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诗歌实现乡村孩子自由的情感表达 | 第 188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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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lightener 简介|周天琪
周天琪,是光诗歌第128号核心志愿者。采诗组的“小蜜蜂”,他山之石栏目翻译志愿者。
在长达一年的观察里,天琪留给我的印象是绿色的。
整个人像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海藻,有带着清晰毛流的眉毛和总是很开心的大笑。天琪说话的时候会带一点台湾腔,笑容则有一种不在国内的灿烂。这种灿烂很难用牙齿、嘴唇或者肤色来标准化,总之是一种不属于东亚的气质,总是让我想起对新的一天充满热情的动漫女孩,跑起来的时候头发会狠狠向后飘动,静止的时候十个脚趾大大地分开。
温和地说话,但是有效率地行动
在ins上,天琪为“是光”的小诗专门创建了一个相册,那些与小诗有所呼应的生命瞬间被她悄然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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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琪的ins相册 | 图源: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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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采蜜人”的便利。“是光”的志愿者团队非常稳定,新的申请人要等很久才能等到招人的岗位。随着项目地和服务对象的不断扩大,小诗人们上传的诗歌也越来越多,采诗人是目前为数不多经常有需求释出的岗位。
在“小蜜蜂”的位置上实习期满后,天琪接受了我的采访,并受邀加入“他山之石”栏目。申请时随简历提交的译文之整洁、美观和迅速,让面试小组的大家感到惊讶。进组之后,这篇译文经过两轮编辑,成为天琪在“是光的小号”上推送的第一篇译文:《他山 | 拼贴诗的探索与超越》。
“他山”组的工作主要是搜寻国外关于诗歌教育、诗歌教学的案例,翻译成中文。鉴于栏目面对的不完全是专业的教育学、文学学者,而是项目地学校最普通的乡村教师(可能都不教授语文科目)和最普通的月捐人,对翻译工作内容的要求就变得很高:要学术但是不要理解门槛,要专业但是不要阅读障碍,要翻译准确,同时也要兼顾阅读体验。
困难的存在是自然而然的。
有时候选题具有非常好的理论视角,但是会因为理论性过强或者国情差异过大而被否决。有一些困难则是翻译本身带来的——天琪的译文以文风简要、词汇准确见长,但是总是很容易带上一点翻译腔。习惯了另一种语言的表达方式,在转回中文时会有一些语序和用词上的微妙的水土不服。不过,这种水土不服在今年有了明显的改善——“可能是因为我使用中文的频率变高了!”
去年十二月,身在加拿大的天琪拿到了工作签证,并开始兼职做中文老师。在其中一期中文课上,她把是光诗歌作为案例介绍给了在座的学生。其中一位大学心理学和教育学教授对此很感兴趣,他认为,在孩子们的诗歌里既能看到中文的美,也能感受到童心的真。这是他喜欢的教育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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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琪介绍“是光诗歌”的课件 | 图源: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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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一次回忆。”天琪说,“遗憾的是,他上个月突然病重去世了。”
语言的生命力永远在于使用,加入他山的12个月里,天琪已经完成了5篇翻译。对她来说,“他山”的工作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又与诗歌这个主题做了一个有意识的连接。”
没有送达的投诉信
“当我第一次听说‘教育中的设计思维’和‘变革设计’时,我开始意识到兴奋的来源。它来自我被忽视的自我,它一直渴望和渴望更公平的生活: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天琪
杭州,那个在很多传世的文章里总是诗情画意的地方是天琪的家乡,她在这里长大。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家乡是一个需要“逃离”的地方。
在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她感受到一种本能的不适,即便那个时候的天琪还没有描述这种不适的能力。但是她能感受到那种由于依然对外界的反馈有所期待而产生的恐惧:思考的结果有被批评的风险。
天琪的少女时代,由很多封投诉信连缀。这些信从来没有送达过,有的只存在于她的内心深处。
给校长的投诉信里,她写了一次体验。在一次活动筹备中,艺术老师要求孩子们在活动现场等待记者的到来,以随时配合拍摄宣传照片。在集体主义的习惯性视野里面,这当然是理所当然而且应当引以为荣的一次配合工作。
