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如诗,空灵剔透。
又一年中秋将至,此刻此时,秋波浩淼,秋思如诗,雁群远行,思乡无尽。一起来品读下文学大师笔下的中秋吧!
《西山的月》沈从文
在青玉色的中天里,那些闪闪烁烁的星群,有你的眼睛存在:因你的眼睛也正是这样闪烁不定,且不要风吹。
在山谷中的溪涧里,那些清莹透明的出山泉,也有你的眼睛存在:你眼睛我记着比这水还清莹透明,流动不止。
《月到天心》林清玄
长大以后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每一个心中有一片月,它独一无二、光明湛然,当月亮照耀我们时,它反映着月光,感觉天上的月亮也是心中的月。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都有月亮埋葬,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在最黑暗时刻,仍然放散月的光明,那是知觉到自己就是月亮的人。
《四世同堂》老舍
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匀。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天是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好像是含着笑告诉北平的人们:在这些天里,大自然是不会给你们什么威胁与损害的。
西山北山的蓝色都加深了一些,每天傍晚还披上各色的霞帔。……同时,那文化过熟的北平人,从一入八月就准备给亲友们送节礼了。街上的铺店用各式的酒瓶,各种馅子的月饼,把自己打扮得像鲜艳的新娘子;就是那不卖礼品的铺户也要凑个热闹,挂起秋节大减价的绸条,迎接北平之秋。北平之秋就是人间的天堂,也许比天堂更繁荣一点呢!
《中秋的月亮》周作人
本来举杯邀月这只是文人的雅兴,秋高气爽,月色分外光明,更觉得有意思,特别定这日为佳节,若在民间不见得有多大兴味,大抵就是算帐要紧,月饼尚在其次。我回想乡间一般对于月亮的意见,觉得这与文人学者的颇不相同。普通称月曰月亮婆婆,中秋供素月饼水果及老南瓜,又凉水一碗,妇孺拜毕,以指蘸水涂目,祝曰眼目清凉。……中秋的意义,在我个人看来,吃月饼之重要殆过于看月亮,而还帐又过于吃月饼,然则我诚犹未免为乡人也。诸位要问我为什么特别介绍今夜月,我大略的可以告诉你们的。我不单为今天是兔儿爷的生日,不单为今天的月球与地球最近,我为的是从我们的远祖起,每年在这一日留下些特别的感情,造成不可磨灭的事实。数千年来古人所瞻望所歌咏的就是这个月,而且这寒热得宜,桂子香飘的时节看这圆月,不是昨天或明天的所能比,也不是上月和下月的所能比的。
《人好月婵娟》臧克家
八月节,天上满月,人间团圆,拜月,供“月光马儿”和“兔儿爷”,虽然似乎是“妈妈经”上的迷信事,但那情调是美好的。传统风俗中,有不少礼数,多少都有一点迷信、神秘、朦胧的色彩,但又不纯粹是迷信的东西,而往往形成千百年来人们生活中一点有情趣的点缀,有热爱生活的美好愿望在里面。如端午、中秋等等风俗,似乎应该和纯属迷信的东西区别开来。《帝京景物略》云:“八月十五日祭月,其祭,果饼必圆,分瓜必牙错……彻所供,散之家人必遍……女归宁,是日必告返其夫家,曰团圆节也。”
《月是故乡明》季羡林
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的故乡的月亮。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我的故乡是在山东西北部大平原上。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山,也不知山为何物。我曾幻想,山大概是一个圆而粗的柱子吧,顶天立地,好不威风。以后到了济南,才见到山,恍然大悟:山原来是这个样子呀!……至于水,我的故乡小村却大大地有。几个大苇坑占了小村面积一多半。
在我这个小孩子眼中,虽不能像洞庭湖“八月湖水平”那样有气派,但也颇有一点烟波浩渺之势。到了夏天,黄昏以后,我在坑边的场院里躺在地上,数天上的星星。有时候在古柳下面点起篝火,然后上树一摇,成群的知了飞落下来,比白天用嚼烂的麦粒去粘要容易得多。
我天天晚上乐此不疲,天天盼望黄昏早早来临。到了更晚的时候,我走到坑边,抬头看到晴空一轮明月,清光四溢,与水里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我当时虽然还不懂什么叫诗兴,但也颇而乐之,心中油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再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
《印度洋上的秋思》徐志摩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
中国字形具有一种独一的妩媚,有几个字的结构,我看来纯是艺术家的匠心:这也是我们国粹之尤粹者之一。譬如“秋”字,已经是一个极美的字形;“愁”字更是文字史上有数的杰作;有石开湖晕,风扫松针的妙处,这一群点画的配置,简直经过柯罗的画篆,米仡朗其罗的雕圭,chopin的神感;像——用一个科学的比喻——原子的结构,将旋转宇宙的大力收缩成一个无形无踪的电核;这十三笔造成的象征,似乎是宇宙和人生悲惨的现象和经验,吁喟和涕泪,所凝成最纯粹精密的结晶,满充了催迷的秘力。你若然有高蒂闲(gautier)异超的知感性,定然可以梦到,愁字变形为秋霞黯绿色的通明宝玉,若用银槌轻击之,当吐银色的幽咽电蛇似腾入云天。
我并不是为寻秋意而看月,更不是为觅新愁而访秋月;蓄意沉浸于悲哀的生活,是丹德所不许的。我盖见月而感秋色,因秋窗而拈新愁:人是一簇脆弱而富于反射性的神经!
我重复回到现实的景色,轻裹在云锦之中的秋月,像一个遍体蒙纱的女郎,她那团圆清朗的外貌像新娘,但同时她幂弦的颜色,那是藕灰,她踟躇的行踵,掩泣的痕迹,又使人疑是送丧的丽姝。所以我曾说:
秋月呀?
我不盼望你团圆。
《母亲的月饼》肖复兴
中秋节又快到了,月饼蠢蠢欲动,又开始纷纷招摇上市。北京现在卖的月饼花样翻新,但南风北渐,大多是广式或苏式,以前老北京人专门买的京式月饼中,只剩下了自来红自来白,冷落在柜台的角落里,有一种叫做翻毛月饼的,更是已经多年不见踪影。翻毛月饼类似现在的苏式酥皮月饼,但那只是形似而并非神似。赵珩先生在《老饕漫笔》一书中,专门有对它的描述:“其大小如现在的玫瑰饼,周身通白,层层起酥,薄如粉笺,细如绵纸,从外到内可以完全剥离开来,松软无比,决无起酥不透的硬结。
馅子是枣泥的,炒得丝毫没有糊味儿,且甜淡相宜。翻毛月饼的皮子是淡而无味的,但与枣泥馅子同嚼,枣香与面香混为一体,糯软香甜至极。它虽属酥皮点心一类,但上下皆无烘烤过的痕迹。”这是我迄今看到过的对翻毛月饼最为细致而生动的描述了,最初看到这段文字时,立刻回到当年中秋节吃翻毛月饼的情景。印象最深的是,那时候父亲一只手托着翻毛月饼,另一只手放在这只手的下面,双层保险,为的是不小心从上面那只手中掉下的月饼皮,好让下面这只手接着,当然,这可以见那时老辈人的小心节省,也足可见那时翻毛月饼的皮是何等的细、薄、脆,就如同含羞草一样,稍稍一动,全身就簌簌往下掉皮。赵先生说的“薄如粉笺,细如绵纸”,真的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