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石磨印记
文 / 朱明忠
我脑海中保留着童年时父母推磨的温馨场景,永远镌刻在我心中。它不仅传承着农耕历史文化,还深蕴着人们对往昔生活的深深眷恋。
磨从我记事起,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有一盘石磨,我家大门口左侧土房里就摆放着石磨。它陪伴着我们一起长大,其形象敦实而稳重,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磨是由两扇青石组成,上扇磨盘中间留有透孔,通过粮食能够进入磨盘之间,通过人力推动旋转,将麦子,小碗豆等谷物磨成面粉,它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
父亲告诉我石磨背后的故事,说起这石磨,它可年头长嘞,跟咱这土地一样古老,它是生活方式的重要传承工具。磨在漫长的岁月中,设计日益完善,从最初的简单粗糙到后来的精致耐用。它因价格普遍较为低廉,且拥有较长使用寿命,是农村家庭喜欢的生活用具。随着缓缓施转,聆听石磨的低吟,就像是讲述一个永不落幕的故事,历史的尘埃带着温柔的风钻进肺里。
接着,父亲说,石磨从外表上看似简单,但制作中那手艺真是没得挑,每个细节都透着匠人的心思。首先是得精心挑选上等的石头,硬实又耐磨;再选两块颜色接近的石材;石匠用凿子、锤子雕刻,还要打磨和抛光处理到上扇打磨眼,工艺都精细得没话说,而且每一锤每一錾,都需要石匠倾注大量的心血和汗水
父亲的话语,我充满了好奇,满心欢喜,满眼新奇。去观察周围细节,去领悟,让我增加了许多知识和见识,更加使我心头沉甸甸的,那石头后头藏着的,不仅是对匠人精神与辛劳付出的深刻感悟,而是对匠人精湛手艺的崇高敬意,我仿佛看到了石磨的诞生过程。
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妈妈在磨面之前,总是早早地、细心地、适量的用水喷洒着粮食,且用手触摸感觉恰到好处,使其更容易被磨细,特别是小麦等,这样磨出的面粉精致细腻、柔软。喷水全靠妈妈长期摸索出来的经验。那时磨出的面粉没有任何添加物,保持了大自然的原始风味,吃着也有香味。
记忆中的人间烟火,妈妈站在老旧的灶台前,手中揉捏着面团。她烹饪的面食,地道浓郁,馒头松软,囗感舒适,轻轻咬一口,柔滑细腻,齿颊留香,滋味难忘。特别是天阴下雨天,妈妈搅地扁豆搅团、馓饭,油泼辣子,野葱花炝浆水酸菜,记忆中喜欢的味道。
我长期在小县城生活无论外面如何繁华,老家那个偏避小山村永远为我亮灯,等待着我。每当我和家人围坐餐桌吃饭的时刻,心中泛起对老家味道的思念,让人魂牵梦绕,心驰神往
回首往事,父亲的声音略带哽咽,说我那段童年的往事。我七岁的光景,正是60年代初,那是一个“饥饿”与“匮乏”的年代,农民生活状况极为凄惨。我饿得瘫软在地上,甚至无法回应父母的呼唤。父亲看到我无力说话时,他泪水夺眶而出,焦急万分地紧握我的双手,搀扶着我缓缓步入屋内,再扶我爬炕上;母亲掏心掏肺的安慰着我,她把掐的野菜储存节约着吃,便赶紧烧做了一碗清澈透明的苦曲菜汤,它不仅滋养我疲软不堪的身躯,还让我变的硬郎起来,实现了往日的状态。
孩童时期纯天然无知的天真,是近乎生的本能,我坐在杏树下,春风和暖,看阳光在树叶间跳着光与影的舞蹈,我的思绪忽地被美好与温柔占满,无拘无束、沾沾自喜地贪玩,感到很快乐。
爸爸一生勤劳朴实,不仅积累了丰富的务农经验,还从1958年起担任了半辈子的生产队长,这无疑是对家乡的贡献。在庄里享有很高的威望,人们尊敬的称他为“老队长”。他深沉地回溯五、六十年代艰难岁月的往事。那时人们身处漫长而严酷的饥饿之中,农民们再苦再累也很坚强,相信只要齐心协力,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人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只要坚韧不拔,就会一定能迎来美好的生活。人们辛劳付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人努力,天帮忙,终于实现了庄稼的连年大丰收,农民的生活水平得提高,社会经济也得到稳定发展,居住条件大大改善,偏避寂寞而冷清的村庄,变得热闹起来了。粮食加工需求增加,全庄出现了家家户户添置石磨的热潮,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基本保障。
