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在夏天的我来说,夏,代表着全盛的生命力。
当世界有了夏的迹象,气温渐暖,日照渐强,我的身心,也随之苏醒,伸展,游走,跟着大自然的节奏,抵达顶峰。
喜欢的,又或是害怕的,总之那些需要认真作答的事项,我都想在夏天结束之前回答完毕。夏,是我的人生刻度条,标识着许多的开始与结束。
去年夏天,在自我整理了大半年之后,我打起精神来交代了闭店休整的决定。那是AS USUAL的第五年,我的身心,败在了快节奏之下。
在写今夏这篇文章前,我把去年的内容看了遍。这支12分钟的长视频,从发出到现在一年多了,我第一次回看。
因为真实,曾经的所思所想又再清晰涌现,让人感叹一年过去,有很多事情变了,也有很多事情不变。
视频发出后,我暗戳戳地开始了我的精神实验,试图理清一个宏大又模糊的命题,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显然厌倦了老板的光环。创业这么些年,凡事都要考虑盈亏,成败,对错。
我确实更懂一门生意了,因为每天都在权衡,但我却不懂自己了。我的算力,因为创业快速成长。而我面对生活的感受力,却因为事业发展的迅速,加速消失。
到了第五年,情况愈演愈烈,我开始觉得自己失去的比得到的多。闭店靠的不再是算力,是直觉。
@沙河西公园
《臣服实验》里有一句我很喜欢的话:
“是否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生命能给予的比我们自己所能争取到的更多?”
我开始怀念靠直觉行事的感觉,这对我来说是真正的自由,是生命的给予,无需费力的争取,一种知道了就没办法不知道的体验。
所以当我因为外部世界的吵闹,时常陷入模棱两可,不再坚定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满到无法接住生命的给予了,我想将自己掏空。
在前年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我选择了无为。
接下来的那一年夏,我放下了所有目标和打算,清空自己——创业数年,我愈发了解人性,也愈发清晰照见自己在人性上的弱点。如果不能抵挡它,就会成为它。
八月,我学习了自由潜,一项需要时刻内观的极限运动。
在水下,我体会到至今未被超越的宁静。水声,一种巨大的无声将我包裹。人在未知的险境下,本能是紧张恐惧,但我的潜意识却知道,越放松才越安全。
大脑在极端矛盾的状态下,产生了微妙变化。
这种感觉,很接近后来我在《臣服实验》中读到的,作者在一次深度冥想后的描述,“宁静产生的回响克服了我的存在”。
不管我们处在什么程度中的焦虑与不安,我们要做的是让世界安静下来,真正重要的声音会被放大。
原来宁静会产生巨大的回响,大到克服自身的存在,使我成为被观察的客体。在水下数十米,脑袋里有一个声音渗透到了全身——要相信自己。
上岸后的那天晚上,我在家中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贯穿我人生所有的看见,都是因为相信。当我不再相信,一切就随意念崩塌了。
那是从未抵达过的深境,却又如此熟悉,像每一次直觉升起时,我内心的坚定。
任何内心的平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会一劳永逸。我无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停掉自己原以为能一直坚守的事业,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接下来的一年,我陆续练习着用宁静的回响克服自身的存在,将自己当作客体观看。在连续的意念中,不断地思考,驳斥,无数个回合。
慢慢地,靠着时间叠加做功,我自身的冲突,拧巴,怀疑被冲淡了。我理解了过去那个好强的自己,也原谅了那个犯错的自己。我不想再被优绩主义绑架,我要接受我的不完美。我开始得以平静地复盘过去,完成了新的自我接纳。
如果我可以跳脱于系统之外,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AS USUAL也可以一样自由吗?
我开始带着这个问题继续思考。
期满一年,这场实验也该有一些阶段性的结果了。
今夏,我选择一个人旅行。到新的环境中,与不同的人碰撞,检验新的自己。
这场旅行和过去一年中的所有旅行都不一样。我不再混乱,我有了答案,平静得像water,带着一份关于自身的好奇,准备流向未知。
这一趟我不常发社交媒体,因为每天晚上都忙着写journal.
