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秀|钱添添:成为摄影师,是一件机缘巧合的事

文摘   2023-11-09 12:13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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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钱添添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摄影师。2011年入行以来,参与拍摄了大量广告;在电影行业,从摄影师(冯小刚《1942》、申奥《受益人》、韩延《送你一朵小红花》、李孟桥《只是一次偶然旅行》等等),到摄影指导(吕乐《速求共眠》、大鹏《保你平安》和《热烈》),也偶然以编剧身份参与过电影《有一天》,导演的短片《孤者定律》获得了先力奖最佳短片及最佳摄影并提名华语星云奖。


TOPicer:在专业选择时,为什么选了摄影而不是导演?

钱添添:当年我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同时报考了摄影系和导演系,但只有摄影系通过了专业考试。

当时导演系是需要考才艺表演的,即兴小品、命题小作文,我甚至参加过考前培训班。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精心准备下,我反而没有考上。

而摄影系,我是半蒙着去考的,只是因为我平时喜欢拍照,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顺便报了个名,结果莫名其妙地就考上了。更莫名其妙的点在于,我完全没有学过画画,但当时摄影系的考试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画分镜和默画人民英雄纪念碑。

在明显短板的情况下,我竟然考了专业第一,真是一件很玄学的事,好像冥冥中我就应该干这一行,所以我在顺理成章中报考了摄影系、考上了摄影系,并且成为了一位摄影师。

TOPicer:在职业规划上,是否想过之后从摄影转导演?

钱添添: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追溯一下导演系和摄影系的渊源,其实摄影系和导演系的关系是很亲密的,一个是两个专业的课程结构非常类似,比如都要学习录音、美术、编剧等;另一个是双方也会经常一起拍作业,我们为导演系的同学做摄影师,他们为我们当演员和剪辑。这可能也是张艺谋、顾长卫都转导演的一个原因,知识结构的类似提供了这个可能性。

但我要分享的是,导演和摄影的鸿沟不在于知识结构和表达能力,更在于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成为职业导演后,个人表达和大众的接受度是长期博弈的,你要在当中找到平衡。

即便你是文艺片导演,或是极有个性的广告导演,你的受众再狭小,对于曾经学校的创作环境而言,其数量也是几何倍数增长的。我们创作一支短片、电影、广告,一般会有三个传达的层级。其一,准确的信息,即故事;其二,情绪传达;其三,是受众在观看之后沉淀出来的思想感受。

往往商业项目做到第一个环节的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说,“你现在做的这个东西,我敢保证有80%的观众是看不懂的”,但是,你也无法反驳他。我们总是谈“下沉”,但说实话,你无法直接与你的受众对话,因为数量级太大了。这也是我认为做导演要面对的第一道坎,即如何把你喜好的、与你审美一致的东西,传递给更大的群体。

这道坎很难跨过去,因为它是双向的。首先,你很难把你的想法完整地传播给大众,不管是商业的阻隔还是能力的阻隔。其次,如果你太在意商业规则和大众的评判,把这个游戏规则玩得太娴熟了,就会导致你的作品失去棱角和作为一个个体的闪光性,那种生动的东西就被扼杀掉了。如果你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完成一支支片子,那这些片子对你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做导演是一个需要输出情绪、掏心掏肺的工作,你无法把它当作行活干下去,这对于你的内耗是很大的。

所以,个人表达和大众接受度的权衡,是所有职业导演都要持续做的功课,慢慢成熟、长期平衡。以我目前的能力,我玩不好这个游戏。

第二个考量,虽说导演是一个创作岗,但更多是一个管理岗,当你的剧组大到有上千人的时候,这些人的生命安全皆由你的指令所受到影响、所决定的。

作为管理岗,不光要有完整的知识结构去帮助创作,最重要的是你的情绪要稳定、要有决断力。这当中我认为很难平衡的点,是效率和人性。因为不管什么类型的片子,受到整个经济形势的影响,一定会受到所谓的效率要求,但所有提高效率的事情都是违背人性的。但从创作的维度来说,如果不顺应人性,就无法激发参与者的主观能动性,他们不可能每天丧着脸来搬砖,一个月两个月之后,情绪上的反馈就会影响到整个创作氛围。

这就引申出对导演更高的要求,即包含着责任感、担当等在内的人格魅力,来让人信服、并为之冲锋陷阵。反过来想,如果我还做不到这些,就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导演。


TOPicer:作为摄影师,当你拿到一个新的项目之后,通常会如何开始摄影上的创作,或者说流程是什么?