父亲身高魁梧,穿着缝补过的传统衣裳,但是保持得干净整洁,争添了岁月的沉淀与坚韧。 那是63年5月的一个清晨,当东方破晓时,父亲和村里的4个年轻人踏上旅程,前往百公里外的临洮县泰石,寻觅购得了坚硬稳固的石磨,终得此心已久的宝物。
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洒满了蜿蜒的小路;深沉的夜色中,手电筒照亮了前行的路。他们历经两天两夜的旅程,肩并肩地抬着沉重的石磨前行。父亲背着干粮、热水壶以及茶叶,给同行者提供了饮食需求,缓解路途疲惫感。
早上十点左右,他们自那遥远的泰石之地,抬着沉重的石磨返回家里。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烙了柔软的白面饼,他们围坐在堂屋炕头,边喝罐罐茶,边谈笑风生。
“吃饭了”!母亲欢快的声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她精心烹饪了燥子面。用餐完毕后,暂休憩片刻,他们细致入微地将磨扇稳妥地放置于我家的磨坊之中。
记得有年六月的一天,好大一场暴雨。午后,忽然乌云满布,天灰蒙蒙的一片,仿佛要塌下来似的。忽然,几道刺眼的电光在空中急速闪过,接着就是一串由远及近的闷雷。顿时,豆大的冰雹从半空中猛烈地砸向大地,普天盖地,茫茫田野一片凄凉的雪白,这对长势喜人的庄稼造成了毁灭性灾难,仿佛吞噬了农民对丰收的期待,令人心疼。在困难岁月中,我们的磨偶尔缓缓地转,大多时间处于休眠。
面对灾难,黄土地孕育了倔强性格的农民,他们坚持顽强抵抗和斗争精神,以及艰苦努力,以秋补夏,点种蔬菜等,即便采取了补救措施,减少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取得了大地赋予的每一份宝贵恩赐。但年终分配的粮食数额,难供不应求,农民的日子像磨轮慢慢地度过,甚至拮据不堪。就是在那贫寒之年的除夕之夜,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我们家人围在一起吃洋芋面年夜饭,依然感到温馨与幸福。
在那些苦涩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同样以观乐的态度忙碌着,他们的身影充满了积极与充实。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中,父母不仅是在为家庭提供必要的生活物资,更是在以实际行动传承着勤劳的精神。
春天, 他们推磨的身影在晨光中,伴随着鸟语花香。夏季,汗水浸湿了衣背,从炎夏到寒冬,季节的更迭没有阻挡他们的脚步,不停地推呀、磨呀,吟唱着那些曾经岁月的酸甜苦辣,酿造出生活的玉液琼浆。也凝成我的深刻印象,我们的生活总会以它独有的方式给予回报,让我们的未来充满无限的可能与光明。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石磨承载着家庭生计的重担与希望的光芒。每当石磨一响,那不仅是粮食被研磨成细腻面粉的声音,更是家庭温暖与坚韧的象征。特别是在那物资匮乏的年月,家里只要石磨一响,生活就有了希望,就是它帮我们磨过了饥荒,打发走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这份记忆,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宝贵而深刻的,它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感恩。
如今,虽然时代在变迁,科技在进步,石磨或许已经淡出了家庭的日常生活,但那份由它带来的记忆与情感,却永远镌刻在了人们的心中。它提醒我们,那些曾经给予我们力量与希望的朴素事物,都值得我们去怀念铭记。
孩童的时候,面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也充满想象。我好奇地问妈妈,磨眼里为啥插筷子?妈妈笑着告诉我,这是磨面的技巧,筷子是用来调节粮食进入磨膛的速度,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噢!我终于明白了妈妈说的普遍适用的道理。
