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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22年8月191期
保羅．策蘭詩作新譯(4)
王家新 譯
在晚紅裡*
在晚紅裡名字們沉睡：
一個，
由你的夜喚醒並
引領，以白色手杖摸索
沿著心之南壁，
在松樹下。
一個，有著人類身形，
邁步走向陶工之城，
那裡雨水像朋友一樣來訪，
海的一小時。
在藍色裡，它訴說
陰影承諾的樹語，
而你愛的名字
也在數它自己的音節。
你扔向我的重量
你扔向我的重量
並沒有使我傾斜向那碎裂的石頭，
當我用低語的手指
試圖抓住它精心梳理的頭髮。
你扔出的東西
只使你自己
向我趔趄。
鉛的言說。*
鉛的言說，當月亮一旦照亮我們。
拍拍我的馬吧。
拍拍我的馬，當手在這裡掰開麵包。*
騎著它朝向桌邊朝向飲水槽。
髮 綹*
髮綹，我沒有編織，讓它飄拂，
它在來來回回中變白，
它從額頭上散開，掠過
我滑落的額頭之年——：
這是個為自身攀援的詞，
為了積雪之愛，
一個注視雪病房的詞，
當我，被眼睛困在夏天，
忘了你向我皺緊的眉頭，
一個避開我的詞，當我
從語言中嘴唇出血。
這是個沿著詞語邊行走的詞，
一個來自沉默意象的詞，
被常青樹*和苦難伏擊。
遠方在這裡下降，
而你，
易碎的彗星尾巴，
雪一樣，落在這裡，
撫慰塵世的嘴唇。
出自大海
我們踩在這“一”和“靜”上，
我們擊落進海底，
那裡有誰紡出永恆的浪花——
我們不曾紡它，
我們的雙手並不自由。
它們被織進了網——
他們從上面拽拉……
哦眼睛，刀鋒圍著你閃耀：
我們捕到了影子魚，瞧！
雙重形影
讓你的眼睛成為臥室的燭光，
目光是燈芯，*
願我足夠盲目
來點燃它。
不。
讓它成為別的東西。
走出你的房子，
給你的帶白斑的夢套上挽具，
讓它的馬蹄聲
向著雪說話——那被你吹走的
從我靈魂的山脊。
距 離
相互對視，在清涼中，
讓我們也這樣開始：
讓我們
一起來呼吸這面紗，
它將我們藏匿於彼此，
當黃昏開始測量
它所假定的從一個形體
到另一個形體之間
仍有多遠的距離，
它借出了我們兩人。
——以上詩作譯自《從門檻到門檻》（1955）
*該詩1953年初寫於法國南部濱海小城瓦洛里（Vallauris），其時策蘭和法國新婚妻子吉瑟勒在那裡度蜜月。
*參見《死亡賦格》：“他用鉛彈射你他射得很準。”
*這裡暗含了耶穌掰開麵包遞給門徒們的傳說：“拿去，吃吧，這是我的肉身。”
*這是策蘭寫給妻子吉瑟勒的一首詩。
*常青樹（evergreen），常用於葬禮儀式和葬禮花環。
*策蘭曾用“燈芯”來形容吉瑟勒。
王家新，1957年出生在湖北省丹江口。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王家新被視為中國當代最重要的詩人和批評家之一，其作品多次得獎，曾為美國Colgate大學駐校詩人， 2013年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中心駐校作家。王家新出版有50多部詩集，翻譯集，文學批評，隨筆，以及編輯集。他的德文詩選《哥特蘭的黃昏》2011年在德國出版，英文詩選《變暗的鏡子》2016年在美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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