑟卡大吉公主。这个情节,我把水袖舞蹈化在“阿思玛拉”的纱巾舞里,用京剧锣鼓、借用戏曲骑马套路、表现班吉寻人心急情绪。又根据舞蹈员的特长,在班吉和大公主的双人舞,融合了芭蕾舞步和华族古典舞,丰富了一对有情人经历磨难后重逢的深爱的表达。这段舞蹈风格和其他团队迥异,正好展现亚细安舞蹈文化的多样性。特别令人感动的是,原本将在泗水、玛琅、梭罗扮演皇后的马来舞蹈员Tanty,其父在演出前病危,印尼舞蹈员能立刻补上且演得很到位,展现出艺术院校精英的应变能力。由城隍艺术学院教师霍成成编排的庆典红绸舞,在梭罗闭幕礼上,由一位印尼演员补上,加上原本演“阿思玛拉”的沈惠姗、莫秋林、林芯如,这段四人舞也为结尾添彩。


经历过22天同食同住同行,亚细安班吉艺术节给参与者一段毕生难忘的艺术之旅,给观众带来难得一见的审美享受。非常亚细安!

注释:

[1]班吉·伊努·克达巴迪,在泰国,班吉称为伊铙(Inao),来自班吉全名中的Inu;柬埔寨则称为伊诺(Inov);天堂鸟电影公司(Paradis Bird Pictures)曾将伊诺的故事搬上银幕。

[2]I Made Bandem, paper presented at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Panji, Inao Chulalongkorn University Pathumwan Bangkok, Thailand, June 19-22, 2019, p3.


(作者为新加坡戏曲学院创院院长、民族音乐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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