现在想起来,那样只会留下无知的可笑,如此自然能够插上想象的翅膀,触碰想象的灵魂。笑看风云,咀嚼人生的况味,我的道路还很漫长。在百味人生里,我要像父母那样,用智慧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去融合生活的苦与乐,悲与喜。
我们家的磨盘沉重,母亲个子又不高,性格温婉瘦弱,力气单薄,她使劲推也难以推动笨重的磨,经常是父母合力推磨或者妈妈和姐姐俩人合力推。那时磨的面粉无筛选麸糠,是混合的全麦面。
据妈妈说,农业社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晚饭后便入睡了。父母夜里推磨,当夜深人静时,磨坊除了偶尔传来的远处狗吠,只剩下推磨的“嘎吱”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用它磨出的小表、碗豆、荞麦等面粉,养活着我们全家人。仿佛任何劳累无法阻挡父母对家庭的责任与担当。
每天傍晚,我家厨房内那盏煤油灯散发出微光,母亲在灯光下,专心致志地给我们纳鞋底,缝补衣裳,母亲专注地穿针引线,微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几缕银丝,她的眼神中满是慈爱。我们现在灯火辉煌的时代幸福之感,体验不到过去那种煤油灯昏暗之感觉。
我八岁的时候,有次,学校放学回家路遇天下着小雨,我的衣服被淋湿了,父亲乘下雨天,地里做不成活,便开始推磨。我站在磨坊门旁,乖乖地瞅着父亲推磨,忽然,跑进磨坊双手紧握磨杆,随着父亲的节奏一起用力推磨。磨盘转动时我撤欢地推。父亲笑着说“你还小,长大了再推”。他责成我热炕上暖去,专心好好学习,能够有所作为,大人们就感到欣慰和满足了。
小时候,妈妈是家里的总管,家境的贫寒使得母亲禁止我们乱花一分钱。我是姊妹们排行最尕的,跟随父亲上街卖食盐和碱面等,诱人的饭香直钻入我的鼻孔,让我囗水直流。我扯扯父亲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饭馆。父亲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我买来了一小碗香喷喷的烩面,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丝毫没在意仍然空腹的父亲。我和父亲回家后,母亲仔细算起了帐,我躲在旁边等待一场暴风骤雨的到来。“不用算了,一定是我卖盐和碱面时找错钱了。”我竞没想到粗识字的父亲会用这个理由遮“风”挡“雨”。母亲把父亲训了一顿。我站在一旁十分悔恨,却不敢说明真相,只能呆呆地看着,因为保护我而忠厚老实的父亲也撒谎了。
时光流转,石磨轻转,宛如时间的齿轮,带走了岁月的变迁,悄然淡化了父亲的豪迈气质,带走了母亲的自信与风采。年轻的时候父母曾为了生活奔波劳碌,也曾经历过风雨坎坷,但他们始终相互扶持,彼此衣靠,无怨无悔,磨出的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脸上满是笑容,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和辛勤的汗水创造了幸福生活。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父母年华老去,步履蹒跚,身躯己不再挺拨,满头的青丝换白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随着父母相继辞世,我们失落感笼罩心头,父母的声音,常在我耳畔响起;父亲的教诲,常驻在我的心田。那些曾经陪伴着他们走过岁月的老物件“磨”、“煤油灯盏”,如今已成了历史的见证,被时间赋予了“古懂”的称号。
1976年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1984县委宣传部副部长;1988.08县委宣传部部长;
1988.08调任定西地委宣传部新闻宣传科科长;1990.04县政府办公室主任;
1994.08年任县电力公司党支部书记;1998.09县广播电影电视局(站)局(站)长:
2002年12月任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