钱添添:从流程上来说,广告和电影是不一样的,但是两者也有类似的地方。先说广告,我接触到项目的时候,一般是导演用已经做完的初版方案和我沟通大概的脚本和需求,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确定所有工作人员的时间。我的工作涉及到的环节基本包括摄影、机械、灯光和移动,这些部门都与我紧密相连。为了保证最终呈现的效果,我会比导演更着急去把人员安排妥当。

第二件事是,拿到初步的方案后,我一般会跟导演沟通一下风格,甚至是先于客户和agency。因为我是直接对导演负责的,我必须先得到导演的基准线,了解导演大致想要的结果,然后在与客户、ageny沟通的过程中,将导演的预期与客户的需求包裹起来,尽力达到一个两全的结果。

堪景通常是第三个环节,有的时候需要帮助导演画分镜,具体情况要看导演的个人喜好。

分镜沟通完,接下来是会确认下是否要使用特殊设备,是否可以安排提前测试。为了保证拍摄的顺利,我作为摄影师会坚持跟设备公司沟通提前测试。时间往前倒个五六年,我们一定会看两次景,即复景,因为场景变化很多,在复景时我们拿着分镜,可以做一些更为准确的技术调度。但在如今时间的压缩下,这个工作流程被改变了。

工作流程是可以在经验中打磨、归纳出来的,当你拥有了自己的标准、专业的工作流程之后,就不要在流程上轻易让步。

拍电影和拍广告,两者的周期不一样,在很多流程上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拍广告的交活基本就是交在调色上,整个周期基本不会超过一个月。

拍电影的话,战线就会拉得很长,就像我明年年初可能要拍的电影,10月份就已经开始聊了,会先跟导演聊个1-2个月的剧本,把它聊透,在这两个月里没有任何影像上的事介入,因为剧本是所有工作的核心,是我们能不能最终达成合作的基础。

等剧本聊定之后,进入和制片聊预算的环节,包括人员、设备,前期、实拍、后期等等。预算确定后,一般是实景拍的话,我会开始跟着导演第一次去采风,但采风是不带强目的性的,我们甚至会去非拍摄的城市,只要这个城市可以激发影像上的灵感。以1942为例,这个故事发生在河南,讲述的是面对大饥荒,灾民如何徒步逃难的故事。但河南因为是平原,在画面呈现上会变成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没有任何起伏和纵深,所以并不能成为拍摄地。我们实际在山西拍摄的,但为了让观众有这个故事是发生在河南的观感,我们要知道河南的冬天是怎么样的,冬天的一草一木长什么样,真正的村民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生活,我们需要通过采风把这些概念迁移到我们的拍摄地山西,采风的重要性就在这里。

采风之后,很多事情就会同步开始进行,比如我们就会开始跟导演、服化道、美术一起定风格,同步着手开始画分镜,和美术一起开始找景,包括做一些生产试片等。


TOPicer:电影摄影和广告摄影的差别在哪里?

钱添添:首先,从过去到现在,我接广告片时,第一个会问的问题就是广告投放在哪里?当然,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难回答,因为投放渠道变得越来越多。但在当年,这个问题是非常有针对性的,我可以根据投放环境来思考技术标准要做到什么程度。而电影在这个问题上就很清晰,因为有一个技术标准叫做电影院投放。

所以说,在无法预判广告的投放环境的情况下,我只能用相对保险的技术标准去完成这个广告,保证它在一个最亮的环境里,观众依然能看到它。包括声音,也要保证受众在电梯间、聊着天、甚至没有开公放的情况下依然能听到这个声音,那么可能在声音的处理上也要做出让步,它可能没有层次、没有高级感,但是它必须能吸引人。饱和度也是需要考量的因素,如果产品有准确的色号但在实际的投放上有较大的色差,就会有点冒昧。通常来说,饱和度越高、越容易出现误差,饱和度越低、越不容易出现误差。

其次,广告和电影一个非常大的差别是,电影是以故事文本为基础的,我的创作只对导演负责。如何判断一个电影摄影好与不好,就是当你看完一部电影之后,能否觉察到摄影的存在。一个优秀的电影摄影需要将他的风格、基本功、审美都揉进故事里,并且将故事、演员、音乐、剪辑及所有观众能看到的元素完美融合。

但我是这么理解广告的,首先,因为无法判断你的受众会在哪一秒、哪一帧开始观看广告,所以我们要第一时间吸引受众的注意力。因而,广告摄影一定要突出,这个突出是指抓住目标用户的眼球。比如年轻群体,就需要用年轻化的影像来表达;而中产阶级家庭,可能品质感会更重要。


TOPicer:你在拍摄过程中,是否遇到过一些突发情况?

