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他（下）

【夜叔说】第190个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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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豆胖

我忽然有些猜不透，他找我来做他辩护律师的目的了。

难道仅仅是为了安慰自己的母亲吗？

可他毕竟杀了人呀。

杀了人，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谁也辩不开这个理。

即便杜母被一时的谎言安慰到，但长久的欺瞒肯定会有被揭发的一天，到时候，他又要如何自处？

更别说，他杀了对方唯一的儿子。

还拒绝交代他藏尸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要求和对方单独见面！

就冯母的性情，他就不怕见面后，对方在激怒之下，做出报复他的行为吗？

杜母可是独自在家的啊！

况且，他主动来警局自首，如果我推测无误，一定是想为自己争取减刑。可现在这样？

如果我没理解错，他是想胁迫受害者家属，按照他的要求办事吧？

可真刑！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杜子恒恍然大悟：

「我向警方申请吧。」

「为什么？」

我口干舌燥地盯着杜子恒的眼睛，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不管是他的杀人动机，还是想要见冯父冯母的理由。

他回视着我的目光，在我的坚持中，忽地嘴角轻扬：

「给你讲个故事吧。」

杜子恒自述：

「从前，村里有个穷小子，12 岁时父母出了意外成了孤儿，亲戚们分完他父母的遗产后，就把他像皮球一样四处踢。」

「他像个讨饭的乞丐一样，靠着东一家西一家的施舍，慢慢长到 16 岁。」

「然后，在一家邻居的帮扶下，出门打工，慢慢摸索出一些名堂。」

「为了感谢带他走出村子，并带入行的邻居，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邻居儿子提出要合伙的要求。」

「把全部的身家和精力，都投入了那个小小的装修公司里。」

「等到两人的儿子相继出生后，两人的儿子也成了关系亲厚的发小。两个孩子从小就看着两个父亲的亲厚，憧憬着两人的友情也能像父辈一样历久弥新。」

「直到有天，这个穷小子突然发生了车祸，走了。」

「丧事的第二天，他家就被抵押公司的人上门催债。他的妻子这才发现家里的积蓄，和自家房子的抵押款，早就被丈夫分批转到公司的公账里。」

「妻子打电话咨询他的好哥们兼合伙人，不仅一无所获，还被告知往常运营不错的公司，已经亏损到破产。」

「他的妻子不信，独自去公司找对方要求查账，却一无所获地回家。」

「事后，还被对方妻子追上门辱骂，骂她偷偷做了对方的小三。她的丈夫就是发现她的奸情后，才心绪不宁地发生了车祸。是她的淫邪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他的妻子是个性格软和的家庭主妇，又没有近在身边的亲人支撑，所以扛不住催债公司的暴力催债，只能带着孩子搬出住了多年的房子，去了最便宜的城中村租了房子。」

「即便这样，对方的妻子还是每天找上门来。」

「软弱的妻子，扛不住对方泼妇般无中生有的诬陷和辱骂。从吵不赢架，到不敢吵架，再到不敢出门，最后竟然连精神都出了问题，一点亮光、一点大的声响，都能吓到她浑身抽搐。」

「他的儿子为了保护母亲，犹豫很久后，向自己心中亲哥哥一般存在的小伙伴求助。」

「却忘了，对方也是一个坚信自己母亲的儿子。」

「所以，两人不仅当场决裂，打了一架，还在学校的针锋相对中，消磨光往日所有的情分。」

「对方更是凭借年龄和金钱的优势，对另一个人开始了地狱般的校园霸凌。」

「你说，如果你是哪个儿子，你会怎么做？」

话毕，杜子恒久久沉默。

我心绪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即便动机让人同情，但结果却触犯了法律的威严。

但到底，还是在出门和警察沟通后，向冯父冯母传达了杜子恒的要求。

警方态度坚定地表示，他们正在尽力查案，当事人家属不用接受对方的胁迫。

冯母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儿子的下落，拽着冯父就进去了。

杜子恒提出：

要冯父提供公司的财务明细，把属于杜父的那份财产尽数归还。

我心下了然，他这是想让我从专业的角度，为杜母争取更多的生活保障。

冯父暴怒，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杜子恒开骂：

「什么账单？哪来的账单？你有没有搞错，就因为这，就害了我的儿子？！」

「当初你妈来公司时，我已经讲得很清楚，公司一直在亏损，你爸最开始投资的份额早就没了！」

「后面是我为了维持公司的运作，一直在砸锅卖铁地往里面填窟窿，公司才勉强维持着空架子！」

「怎么着，合着跟你家做生意，只能赚不能赔？挣钱的时候有你们的份，亏钱的时候，就只能我自己扛？

「要不是我念在和你爸相交一场，你们现在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早就上你家找你们要该你爸补上的那份亏损份额了！」

