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古代管面食叫饼,那……面条算饼吗

文化   历史   2024-12-29 11:41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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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相信大家都吃过不少别人画的饼。尽管我们面对“画饼”,能一秒钟输入八个表情包——



但我们对于那些能吃到嘴里的、香喷喷的饼,还是非常欢迎的。



“饼”在中华饮食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不过在古代,“饼”是各类面粉制品的总称。汉代的刘熙在《释名·释饮食》中解释说:“饼,并也。溲面使合并也。”唐代颜师古为“饼”字注曰:“溲面而蒸熟之则为饼。饼之言并也,相合并也。”


可见,古人所谓的“饼”就是以水和面,使水、面合并起来的意思。可以说是对面食的一种统称,和我们今天所说的饼的概念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饼”的起源:胡人传入还是产于中原


长久以来,学界对“饼”的起源一直莫衷一是。分歧焦点在于:“饼”起源于中原还是“胡食”?有日本学者如篠田统等人认为,“饼”是由西亚传入我国;也有许多学者认为,饼本就产于中华大地。要厘清这个问题,还需抽丝剥茧,层层递进。


首先,饼类食物的出现和小麦的传入有密切关系。小麦起源于西亚,早在原始社会末期就传入中国的西北地区,后通过人口的交流融合传入中原地区,春秋战国时期,“麦”已是“五谷”之一。


然而,小麦传入中原后仍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保持“粒食”(即:将小麦仁煮成麦饭、麦粥吃)的习惯。这一时期的重要文献《礼记·内则》在介绍各种食品时也没有谈及如何制作饼。


直到束皙《饼赋》说:


“饼之作也,其来近矣。……或名生于里巷,或法出乎殊俗。”


所谓 “殊俗”,很可能是说西部地区“胡人”的饮食习俗。由此可以推测,磨面制饼的技艺由西亚人最先传入今我国的西部地区,并随之在当时生活于西部地区的“胡人”中发展起来。



那中原地区呢?在迄今所知的先秦文献中,“饼”字已见于《墨子·耕柱》,相传春秋时的公输般(鲁班)制作石转磨,而战国石磨的实物遗存亦已被发现,可见先秦时代的中原人也具备磨面制饼的技艺和工具。


既然中原的汉人和西部地区的“胡人”都能磨面制饼,那饼的起源怎么说?


学者高启安在《“饼”源“胡”说——兼论数种面食名称的起源》一文中认为:从现在的新疆到河西走廊,都发现了许多新石器时代的石磨器,出土的数量和密度均超过了中原。单就河西走廊来说,在武威、酒泉、敦煌,均发现了相同形状的石磨器,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多具。因此,他推断中原磨面作饼,应该主要是从西部地区学习而来。另外,他还从语言学的角度考证了汉语的“饼”属于外来语言传入中国后发生的音变。也因此,很多学者更倾向于认同“饼”的“西来说”。即:饼不是原产于中原本土,而是来自于“胡食”。


汉代以降,当时中原的汉人把各种面食统称之为“饼”,以区别于传统的“粒”。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饼食在民族的融合和交流中有了多样化的发展。但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仍有一些饼食带有明显的西北“胡人”印记。


到了东汉,“饼”家族的成员多了起来,《释名》中举出了许多:


“蒸饼、汤饼、蝎饼、髓饼、金饼、索饼之属,皆随形而名之也。”


不过,如今看来,说“随形而名”并不准确——“饼”的得名大概可以分为四种情况:一是以来源命名,如胡饼,指来源于胡人。二是以制作过程命名,如蒸饼,即为蒸制的面饼;汤饼是水煮的面食。三是以原料的特殊而命名,如髓饼,指加了动物骨髓、油脂、蜂蜜和面制作的炉饼。只有索饼是以形状冠名,索饼为长条状,类似面条。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形状各异、制作方法不同、来源不一的食物均称作“饼”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于它们的共同点——原料均为小麦面粉。这应该也是它们均称作“饼”的根本原因,针对面食的不同吃法衍生出的各类食物都叫“饼”。



宋人黄朝英在《靖康缃素杂记》中也有类似的论断。书中记载:


