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胡学龙,笔名农夫,湖北大冶人,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有文字散见于《长江丛刊》《美文》等报刊,著有诗集《大地之灯》。
戏台下
一
戏台下是个塆,因有戏台而得名。有戏班子在台上演过戏,有剧团在台上唱个曲,台上亦在演过影子戏和电影。有乡贤在台上判过邻里纠纷,有刀把总在台上发过号召施过令,台上亦有领导作过报告。乡人也在戏台上开过追悼会。
台上演的与台下做的不一样,说的总比唱的好听。人人都在表演,角色不断转换,演员和观众唯一的成就就是在戏台下面踏平了一个开阔的广场。戏台上一个人在画饥,戏台下众人在望梅。
一群蚂蚁从戏台下的洞穴走出来,在饼子果大的天地演绎一生的故事,就是把一颗梅子或饼子抬进洞穴。
二
一粒豌豆的作用本来是唯一的,充饥。戏台下的一群叫花子很聪明,让豌豆又发挥了另一个作用,点豆成乡长。
一群叫花子想在戏台下落业,以前的统领对落业的业务不熟,就必须选出一个新统领,这个统领以后就叫乡长。每个叫花子面前放一个空碗,一人一粒豌豆,同意谁当乡长,就在谁面前的空碗丢进一粒豌豆,谁碗里的豌豆多,谁当乡长。公开、公正、公平、简单、直接。乡长选出来了,规则也就出来了,保证乡民有饭吃,有衣穿,不受欺负。一年一选,连选连任。道理也很直白,人误庄稼一时,庄稼误人一季。人与庄稼的寿命都很短,不能叫乡长耽误了乡人。
乡长不画饼子,一心只想把戏台下广埸果大个饼子做得厚实,下任乡长只在饼子上洒芝麻加馅子,也有能干的乡长把馅子不断翻新。乡长不欺负乡人,乡人也不欺负乡长,各人自扫门前雪,也管他人瓦上霜。乡长为众人抱薪,众人也为乡人拾柴。
乡人自然懂得不是金钢钻,别揽瓷器活。这是叫人要有自知之明。乡长也自然懂得做匠没有奅匠高。这是叫人别刚愎自用。
金钢钻和奅匠,其实就是豌豆。
三
枫叶站在高处晃荡一生,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就是把自己晃荡红了。枫树认为自己很了不起,频频向人群挥手致意,那得意劲仿佛整个宇宙都是他的。
无所事事的秋风闲逛过来,多管闲事,让枫叶飘在戏台下。一群老爷爷从枫叶上踏过,靠在戏台的墙跟下坐排排晒太阳。又来一群老妪将枫叶扫进篮子,提到自己的灶下当薪火。一个小伙子走过来拾取枫叶,用加了石灰水的糯米汤将枫叶粘贴在纸上做成书签。一只蚂蚁爬上枫叶,从正面走到背面,它以为是两个世界,其实另一个世界在地球的那一边。有人说,蚂蚁的眼睛只能看到二维世界,所以它没四维世界的思维。
小伙子把枫树放倒,掏成一个独木舟,他想冲到地球的那一边。其实枫树是可以做成船的,小伙子也想做一条大船,他问乡人肯不肯上船去看另一个世界,乡人双手合十,劝小伙说,回头是岸。
小伙去意已决,彼岸也有岸。
四
纵有好戏无人看。
这是栓牢站在戏台下对遍根草说的。遍根草是栓牢的女儿,确切地说是一个叫遍根草的女人是栓牢的女儿,也可以这样说,栓牢跟自己的女儿取的名字叫遍根草。栓牢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跟大儿子取名叫大动,二儿子取名叫细动,三儿子取名叫三动,却跟自己唯一的女儿取名叫遍根草,对照祖谱的规矩,完全没有章法和逻辑可言。
遍根草爬过石头,越过土墩,向戏台下广场中心长去。遍根草是一节一下根,再长新的一节,一节长有对称的二片叶子,叶子窄短尖,像一把微型匕首。四面八方的遍根草挤在广场中心的时候,往后的生长也没有章法和逻辑可言,但长得旺盛,并没有因为叶子像匕首而相互倾扎。