「没想到，我好心为你们着想，你却亏良心地去害我儿！」

隔着玻璃，杜子恒用力咬起来的牙关，导致的笑容有点扭曲。

「别演了，冯丙辉。」

「真相如何，你比我清楚。」

「不用再和我掰扯。你做的那些假账，防的可不只是我家，对吗？」

「你也不想节外生枝吧。」

冯父眼皮颤动，僵着一张脸不接话。

冯母震惊地看向冯父，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几轮变换脸色后，才用力地扯住冯父的衣袖，下定决心般地挤出一句：

「我不管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冯丙辉，把他要的东西给他！」

半晌，冯父才从她刀子般的眼神中，慢慢地从齿缝里吐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好」。

在冯母的帮助下，冯父终于拿出一份漏洞没那么大的财务报表。

我请律所负责经济纠纷案的同事帮忙把关后，冯父骂骂咧咧地把杜父当初的注资，和后面房屋抵押的资金转回到杜母的银行账号中。

至于公司的盈利，冯父坚称因为三年疫情，公司长时间没有收入，却还得按时支付员工的工资福利，所以早就入不敷出。

即便后面全面放开后，接连接了不少大单，也只是将将堵住之前负债时的窟窿。所以实在没有办法再多分出一分给杜父。

杜子恒安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面对一直追问他冯志强下落的冯母，杜子恒面色古怪地一笑：

「别急，拿着你和冯丙辉离婚证，我马上就告诉你！」

这个条件，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冯母，都在质问：

「你是替你妈来报复我？」

杜子恒淡淡一笑，反问：

「你说呢？」

冯母颓然地低下头，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绞到指尖发白，身体颤抖。

再也没有了当初堵在杜家门口，高声叫骂，连警察都无可奈何的泼辣气概。

可不得不说，这个报复，真狠。

毕竟，那些面对已经出轨的丈夫，却只敢在同性面前斗狠的原配，骨子里都是一个欺软怕硬、不敢离婚的装睡人。

所以，想让她们离魂，和叫醒一个一心装睡的人一样难。

没想到，冯母只是抱着自己哭了一会，就破釜沉舟般地下定决心：

「我明天一早去民政局。」

负责案件的警察小哥开口劝说：

「你们要相信警察，不要被他威胁！」

冯母的眼泪就成串地从猩红的眼眶里流出：

「我只想快点找到我的志强。」

她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也不知道我的志强还怕不怕打雷……」

冯母拿着鲜红的离婚证过来后，杜子恒缓缓地告诉我们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冯志强，根本就没死！

他当初自首时身上、刀上沾到的血，是冯志强亲手用刀割开大腿时，喷溅的血！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警察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却始终找不到冯志强「尸首」的原因。

因为，冯志强一直在躲避警方的搜查！

直到看到警察真的带回了活着的冯志强后，所有人才相信，杜子恒的这场「自首」，只是为了达成让冯父冯母做的那两件事情。

何其玩笑！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冯志强为什么会配合杜子恒，来威胁自己的父母。

得知自己被亲生儿子如此算计，冯父恨到牙呲欲裂：

「你个畜生，我是你亲爹，你居然联合一个外人来算计我？！」

冯志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带讽刺：

「亲爹？论算计，我确实比不过你！」

冯父暴怒到发狂的情绪，像是突然被摁住了暂停键，呆愣愣地立住了半晌，才颤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清楚？你不会以为，你的那些算计，全都无人知晓吧？」

「志强，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呢？」

冯母哭喊着质问冯志强，像是想不通，为什么死而复生的儿子，见父亲的第一面，会是这样形势紧张的对峙场面。

「妈，都这会了，你还是只想维护他，不愿面对现实吗？」

冯母眼神闪烁，片刻后坚定大喊：

「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既然你现在好好地回来了，那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就行了……」