凡以面为食具者,皆谓之饼。故火烧而食者,呼为烧饼,水煮而食者,呼为汤饼;蒸笼而食者,呼为蒸饼,而馒头谓之笼饼。


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农业技术的不断革新和民族大融合的不断发展,饼食种类增加到了二十多种。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有《饼法》一章,列举了烤炙、煎炸、汤水煮及蒸等诸多做饼方法。


崔寔的《四民月令》中还记述农家面食有燕饼、煮饼、水溲饼、酒溲饼等。至隋唐时期,饼食品类更是繁富,多达四十余种。宋元之后,“饼”更加复杂化、精细化。到如今,各种饼已经是大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美食了。


胡饼:烘烤制饼鼻祖


“胡饼”,顾名思义,就是胡人的饼或胡人做的饼,如今学界普遍认为它就是当今新疆颇受欢迎的“馕”。



冠以“胡”字是对中原地区饼食的区别,制作的前提是有“胡麻”。胡麻不是中原地区的固有作物。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了不少西域的可食用物种,如葡萄、石榴、胡麻(即芝麻)等,许多胡物、胡食开始引进中原。


西来的面食种类以烘烤制法为主,而胡饼应当是其中烹制方法较为古老,传入时间较早的面食食物之一,以至于西域、河西走廊、中原三个地区的大部分烘烤类面食都是由胡饼加工发展而来。上文提到“髓饼”,实际上也是胡饼的一种。《齐民要术》记载:“以髓脂、蜜,合和面。厚四五分,广六七寸。便著胡饼炉中,令熟。”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值得注意的是,元代出现了“烧饼”。那时烧饼的做法是先在铁锅上烙,再入炉烤,其烹制方法,无疑是传统烹法的“烙”与外来烹法“烤”相结合而产生的。元代的《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就记录了烧饼的具体做法:


“每面一斤,入油半两、炒盐一钱,冷水和搜,骨鲁槌研开。镦上博得硬,爆火内烧熟,极脆美。”


由此可以看出那时烧饼的做法几乎与现代无异。


除了烧饼,明朝还出现了“火烧”,清末的《素食说略》中记载了其制法:“以酥面实馅作饼,曰馅儿火烧。”这也和如今火烧的做法基本一致。


可以说,烧饼、火烧都是“胡饼”的变种和衍生,它们的出现也是烘烤类面食文化在中原地区本土化的结果。


汤饼:没想到吧,我是面条


关于“汤饼”究竟为何物,学界一直争议不断,高启安在《唐五代敦煌饮食文化研究》一书中认为其为水煮的面食;学者黄正建认为就是面条,夏天则为凉面;胡同庆、王义芝则认为是如今河西走廊一带流行的“揪片子、面片子之类的汤面”,用擀面杖将和好的面擀开,擀薄,切成宽条,下锅煮熟,可素食、可荤食。不过,真相最终被吐鲁番出土的文书揭开。



如《高昌重光三年(622年)条列虎牙汜某等传供食帐一》记载:


“传,白罗面二斗,市肉三节,胡瓜子三升,作汤饼供世子夫人食。”


从吐鲁番文书中可知,“汤饼”的面质上乘,是用帛筛筛过的精细面,制作汤面时还要加上肉和其他配料如“胡瓜子”等。“汤面”属于上等面食,往往被用来招待国内外贵宾,赏赐官员等。束皙《饼赋》也云:


“玄(元)冬猛寒,清晨之会,涕冻鼻中,霜成口外,充虚解战,汤饼为最。” 


可见汤饼作为一道“汤饭”,在寒冷的冬日能够较好地驱寒。


当然,如果想在夏天吃汤饼,也不是不行。南北朝人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记载:“(六月)伏日,并作汤饼,名为‘辟恶饼’。” “恶”字意为疾病、污秽。夏天气温高,食物易腐败,饮食不洁,易患肠道疾病。汤饼用水煮熟,趁热吃,或许是在伏天最为洁净的食品之一。


另外,“汤饼”还会和一些喜事或节日联系在一起:


“尔生始悬弧,我作座上宾。引箸举汤饼,祝词天麒麟。(刘禹锡《送张盥赴举诗》)”