巴塞的第一天,我在街头不小心撞到一位亚裔女生。我非常真诚地道歉,她充满敌意地回头。也许是在看到我的体型只比她大一点,并且是张亚洲面孔时,她才放松了警惕。
她为自己的过度反应解释说,我以为有人要偷我东西。
我说,看来我还不够熟练。
我们同时笑出声,自然交谈起来。她认为我如此有趣,一个人一定倍感无聊,激情邀请我和她们一起去party,鼓励我找个holiday boyfriend。和她们一起很安全,大家结婚多年,每年都会这么生活一段。
三番五次被我拒绝之后,她才愿意相信,一个人旅行这么久未必是为了寻求刺激。
"You know what you want, don't you?"
刚到巴黎的第一周,我才刚学了点蹩脚的法语,老师便邀请我和她旧时邻居共进晚餐。一位英法混血,巴黎土生土长的老太太,单身,无儿女,刚搬到Bretagne,两周回一趟巴黎。
下课我们到她位于巴黎市中心的公寓接她,彼时她正和另一位邻居寒暄,看得出来,她和邻居们感情都不错。
吃饭时她分享了她的故事。在我的这个年纪,她已经打过十几份工,仍不确定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希望一年只工作六个月。现在她依然这么工作着,并生活得非常开心与富有。
我陪她到门口抽烟,告诉她我目前就在尝试这么工作,她说,And you just stick to it. I know it works.
分别时我们大力bisous,她说Darling though your french is broken but you do have french style.
回国的倒数第二天,我正在大街上和Sean视讯,突然断网,走了几个路口才找到一家cafe。给家人们报完平安,我决定不续流量,体验断网的巴黎。
那是下午四点我记得,还有半天时间,我选择到半小时脚程的莎士比亚书店看书。顺着琴声来到二楼,我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下午的音乐会。
关门时,弹琴少年和我同时起身,他向唯一的忠实听众我,点头以示感谢,我们自然地交谈起来。
听说我过两天就走了,他带我买他最喜欢的黎巴嫩卷,提议a emporter(外带)。我们走啊走,平时满大街都是长椅的巴黎,突然空了,走了半个多小时都还没坐下。
从不夜归的我,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开始着急,他笑着说:
"Don't worry. Things will come. We just wait."
话音刚落,我们看见了远处小小的公园。
还在塞纳河边看到一场绝美的晚霞
I know what I want.
And I stick to it.
Things will come.
We just wait.
人要是知道自己想按什么样的方式生活,就坚定地把其当作一场大型实验,不带预期,耐心等待一切的发生。
今年四月,当我再次打开一位棉麻供应商的对话框,我被一组色卡中的几个颜色吸引了。再往前一拉,原来他已经给我发了两年多的消息。
闭店时,我一口气删了许多家从未合作过的供应商。只留下几家优质面料商,其中一家就是这家做麻的。一直对麻情有独钟,也知道他们在圈内的名气。但以前出于市场考虑,从未用过。
这一次,我没有再像从前一样产生回避的情绪,而是问了几个关于麻料的问题。
他回我说“在的,邓小姐”。我们从未合作过,他却细细备注了。
我突然很感动,也很佩服。
当时已经计划要在欧洲过暑假,正好缺几件麻。既然遇到了心怡的面料,再去市面上挑选,不如自己做来的容易,毕竟是曾经熟练的生意。多年前合作的版师还在,头几版样衣很顺利地出来了。
没有考虑面料成本,麻所谓的易皱,款式流不流行,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她完成。
