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果果
01
罗畅乐在家行三，上边有两个姐姐。
重男轻女的父母，对这个小儿子疼爱有加，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从小就是娇生惯养。
两个姐姐学历都不高，一个初中毕业，一个初中还没毕业，就都出去打工了，为的就是多挣点钱，配合父母一起把家里唯一的男孩培养成才。
上学的时候罗畅乐的成绩并不好，高中的时候还因为早恋差点被开除。全家人就围着这一个男孩子转悠，希望他可以给老罗家增光添彩。
补习班也上了，好吃好喝供着，罗畅乐最后只考上了一个专科学校。就这，老罗家的人还特别高兴，给他摆了升学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罗家出了大学生。
三年大学生涯，罗畅乐也没有好好学习，他经常逃课去上网，有段时间还沉迷于游戏，差点就毕不了业。
稀里糊涂踏上社会，投了很多简历之后，罗畅乐算是找了份工作。不管工资高不高，能留在城市里有份工作，对罗家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跟所有年轻人一样，工作，谈恋爱，日复一日。
就在过完二十六岁的生日那天，罗畅乐跟突然醒悟了一般，想要在城里买一套房子。跟女友恋爱也有两年多了，有了想要结婚的打算。
放在农村，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都已经结婚了，有的都有了孩子。罗畅乐原先只顾着玩，一下子想要有个家了，父母当然很开心。
只是，买房子可不是去市场买萝卜白菜，动不动就上百万，如果是市中心，学区房，价格更是高得离谱。
既然想要买房，罗畅乐就跟家里说了这个想法。
现在结婚跟以前不一样了，都得有房子有车，走在时代前沿的罗畅乐更是这样的想法。
女友娇娇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俩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就开始看房。一开始在网上看，后来也约中介去实地看房。新房看，二手房也看。
上了几年班，罗畅乐跟女友都有社保，他们只需要凑够首付，按揭就可以了。
正是因为要按揭买房，压力不是太大，所以两个人想一步到位，至少要买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按说没有那个必要。第一，两个人还没结婚，能不能结婚还不好说；第二，即便是登记结婚了，两个年轻人，没有孩子，两室一厅，甚至一室一厅都够住。第三，他们两个爱玩，花钱大手大脚，手里没有多少钱。
压力给到男方。
罗畅乐趁着回家的时候，跟父母商量了买房子的事。他把跟娇娇一起看过的几套比较中意的房子拿给父母看。有在手机上的二手房，也有拿着宣传页的新房。
罗畅乐的父母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少。他们也希望儿子可以早一点结婚，早一点有自己的小家。
房子是挺满意，哪一套房子看着都合适，只是价格……
“你们两个人住三室两厅是不是有点大了？”父亲老罗首先提出了疑问。在他看来，儿子手里又没什么钱，买个小房子就行，结婚还有彩礼、三金、办婚礼什么的，要花不少钱。
“就是，就是，先有个地方住着，以后手头宽裕了再买大房子也不迟。”母亲老张也跟着打马虎眼。
她当然希望孩子住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只是，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就像老罗考虑的那样，彩礼得不少，婚宴、司仪、瓜果糖茶、烟酒，看着不起眼的东西，买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罗畅乐并不考虑这些。在他看来，那都是需要父母去准备的，自己也不用操什么心。他要做的，就是找个好老婆，买个大房子，婚一结，大房子一住，妥了。
光是房子的事就僵持不下。老罗两口子想以儿子为中心也没办法了，因为手里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领结婚证？”母亲算是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罗畅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先买房子吧，他说。
老罗跟妻子对视了一眼，“买房子你们是怎么想的，一起出钱，还是你出钱，还是我们出钱？”
他是想说，不领结婚证，房产证上就不能写女方的名字，算是婚前财产；领结婚证再说领结婚证的。不过目前来看，还没有提到结婚。
“不一样吗？我们按揭买房子，付个首付就行，剩下每个月还贷款呗。”罗畅乐看来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于理解的事。
02
老罗跟老张又对视了一眼。
“不如先把结婚证领了，名正言顺！”罗畅乐的父母自然是这么想。
“娇娇说先看房子，有了房子再说结婚的事。”
“这么说，买房子的钱我们自己付？”
“亲爱的领导们，我的父母亲大人，是咱们娶媳妇，房子可不咱们自己买吗？住到女方的房子里，我不成倒插门了吗？”罗畅乐嘿嘿一笑，觉得父母问出来的问题都可笑。
“你怎么想的？”母亲问。
“我想买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首付款我们出，到时候娇娇出钱装修，或者买点家具什么的。结了婚贷款我们一起还，不也等于我们两个一起买的房子吗？”
“这么说，是要写她的名字？”
“为什么不写？”
“领了结婚证才能写。不领结婚证，谁知道能不能结婚？你没看东头周森林家，他们二小子被人骗走了一辆车……”老罗赶紧举例子，生怕儿子不相信自己。
周森林的二小子被骗走一辆车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你们到底有结婚的打算没有？”母亲趁机问道。
罗畅乐挠了挠头，确实，娇娇说现在还不想结婚。她说结了婚就要被催生，她还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两个人在一起就挺好的，结婚的事不着急。
看他没说话，老罗跟老伴对视了一眼，心里有谱了。