“悬弧”指生了男孩。古代有尚武习俗,生男孩,就在门的左首悬挂一张弓,名曰“悬弧”,后来引申为男孩生日。这里写的是举行汤饼宴来庆祝生男之喜的风俗。



唐代诗人李颀的《九月九日刘十八东堂集》云:“风俗尚九日,此情安可忘。菊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诗中描写的重阳节风俗。重阳节的风俗除人们熟知的登高、赏菊花和插茱萸外,又补充了一条“吃汤饼”。


蒸饼:我更喜欢被叫作馒头或包子


蒸制是中原地区传统的食物烹饪方法。从文献记载看,蒸饼在古代普及程度颇高。



蒸饼在汉朝时已经出现,魏晋南北朝时期演变出“馒头”的新品种。蒸饼是发面制作的,李时珍《本草纲目》集解曰:


“小麦面脩治食品甚多,惟蒸饼其来最古,是酵糟发成,单面所造。”


蒸制食物相对于煮制、烤制食物来说,费工费火,热能转换率低。所以当时的一般百姓家是无力消费这种“高级”食品的。



“(何曾)然性奢豪,务在华侈。……厨膳滋味,过于王者。……蒸饼上不坼十字不食。”《晋书·何曾传》


“石虎好食蒸饼,常以干枣、胡桃瓤为心蒸之,使坼裂方食。”《太平御览》引《赵录》


从以上文献也可看出,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蒸饼以蒸制表面裂开为优,类似后世的开花馒头,且在蒸饼内可以添加各种果仁,以增加风味。


在唐代,蒸制的饼类除称作“蒸饼”外,更多被称作“笼饼”。唐长安蒸饼造食相当普及,长安城的街道两旁就有不少蒸饼摊档或店肆。《朝野佥载》记载,武则天时,张衡“路旁见蒸饼新熟,遂市其一,马上食之……”另外,蒸饼还是那时的节日食品之一。如庞元英《文昌杂录》卷三“唐岁时节物”,说明在寒食时有“子推蒸饼”专门冷食。



唐以后,蒸饼的名称大多不见。蒸制类面食以包子、馒头等为主流。实际上,“包子”之名早在五代时已经出现,但其大量品种出现是在宋代。宋朝时包子种类繁多,《东京梦华录》中就以“诸色包子”代指各类的包子类型。


后来,随着社会发展,“包子”的制作越来越精细、多样,到如今,已在蒸制面食中自成一派。


文中列举的三大类饼食基本囊括了古代各类“饼”的制作与传承发展。


不过,我们现在说的“饼”已经特指扁圆形的面制食品。这么一看,确实只有“胡饼”最像咱们现在吃的饼。如今,我们能吃到的饼无论是馅料、味道还是制作工艺都愈发丰富。与此同时,各地也有代表当地文化的特色饼食,如陕西的水晶饼,云南的鲜花饼,安徽黄山烧饼……



可以说,我们吃“饼”的历史,也是中国古代面食的发展史,更是一部古代社会生活和文化交流的变迁史。


参考资料:

[1]庄华峰著.饮食生活 舌尖的创造[M].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 2020.05.

[2]高启安.“饼”源“胡”说——兼论数种面食名称的起源[C]//中国民族古文字研究会,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敦煌研究院。丝绸之路民族古文字与文化学术讨论会会议论文集。[出版者不详],2005:15.

[3]邵万宽.胡饼、烧饼、黄桥烧饼新探[J].美食研究,2018,35(03):11-14+47.

[4]贾俊侠.汉唐长安“饼食”综论[J].唐都学刊,2009,25(04):13-20.

[5]闫艳.释“烧饼”兼及“胡饼”与“馕”[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45(05):100-105.

[6]王启涛.丝绸之路上的饮食文化研究之一:饼——以吐鲁番出土文书为中心[J].四川旅游学院学报,2016,(04):8-15.

[7]惠萌.面食之路[D].陕西师范大学,2020.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END
作者 | 西洲
编辑 | 胡心雅 
排版 | 钟诗艺(实习)
校对 | 火炬 李栋 张斌 古月 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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