如果可以一直这么自由地工作就好了。
以上就是AS USUAL的stage 2自由的开端。
严格来说,不能被定义为商业——因为我太懂商业了,新的模式远没有以前赚钱。但她是一场实验,一本关于自由的作品集,记录着时间和空间里真实发生的事情。
自由,意味着不按节奏上新,出新变得很慢很慢。我们相信重要的事情不会每天发生,需要耐心等待;
自由,意味着不依赖电商,只通过少数买手店进行销售。我们会成长得很慢很慢,但我们也避免了平台的绑架,同行的抄袭;
自由,意味着没有流行的概念,鼓励大家关注自身需求。我们的消费变得更少的同时,也变得更精。
试穿时间长达数月,是我一直想却无法做到的,现在终于可以慢慢来,拖得越久越好。
麻的粗糙和柔软,是她不可取替的矛盾气质。穿麻时的宽松舒爽,是只属于穿着者的自由。麻确实天生易皱,这是她的个性,但这真的是缺点吗?我不认为。无瑕疵的完美,一丝不苟的平滑,从来都是虚假的。
你仔细看,麻的皱褶其实很美很自然,发生在身体弯曲处,随你摆动。
这次LOOKBOOK是我拍的,过去被问了五年为什么不自己拍,我总是扭扭捏捏不愿意回答。
前阵子朋友说,她有一朋友知道AS USUAL,也认识我,但她才发现原来AS USUAL是我的。
每次听到这种言论,我都会暗爽到飞起,因为我太痴迷于创造一个离我很远的东西,企图证明AS USUAL脱离了我仍有她的魅力。
但经历了我个人崩溃对AS USUAL的“拖累”,我接受了我即是她,她即是我,我们是共同进退的,至少在这个阶段是的。
经过一些商量,我们一致决定不处理lookbook的皱褶。这就是麻原始的样子,也是人自然行走坐落的样子。
我想和大家分享,从内到外彻底放松下来的感觉。去接受事物本身的样子,感受真实动人的皱褶纹理,去想象,不需要活在完美滤镜下,不接受他人评价,身心自由的感觉。
这几个sku如果考虑到一直穿反复穿,穿好几年,其实并不少。
投入到生活中的这一年多,一个深刻的认识是,我们的需求比欲望小太多了。
连衣裙,没有上里衬,不想破坏麻的轻薄。但也不透,浅色就搭配着浅色内衣裤穿。
肩带不可调节,太细的肩带上了调节扣不够美观。有时我愿意为了美,牺牲一点体验,但不能太多。
坐下时,肩带有可能会滑落,这不可避免。两侧的小口袋很实用,但需要捋平。
裤子两个色是不同的面料,白色有垂坠感,牛仔更轻便。
随性的阔腿裤版型,搭过无数身,从体感到美感,只想用自由来形容。
衬衫两个颜色是一样的面料,我们试过更薄的,也试过更厚的,现在的最好。微微的透才同时有轻盈的美。
沙色是一开始杀到我的颜色。旧旧的,淡淡的,安安静静的,穿着她去逛街,压根没人搭理我。穿麻,只能取悦到自己。
麻,要用专业的洗涤液。晾干会有点硬,穿上吸点汗吸点油就软了。穿麻是越穿越上瘾的,package里的小缺点不算什么。
品牌独立开店是最赚钱的,尤其是在我们本身有一定流量的基础上。但我与电商的一套价值观简直是背道而驰。不想再被绑架,用利润换自由,是划算的。
第一批因为数量有限,全放在了ortish
这一次朋友们对AS USUAL的支持,是自由实验的最大推力。
记得闭店时有一条评论说,“你是赚够了才退休的”,这条评论戳我至今。
或许互联网真的催生了一代暴富的人,才会让人觉得一切为钱而生为钱而死。
我认可钱的重要性,但没办法承认她是最重要的。如果成为消失的他者,就无法继续表达我所相信的。那么重新开始AS USUAL的实验,对我来说很重要。
因为我想证明,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直做下去,是比赚钱更重要的成就。
今日作者
爱情,有还是比没有好
场简单的跨国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