衰老的栓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一口气悠着。遍根草守在床边,红移进来的时候,栓牢睁开了眼睛,手也动了一下,红移走到床边,栓牢又努力地把眼睛闭上了,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地微笑。遍根草对红移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光耀后人。红移听懂了母亲的话,知道家爹是回光返照了,忙跨出门,去喊他的三个舅爷。
三个舅爷进屋行孝的时候,红移一个人留在广场抬头看天。
五
思想家迟得今天的心情很好,他穿一身学生蓝的衣服,他抬头看天,天也穿一件蓝色的衣服。
他盘算着几时扯一块天空下来,做成风衣披在身上,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让他的身体轻盈起来。什么“龙袍加身”,那是装神弄鬼,天根本不穿绣龙的衣服。他这么想的时候,便加快了去街上农村信用合作社的脚伐,他要到信用社存钱,今天卖菜,除去成本,他赚了十块钱,要把这十块钱存进信用社。其实他是想从容地踱着方步去的,他怕这十块钱在手里捏长了,钱又“缩水”了。他知道,就是把钱存进银行,也会“缩水”。他觉得这样做了,钱“缩水”的责任不在他的头上,心里好过一些。
从信用社出来,他差点撞上了玻璃门,要不是手中的菜篮子先触到玻璃,他的头肯定撞上去了。他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学生蓝,尴尬地笑了一下,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这身衣服。
他伸手拉开玻璃门,出门小心谨慎起来。低头看路的时候,见一只蚂蚁从脚前路过,就跟在蚂蚁后面学从容。蚂蚁带着他围绕信用社的墙脚转了半个圈,才停下脚步。迟得睁大眼睛一瞧,原来这窠蚂蚁在搬家。这让迟得的思想活泛起来,他想到了壮阳又营养的“蚁力神”,这对他来说是奢侈品的“蚁力神”,今天垂手可得。他放下手中的菜篮,找来一段木棍和一块砖头,将木棍的一头小心翼翼的伸向蚁群,木棍另一头用砖头高高垫起,又从菜篮拿出饭盆,再从菜篮拿出一张没吃的烙饼和二片肥肠,将烙饼垫在饭盆叾,放上一片肥肠,将饭盆放在用砖头高高垫起木棍另一头的下面,又将另一片肥片搭在木棍另一头的上面,才大功告成,坐等蚂蚁上木棍。果然有一只蚂蚁上木棍了,片刻,那只蚂蚁就爬到了木棍另一头的肥肠旁,围着那片肥肠转了一圈,再从肥片上面爬过来,下来的时候,亲吻了肥肠几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只蚂蚁顺木棍而下,爬向一只大蚂蚁,两只蚂蚁触角对碰了几下,一会儿,蚁群顺木棍而上,在有肥肠片的木棍另一头结成了蚁球,蚁球没有撼动肥肠,却掉了下来,砸在有烙饼垫底的肥肠片上,蚁球在饭盆叾四散,立马又开始组团,集中到饭盆叾的肥肠片上。肥肠是美食,烙饼也是美食,蚂蚁掉在这幸福窝里,怎么舍得离开呢?木棍另一头的肥肠片还在,蚁群撼不动,喊来了蚁后,结成了个更大的蚁球,也掉了下来,蚁群只是惊了一下,见蚁后来了,蚁群打算在饭盆叾安营扎寨。迟得稍等片刻,将烙饼叠好,将这群蚂蚁一窠端了。
迟得将菜篮挽在肘上,用手按住烙饼,起身,另一只手掏出一根“白金龙”纸烟和打火机,点燃,美美地吸了一长口,急急地往家赶。他想回家把这张烙饼摊大一些,用文火煎成二面黄,再叫来歪头兄弟,加二两文酒,想到这里,他就笑了,自言自语地说,歪头兄弟,你不服不行呀。又想到蚂蚁壮阳和文酒的美好,幸福便洋溢在脸上。
组
本期组稿:冯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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