「妈！」冯志强打断她的喃喃自语，眼眶通红：

「我们的一家三口，早就散了！这个家，早就只剩我和你了！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不会的，他只是在外玩玩，玩累了，就回来了。」

「回来？你居然，到现在还以为他会回来？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痛快地答应我们提出的两个条件？」

「冯志强！」

冯丙辉厉喝一声，汗水从爆红的脸庞中细密渗出。

冯志强嘲弄地扫了他一眼，激动的情绪倏地放松，扯出嘴角，用口型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一起死吧。」

然后高声叫喊：

「警察同志，我要举报！」

水落石出前，谁也无法想象诡异水面下藏的是什么。

就像这个一波三折的「杀人自首」案。

因为案子的一再翻供和反转，在警方调查结案前，我没再参与其中。

直到结案后，才真正清楚这个「杀人自首」案隐藏的背后真相。

一切的悲剧的起源，都来自一个贪婪男人的欲望。

当初，冯志强的父亲冯丙辉在公司盈利后，自我开始膨胀。看不上和他同样出身却始终粗鄙的发妻，想去外面寻找片刻的新鲜欢愉。

却没想到，本以为的一时「偷欢」，成了他掏心掏沛的彻底沦陷。

为了能让心上人过上更舒适的生活，冯志强把自己原本还算充盈的小金库，慢慢掏空。

又利用合作伙伴杜晨霄的信任，把原本清明的公司账目做亏。

甚至利用疫情，开始编制公司早就入不敷出的谎言。一步步诱骗着杜晨霄抵押房款来救公司。

直到杜晨霄的房屋抵押款转到公司账面后，发现冯丙辉没来得及平账的漏洞后，一直亲如兄弟的两人开始反目。

按照冯丙辉的说法是，本来他也打算破点财，第二天两人分账散伙。谁知，杜晨霄在当晚回家的路上，竟然意外车祸去世了。

自觉无人挟制的冯丙辉当下按回忐忑的心，装作一切都无事发生的样子。

就连杜母找上门来讨要自家房子的抵押款时，他也秉着对方手头没证据，咬死不认。

甚至对垂涎许久的「嫂子」动手动脚，被刚好赶来办公室找他的冯母看到。

没做好离婚被分财产的冯丙辉，干脆利落地把责任推给杜母。

而害怕离婚失去保障的冯母，顺水推舟地表示错不在自家男人的身上。把满心的不甘和怨恨，发泄在另一个完全无辜的女人身上。

上一代的感情争斗，让原本亲如兄弟的杜子恒和冯志强开始反目。

两人都坚定地认为对方父母是破坏自己幸福的「人渣」，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为家人复仇，开始了让同学们谈之色变的「校园霸凌」事件。

躲在背后笑看妻儿这出「闹剧」的冯丙辉，在家忍不住得意地和情人电话分享，被突然回家包扎伤口的儿子冯志强听个正着。

冯志强这才明白，那个整日微笑，看起来风轻云淡的父亲，不过是已经把心思全部转移到别的家庭的外人！

他不仅狠厉无情地算计了从小到大的发小，更在有了新妻儿后，把自己和母亲视为累赘。

所以才会姿态闲散地看着自己母子为他的各种出头拼命。

恨意汹涌时，悔意也如潮水般蔓延。

少年人的义气和火气，让两个无人可依的孩子，只能孤注一掷地想出一个以自身为饵的报复，来拯救各自不愿清醒的母亲。

他们能威胁冯丙辉的筹码，也不过是他得意忘形炫耀时的电话录音。

我不知夜深人静时，冯丙辉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但从警方结案后的结果中，我看到父母的选择，对孩子的人生影响。也看到同一家庭下的两代父子，对情感的不同态度和造成的后果。

再次见到两个本该意气风发，却被剃光头发待在牢笼中的少年时，我忍不住替铁窗外的两位母亲，问出这个她们不敢面对的问题。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择这条最崎岖不值的一种？」

「不这样做，她怎么舍得从这个泥潭中爬起来？」

两张同样年轻的脸庞，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相似的神情。

就像是同样面对自小相伴的兄弟情，在利益纠葛面前时，两人最终还是做出了和父辈不一样的选择。

作者：豆胖

编审：夜的眼

排版：小满

图片：网络，侵权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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