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瓜子的女人 小说
申弓
人们冀盼中秋快到，她却希望中秋放慢脚步。可无论你怎么想，中秋还是蹒跚而来，这不？近了，快了。
近了，快了。她便不由加快了小锤的进度：“毕毕一啪，毕毕一啪……”一张方凳，一角陶砖，一把小锤，小锤是车间的工友帮她焊的，也就是切一段5公分的铁块，接上一条小木柄而已。小锤挺趁手，一个瓜子垫在陶砖上，只须三锤，“毕毕”，为竖着敲，第一个“毕”要比第二个“毕”清脆些，便爆了，然后拇指与食指一旋，在侧面一“啪”，好粉白的瓜仁便离了红壳跳了出来。每逢下了班，她就坐在门边奏这“毕毕一啪”的单调的歌。
“毕毕一啪”，一颗。“毕毕一啪”，两颗。无事，她便在心里打数，6848，刚好一斤，一斤就奏6848个“毕毕一啪”，然后她就能拿到1元的额外收入。一夜，她可以奏一个或一个多“6848”。这是绝对的多劳多得。你加快了进度，你延长了工时，你就能多拿些。然而，即使你使出全身解数，24小时不停地运转，也不会成富翁。她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还是不断地加快进度，没完没了地延长工时。这可害苦了那个拇指和食指。特别到了深夜，它俩便不时地被小锤敲打，打一锤，痛切肤肌，然而只在嘴里含一含，便又工作了，有时甚至于连含一含的待遇也得不到。
她乐于奏这“6848”。当敲到“68”时，她知道得了一分，敲她有许多的烦恼。到680 便得一角。敲起这“毕毕一啪”，什么烦恼便都抛弃了。她什么都称心，就是面黑一点，以至于丈夫骂她是非洲婆。她不恼。有什么好恼的呢？又不是自己愿这样的。烦恼的是丈夫似乎因此而冷淡了她。要说，她那黑脸也不是生下就有的。是同他结合之后有的。做姑娘时虽然不算白，也是个标准的黄种人，并不是非洲婆。是后来生了孩子、又死了孩子，大病了一场，打过60多支庆大霉素之后突然变的。丈夫你无理由冷落我。她始终这么想。不过，世间男人都这样；你拿他什么办法？于是，她便只好烦恼。为了整治这些乌云，她施用过不少手段，她用砂纸打磨过，磨得两颊生辣生痛。她用杏仁、用柠檬、甚至用牛奶洗过，都没见效。更烦人的是丈夫这个铁心肝，近来一出差就十天半个月，无一字一个电话留给她，回来似乎对她也爱理不理的。
两个人同一个家，她忍受不了这种冷的寂寞。她决心唤回丈夫的一点爱心。她知道她的症结所在。最近她听说镇上有了个青春美容所，是一位女同胞办的，那里有妙手可回春。她还没去试过。她看到女友们去了，一个个回来，都说效果甚佳，特别是增白与去斑。看着一个个变白变嫩的女友，她的心里升起了希望之火。一次10元，十次才100元，假如用钱能换取白皙面孔，十个一百她也舍得。
只可惜，她的荷包并不丰。好在月饼厂要赶制中秋月饼，给了她生财之道，好在有瓜·10·子敲。一敲起这“毕毕一啪”。便觉得乐在其中，便忘了身外之烦恼。可怜天下女人心。
中秋，你不能再放慢一点脚步么？
选自《沈祖连微型小说108篇》
作者简介：
申弓，原名沈祖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小小说学会会长，中国小小说金牌作家。已出版小小说集《申弓小说九十九》《做一回上帝》《母亲的红裙子》《广西作家丛书.沈祖连卷》等18部，曾获第四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第四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蝉联十一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以及十届广西小小说奖。有作品被译成外文发行到欧美及东南亚等地，并入选日本及土耳其等大学教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