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峡记忆:犟 驴

文摘   2024-08-17 10:05   广东  


  后峡记忆:犟驴  

文/ 孟 黎


老王是我一个刘姓发小的亲戚,永丰公社的农民。每年开春前秋收后,生产队都会派他赶辆驴车来后峡二营,清理公厕的粪池,将粪便一车车拉至空旷处晾晒,积够一定数量,汽车运回永丰的田间地头。老王赶着驴车来回奔忙,仿佛在运送万贯家产,千顷良田。

生产队把驴派给老王时,老王就发现,那是头犟驴。目暗淡,神阴森,肚腹便便,脾性孤傲。套笼头驾上车辕往家走,那驴一路耍性子。有路不走,偏走沟洼;有桥不过,偏要趟水。老王百般无奈,皱着眉头,嘴里蹦出两个字:驯驴。

先饿,几天不喂食,净其肠胃,消其力;再磨,全家齐上阵,轮番折腾,让驴不停地跑,不停地跳,不停地流汗喘息,夺其劲;接着,在驴疲惫时将其捆于栓驴桩上,不让动,困其志;最后一招,请来兽医把它骟了,使其失去谈情说爱、传宗接代的本领,去其精气神。

经过这四招驯化,驴从此缄口不叫,默默拉车,尽心尽力为老王服务。

到了八十年代初, 除了清理粪池,老王家种着二十几亩地,春种,夏管,秋收,冬藏,样样活都离不开驴。早晨,一家人坐在驴车上,驴会认真绕过每一个坑洼,小心走过每一座小桥,把干活的人拉到地头。太阳落山了,驴又把劳累了一天的人拉回家。那时的公社卫生院看不了大病,村里人有个急病就要到十几公里外的空军医院治疗。老王的驴车就是村里的救护车。不论春夏秋冬,驴都是一路小跑,大汗哗哗往下淌。冬天,村子被冰封雪盖,家家需要买煤取暖,驴又成了运送温暖的使者。煤矿在山上,坡陡路滑,驴闯崎岖越险恶,汗涔涔下,尾翩翩摆。每到这时,老王就有些动容:这真是一头好犟驴!

一晃数年,老王买了小四轮,又买了农用车,驴的用途渐渐少了。有人想买驴,老王不卖,每天还好吃好喝伺候着。驴不开心,脸拉得老长。突然有一天,驴扯断缰绳,独自走向荒野。老王发现驴丢了,开着小四轮,找了三天三夜,驴影都没见着。老王心里明白,犟驴自尊心强,不愿过不劳而获的日子呀!就是在野地渴死,饿死,也不会回来。老王大病一场,半个月没有下坑。家里人清楚,在老王心中,犟驴比儿子还亲。

半年后,在野地里拉沙石料的老王看见了犟驴,屹立在风中的犟驴也看见了老王。驴昂着头,姿态镇定,眼神里有—种介于狮虎之间的高傲。老王停下车,走向它,给它饼干,不吃;给它可乐,不喝。它尾巴摆动,头一俯一仰,嘶叫悲鸣,双目潮润。老王抚摸着它骨瘦如柴的背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驴轰然倒下,再也没有起来。它已经悄悄追随老王多日,是来向老王告别的呀!可爱的犟驴。

自然厚葬。立一石碑,上刻“犟驴”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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