钱添添:作为一个谨慎的人,我没有遇到过比较技术失误的情况。我在工作中遇到的最大的意外的情况是天气、人文、场景所带来的不可控的因素。

比如说我们当时拍《热烈》的时候,王一博饰演的陈烁,作为街舞新人的首次商演,他的内心是非常紧张的。最初我们在设计的时候是所有的观众都静止了,所有观众都看着他,用来表现他内心紧张的情绪。但最终在拍摄的时候,由于当时杭州的疫情突然严重了,不允许现场有那么多群演聚集。于是导演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来不了足够多的群演,不如就一个都不要。

最终呈现就变成了他在无人的内心世界里舞蹈,反馈也很不错,观众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陈烁在无人之境中挑战了心魔、完成了成长。

所以我想说,拍片的意外总有发生,一定要具备预判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不要为了已经发生的意外而抓头苦恼,更重要的其实是变通,可能最终的效果会比原计划更好。现场的突发变动被称为上帝的灵感,即上帝在现场给你什么,那一定是当下最好的。

TOPicer:在你看来,判断一位广告摄影师是否合格的标准是什么?

钱添添:我的前提是基本功,在鱼龙混杂的时代首先要排除掉基本功不好的人。在行业内成熟的摄影师中选出你想要的,很重要的是,看他能否在拿到脚本之后、迅速判断出用什么方式最能抓住受众的注意力,而不是完成审美上的自我成就;看他能否针对项目做出创新创意和想法,将品牌和项目本身做更好地结合,而不是将同样的风格变成模版套用在每一条片子上。


TOPicer:是否有什么样的方式或者渠道,能够提升审美?

钱添添:提高审美是我自己这两年才慢慢攻克的话题。

原来我因为自己不是美术生,就觉得需要做一些缺啥补啥的事,我就经常去看一些画展、各种各样的大师分享会。实话说,这样的事情像是囫囵吞枣,看展看成了VIP之后,拍卖行的人都觉得我是资深买家,会邀请我去参加一些预展,我也会和所谓的当代艺术爱好者侃侃而谈,似乎很有门道,但我自己知道,这些认知是非常流于表面的,也只是所有的人达成的共识而已。它们都不是我的东西,它们也不会发芽,然后长出新的东西。

我是怎么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疫情突然来了,我在北京的家里被关了88天。那是我第一次坐在客厅里看到了三四月份的春天,知道了树叶从最翠的绿到最深的绿是如何变化的,每天阳光在不同的时候照在同样的绿植上会产生怎样不同的颜色。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非常生动,它在我的面前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生命力。

在那段时间里,英国的画家David Hockney也被关在了家里,他出了一本水彩的画册,叫做《春天最终还会来的》。在那之前我也很喜欢David Hockney,但是此前的喜欢多少带有随大流的原因,因为他是知名的当代艺术家,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画出那样的色彩结构,直到我被关在了家里,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春天的景象,我才真正地感知到了。

于是有一天,我看到了那些花在生命的最后,即将掉落所有花瓣的瞬间,我就哭了,那些东西终于成了我生命感受中的一部分。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就是看到某一瞬间的景象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个瞬间你就和美学产生了真正的交互、真正的体验。所以,要提高审美,第一件事,要去拥抱真实的生活和体验。当你被堵在路上,被迫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如果那个时候你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懵懂的东西,那么那一瞬间的色彩和影像就在你的心里只植下了一个根。

作为创作者,能传达的其实只有情绪。不管是做任何形式的创意、任何形式艺术表达,最终能够沉淀给观众并让观众为之买单、或者说记住的,只有情绪。所以当你看到的东西和情绪之间产生了紧密的关联之后,你的审美就得到了一种质的飞跃,再想到名作的时候,你或许也能产生同样的感受,甚至是非常主观的、完全不同的感受,那么这个东西就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

Snow:感谢添添老师,分享很真诚,很感动。

人们总在说感受当下的情绪很重要,但更多时候我们却在急着赶路,带着功利心、急迫地提升技巧,从而高效地达成目的和结果。但对于创作者而言,匠气太重,灵气就会消散,过于精湛的技法始终无法真正地打动用户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所以说,要在生活里,别旁观生活,用超越技法的东西打动真实而具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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