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通过的决议
申弓
这对夫妇有一爿店和三个孩子。于他们,二者都重要——没店,生活没依靠,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个孩子中,最后一个才是儿子,于是更疼爱。
幸小店不远,走路10分钟便可到达。原先是铁皮镶成,后来市里整顿市容,那铁皮屋被搬走了,租了一间平顶正房,卷闸门,比铁皮屋气派多了。店铺增气派,那房租也随之剧升,一个月得拿好几百。这对夫妇开初还怕做不来,可实践证明,正屋比铁皮房生意好多了。
平时都是妻子卖货,丈夫修电器,一店二用,倒也合算。唯一的矛盾,就是照看得了生意照看不了孩子,两人都出来做事,把最小的儿子抛在家里跟老人又放心不下。丈夫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坚决不让孩子跟到店里来,一则考虑顾客,二则嘛,我们这一代已经干够了,怎么好再让小孩来潜移默化?
这么一来,她得看店,又牵挂住家里,一心二用,常常丢三拉四,不是将“三五”扑克拿作香烟给顾客,就是把海盐当成了味精。
偏偏近来生意红火,进货便更加频繁。她一离开,店就交给了他。他正埋头于晶体管电子管集成电路之中,突然有人“买包烟”,便一百个不情愿地丢下手中的活,去应付那阿诗玛红塔山三个五什么的。到客人离去,他的思路便中断了,得重新接续重新寻找,有时为了一个元件查了八次,终不得好。
应该雇个人了。朋友来此,这么说,他的心里也这么想。
雇什么样的人呢,自然是灵活一点的,年轻一点的。做买卖,自然是雇个姑娘为好。
可这个想法,一经跟她商量,便遭到了反对:
“什么?你想找个姑娘来?是的,是的,那日子一定会好过…….”
“我是想,这店的生意好了,你又顾不上那么多!”
“哦,是了,生意好了,你钱多了,我又老了…….”
“唉,不跟你说!”
“是的,不跟我说,你就想跟人家说,哪个姑娘温柔?告诉我,我去帮你找来…….”
“别挖苦了好不好,烦不烦!”
“是的,我一开口你就烦,跟人家说话,三更半夜也不觉得烦……..”
他只好落荒而逃了,打这种伏,他永远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美女蛇”又正是前夜下班回来,在小店里侃了两个小时,不知她的消息竟这么灵通。她是正义之师,外加上方宝剑在手……
这女人也真是,她就宁愿自己再苦再累,也不愿请个人。你看,昨夜照顾三个孩子到了深夜,今天又早起,为小孩上学做准备。送走了两个小学生,便蹬上三轮车到城西进货,然后拐到城南去进香烟水果,再转回大码头要饮料。卸完货,又要入菜市。她知道丈夫有胃病,每天得为他准备较丰富可口的饭菜,三个小孩三种口味,都得兼顾。别说是采购费事,就是烧制,也得花上一番心机。等办妥了这一切,便又去站柜台,有人来购物还好,没人来时,耳听丈夫在一旁拨弄出来的广播音乐,便觉得昏昏欲睡,有时索性伏在柜台上呼呼睡去。女人也实在太累了,天天早起,日夜操劳,未几日,便将那红颜褪尽,难怪她心里总耽心丈夫会嫌她老!
人没雇成,丈夫便只好埋头去干。妻子去进货买菜,他便只好一身二用,即使是一百次才寻找到那个破元件,当有人来买东西时,他也得丢在一旁,挺身而出,顾客是上帝嘛!
作者简介:
申弓,原名沈祖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西小小说学会会长,中国小小说金牌作家。已出版小小说集《申弓小说九十九》《做一回上帝》《母亲的红裙子》《广西作家丛书.沈祖连卷》等18部,曾获第四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第四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蝉联十一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以及十届广西小小说奖。有作品被译成外文发行到欧美及东南亚等地,并入选日本及土耳其等大学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