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疑案

2024-10-18 17:19 江西

作者：董林

煤城老街李军的隔壁邻居，火车司机老胡的大小子胡学顺借李军的自行车去郊外钓鱼（几十年前自行车还是大件，不是家家都能买得起）。李军把车钥匙递给学顺，说了一句，车闸不太好使，别骑太快，下坡时提前捏闸。胡学顺总借李军的车，每次李军都嘱咐他别骑太快。每次他都点头答应着，可是一上道该咋骑照常，耳边挂风飞快。

那个年代骑着半新不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在街上的感觉跟今天开豪华跑车差不多。胡学顺得意洋洋蹬车飞快，感觉路边树木和电线杆成排倒下去。突然他发现前面人行道有人过马路，猛然捏手闸，却没有丝毫反应。快速行进的自行车将一个小女孩重重撞飞出去，摔在柏油路中间。

这个小女孩叫欧阳欣，是市少年宫舞蹈学员，立志长大做芭蕾舞演员。然而，就在这个星期天早上去少年宫的路上，她可能永别不能再跳舞了。被撞飞的欧阳欣左眼睑撕裂，牙齿脱落一颗，左臂骨裂，左腿多处粉碎性骨折。

这段时间，半个煤城都在议论星期天发生在的事故。一个未来的舞蹈家，被骑飞车的小子给毁了，赔偿人家一个亿都不算多（那时候还是羡慕万元户的时代，说一个亿都是气话）。

火车司机老胡有五个孩子，家庭生活比较窘迫，赔一千块钱医药费，就已经掏空了家里的箱底。但是这些钱与治疗康复要求的数额差得太多。老胡四处借钱，亲戚朋友邻居借遍了，也只借来几百块钱。实在没办法，老胡找到李军说，车没闸你借给老大干啥？这下可闯大祸了，往后日子还咋过呀。

李军说：“我提前告诉你家学顺闸不好使，别骑快，嘱咐再三。”

老胡说：“车闸不好使还借给他干啥，你就不该借给他，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怎么办吧。”

李军说：“老胡大哥咱邻居这么多年，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去呢。”

老胡还以为李军要找他吵架，扭着脖子，倒要听听李军如何动肝火。

没想到，李军拿出一千块钱说：“我们两口子就一个小孩，这些年攒了点钱，你拿去给那个受伤的小女孩治伤吧。”

老胡接过钱嘟囔一句：“这些也不够啊。”

李军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不久街上传言，胡学顺总借李军的自行车去郊外，李军心疼车子又不好意思不借，就故意弄坏手闸，原本只是想教训那小子一下，没想到酿成了大祸。

街人议论纷纷，老胡和李军这两家老邻居也黑了脸。他们见面不再打招呼唠唠嗑，而是将原来共用的走廊封死，各家在另一侧开了一个没有走廊的裸门，出门就下楼梯。

欧阳欣去上海进行康复治疗，中途没了医药费，便把老胡家告上法庭。胡家以李军故意弄坏自行车手闸为由，又去告李军。

李军辩解道：“自行车闸不好使是磨损造成的，不是人为故意弄坏，再说借车时，已经提醒胡学顺（成年人）车闸不太好使不能骑快，下坡要提前捏闸。”

老胡说：“给车钥匙时我在旁边，没听见你说车闸不好使呀，只说别快骑。就是泛泛提醒，就像说慢点走别摔着，慢点吃别噎着一样，礼道不是具体说明情况啊。”

胡学顺也摇头说：“李叔确实没说呀，反正我没听见车闸不好使类似的话。”

李军大怒，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突然倒地不省人事，送进医院诊断为脑溢血。

一年后，渐渐康复的李军，再也不能做他的高级车工（全市劳模）。李军病退在家，在老街开了一家小餐馆，生意还算不错，但他再也没买车，无论是自行车还是机动车。

法院判决胡家巨额赔偿欧阳欣，没支持对李军借车，怀疑其故意弄坏车闸的诉讼。老胡家不服判决继续上诉。

三十年后，火车司机老胡中风偏瘫坐了轮椅，胡学顺因为走私进监狱服刑。但是，每一季欧阳欣都能收到一笔汇款，汇款没有署名。然而，这些年从没间断。

李军和老胡两家都已经搬离了老街，两家曾经如一家的共用走廊依然封死。后来，一位开小旅馆的商人把两家同时买下来，装修时将封死的走廊打开，发现小走廊里静静地放着一辆落满灰尘的永久牌自行车。开小旅馆的商人打电话给李家和胡家，问自行车忘记搬走，还要不要了。胡家一听自行车，立即摔了电话。李军听到自行车三个字，沉默一会儿说，自行车不要了，车闸磨损老化不能再骑，麻烦你扔掉吧。

康复的欧阳欣没当上舞蹈演员，她考上卫校，毕业后分配到师范学校医务室。学校有一位帅气的年轻教师爱踢足球，常常受轻伤到医务室处理伤口。一来二去，欧阳欣与这位年轻教师相爱了。

这一天，小伙子把欧阳欣领回家，与父母见面。李军惊呆了，儿子李小俊找的对象，居然是未曾再见过面的欧阳欣（只在欧阳欣受伤时见过两次，欧阳欣不认识李军，李小俊也不认识欧阳欣）。眼前的欧阳欣虽然长成了大姑娘，有一些变化，但是李军和妻子还是认出了她！

李军和妻子看着当年伤痕累累的小姑娘，如今长得亭亭玉立，悄悄转过身去，两口子潸然泪下。

欧阳欣说起自己受伤康复的过程，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说真的感激老胡家一家人，他们家不富裕，这么多年一直不间断寄钱，赔付医疗费，真不容易啊！每次寄钱都没有落款，但是我知道是胡家人寄的钱。

李军和妻子听到这话，相视无声，眼睛里都闪着泪花。两个人擦去眼泪，望着欧阳欣微笑着，笑得是那样的舒朗和释然。两口子这些年默默帮助的女孩，即将成为李家的儿媳，真是天意啊！

后来老胡家知道欧阳欣与李军的儿子恋爱，胡家人担心李军一家与欧阳欣携手讨要欠下的巨额赔偿款。胡家人琢磨再三，在一个雨夜悄悄离开了煤城，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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