“买大房子可以，但是，有一点，只能写你自己的名字，或者是加上我跟你妈妈的名，”老罗看着儿子的眼睛说，生怕不经世事的他被别人给骗了。
罗畅乐沉默了一会儿，不情愿地说了句：行吧！
问题又回到了房子上边。三室两厅的怎么也在一百五十万以上，还是二手房，房龄比较长的，位置不是多好的；位置好的，房龄新的，没个两百万都不用想。
其实罗畅乐有一套比较中意的二手房，位置不算很偏，旁边有地铁，花园洋房，楼层也不错，一百二十个平方，三室两厅，要一百八十万。
房龄十八年，需要重新装修。
“一百——八十——万！！！”罗畅乐他妈咽了下口水，抬头看了看老罗，他也同样张大了嘴巴。
老周家几代人都是在农村生活，就是两个闺女，也是一个嫁到了隔壁镇上，一个嫁到了本村，都没去城里买过房子，更别说是大城市，根本想不到房子能有这么贵。
“在家里盖一栋五层的别墅还用不了一百万！”老罗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显是被这个数字给冲击到了。
一百八十万，对一个农民来讲根本就不敢想。
“还有更贵的呢！”罗畅乐不以为然。见多了城市的繁华，再回到农村他真是看哪里都觉得破烂不堪。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院子里一声懒洋洋的猫叫，让这个周末显得更加沉闷。
“我算过了，首付百分之二十五，一百八十万差不多要付四十五万，用公积金贷款一百三十五万的话，三十年还清，一个月差不多要还六千多。
压力太大了，首付最好能多拿一些，少贷点款，还款压力也就小一点。房子是一百八十万，还有中介费，维修基金，各种税费什么的，乱七八糟差不多也要十万多。”
罗畅乐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压力，因为他觉得，只要是自己想要的，父母一定会想办法，从小就这么过来的。
他几乎没有吃过苦，受过罪。
这一算就得小两百万，老罗都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来气。他咳嗽两声，端起碗喝了两口水。缓解一下嗓子，也让自己喘口气。
“你有多少钱？”母亲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也就十万不到。凑凑最多能拿十万。”
其实，罗畅乐连十万都没有，凑也不一定凑够。他手里顶多有三万块钱。
一下子要凑五六十万，确实挺有压力。老罗就在家种地，顶多农闲的时候到镇上当保安，一年才能挣多少钱。
没办法，儿子到了买房子的年龄，没有房子就不好娶媳妇。既然他已经看好了房子，也不想妥协，那就尽量准备吧。
儿子回去了，老罗两口子发起愁来。能怎么办呢？只有去借了。富亲戚倒是有几个，只是现在差距越拉越大，也不好意思找人开口。
03
两口子商量之后，决定找父母跟两个闺女想办法。
老罗的父母已经八十多了，老两口手里有点钱。儿女们平常给的，还有自己这些年卖粮食什么的攒下的，有小二十万。
两个闺女那边，嫁到本村的这个女儿，在村里开了一家小超市，日子过得还可以，家里有两个上学的孩子；嫁到镇上的那个女儿，在镇上开了一家快餐店，买卖也就那样，竞争挺激烈，家里也有孩子要养。
村里的这个女儿，嫁的男人姓周，叫周文博，人很老实，见了谁都笑呵呵。老周特意给女婿买了一点熟食，两人喝了点酒，把儿子要买房子的事说了说。
周文博手里有点钱，那是准备留着给孩子上学用的。眼下岳父要借钱，都是一家人，他也不好拒绝，说是要跟老婆商量一下。
他老婆就是老周的儿子罗畅乐的姐姐，亲姐姐，有什么好商量的，她一定会同意的。老周这就算是放心了，只要周文博没意见，女儿那边都不是事儿。
他转头又去了镇上的女婿家里。镇上的女婿是小女婿，叫郑海峰，方脸，大块头，炒得一手好菜。他人高马大，嗓门也亮。
听说岳父是来借钱的，他有点不大高兴。
郑海峰这个人能吃苦，没有什么不良爱好，不抽烟不喝酒，每天凌晨三四点就起床，晚上九点十点才睡觉，挣得都是辛苦钱。
他有两个儿子，手里的钱准备留着给孩子用。自己也想着开一家大饭店，有多少钱都不够用。
郑海峰挣钱不容易，花钱更难。他身上穿着的，都是些品牌送的衣服，什么鸡精，酱油什么的，只要能穿，他不嫌衣服不好，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老婆也没有别的工作，跟他一起在店里忙活。两个人起早贪黑，都是为了两个儿子。
老罗见郑海峰跟他耍滑头，不想借钱，索性倚老卖老，在郑海峰面前抹起眼泪来。他边说边哭，惹得郑海峰心里也不是滋味。
反正也没别的来钱的道，老罗一心想着帮儿子买上大房子，于是一趟一趟东奔西跑，两个女婿家，父母那边，又是做工作又是送东西。
总之一句话，罗畅乐要在城里买房子，谁也逃不掉，都得出钱。
经过一段时间的博弈，老罗赢了，他掏空了六个钱包，给儿子罗畅乐凑了七十万块钱。
把钱送到孩子手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个像样的父亲，却忽略了父母的养老问题，两个女儿的生计问题，还有自己夫妻俩的生活问题。
只要儿子是幸福的，老罗就高兴了，觉得罗家就是有希望的。儿子将来买了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家里人口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壮大，整个家庭不就好起来了吗？
罗畅乐拿着钱，很快就把房子买好了。搬家那天，老罗夫妻俩都去了，儿子很兴奋地介绍着每个房间，以后怎么重新装修，用什么材质，什么地方放什么东西，很是兴奋。
“我们以后过来了住哪里？”老罗的眼睛都不够用的，房子是真好，方方正正，空间也足够大，还有两个卫生间，真方便。
罗畅乐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也要过来住吗？”
这回轮到老罗跟老伴愣了一下，他们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了儿子。哦！原来，他的房子只是供自己的小家庭住的，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的父母。
“我们，那个，也就，”因为心里不舒服，罗畅乐的母亲突然说话就变得结巴了，脸也变得通红，很是尴尬。
回到农村老家，蹲在堂屋的墙根底下，老罗一根接着一根抽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儿子那三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