天琪认为这是不合理的。午饭期间,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没有等到记者,老师也不见了,天琪提议大家到休息室吃点东西。赶回来的老师大发雷霆,指责包括天琪在内的孩子们任性又偷懒。
另一封“投诉信”发生在一个雾霾天。天琪从窗户看出去, 操场上正在进行户外作业的清洁师傅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就这么暴露在雾霾之中。课间,她鼓起勇气向班主任提出此事,老师提醒她:你的任务是专注于学习。
无能为力。饿着肚子的学生无能为力,雾霾里的工作人员无能为力,那个看到并且勇敢地说出了口的天琪,也无能为力。
高中毕业之后,她申请了台湾的本科学校,毕业后前往加拿大蒙特利尔学习幼儿教育的硕士课程。后来她申请了世界各地的实习项目,去学习、去感受、去体验、去创造。
天琪没有放弃。她不是充满了战斗姿态的那种年轻人,但是有着无法被动摇的内心。和很多人一样,那个时候的天琪想着,也许有一些答案,需要在路上才能找到。
周游
“孟买机场象牙白的树形柱子,披在当地妇女身上的五颜六色的披肩,隔离小径上的‘女士专用’标志,以及在移民局挣扎着学习英语时的曲折对话,都向我证实了我这辈子已经完成了离家乡杭州最远的一次流离失所。第一周的暴雨淹没了这座城市,也挑战了我对印度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尽管洪水已达到小腿深,但很少有人带伞或穿雨衣。雨水似乎是来自天堂的祝福。校车司机在门边冲洗双脚,而一群年轻人则在潺潺的水中游泳和玩耍。每个人都悠闲地走着,与我们撑着伞在雨中匆匆忙忙地奔跑形成鲜明对比。与不同文化的相遇不仅带来了新鲜感,而且引发了深刻的反思和自我意识。”
——天琪
2017年,天琪申请前往印度的河滨学校(Riverside school)参加一个关于课堂设计与变革的短期项目。这是天琪第一次感受到“设计”背后所蕴含的东西。
这所学校的孩子们有种天琪不熟悉的、充满自信心和松弛感的姿态。在这所学校,天琪作为实习生观察和参与了所有年级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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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河滨学校的照片 | 图源: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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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学生提出疑问也提出自己的思考,看到老师提供支持也提供指导——“学生们共同努力,试图解决困扰他们的某个问题,反思他们所学到的知识,并与他人分享他们的学习成果”。而作为见习教师的天琪,则在课堂上感受到了设计和变革是如何作用于学生、教师和学校文化本身。
她的一个朋友曾经说过:“这不是偶然的产物,而是设计的结果。”老师们通过设计课程、迭代课程和临场调整,找到最适用的切入点来帮助学生应用知识。在后来的论文中,关于这段经历,天琪写道:“教师被授予无价的机会来支持学生的成长和茁壮成长。仔细想想,这可能是我所认同的教育形象,也是我想要创造的形象。”
在秘鲁一所“帮助克服障碍”社区中心学校(HOOP Peru)中,天琪收获了更多具体的感受。她设计了一系列课程,带着学生接触各种无障碍材料,在熟悉、玩耍和对材料的塑造中探索日常生活中的物体设计。
在HOOP Peru的天琪
图源:天琪
他们一起寻找各种类型的植物,用棉签模仿出树木的形状;他们一起制作纸飞机并在操场上举行试飞活动来测试性能,又回到课堂上进行优化和装饰;他们一起从阅读绘本开始,去理解书籍的制作,一起在书中写作和绘制自己的故事……天琪说:“这个充满生活和教学的迷人空间,我们共同的能量可以聚集在一起,产生意想不到的东西,在‘混乱’中工作,创造新的东西:这是我的希望,也是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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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HOOP Peru的照片 | 图源: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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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工作的这段时间,她围绕自己的生活重心选择了五所幼儿园,逐一尝试过后,选择了与自身能量最符合那所。她如其所愿地,成为了自己希望成为的那种老师。
重新提起过去、提起家乡的时候,天琪哽咽了:“在这一年中,对家乡或者说台湾曾经塑造过、影响过我的地方,多了更多的承认和拥抱。”
关于家乡、家人的照片
图源 | 天琪
她这样写道:“从十八岁去台湾读大学以来,离家十年了,世界各个角落的街巷对我来说少了当初的神秘感,但逐渐累积的力量让我能在外面玩更久了,回家的路也越走越长。秘鲁朋友的一句话一直留在心里: somos de donde no tenemos miedo a mostrarnos cómo somos (现在想想中文里也有对应的句子,我心安处是吾乡)。”
“和家乡保持距离的这段时间里,包括在大学选择的比较教育专业,以及现在从事的学前教育和海外华文教育——这些所谓我选择走的路,都是我尝试理解我在家乡的经历和遭遇作出的决定,有对教育不同可能性的好奇和探索,也有自知或者不自知付出的代价,所以某种意义上说,我从来没离开过它,它一直是我的一部分。”
她给我看左臂新有的纹身,这是去年回台湾的时候,请一位擅长水墨风格的纹身师设计的:“上面是杭州的桂花,下面是台湾的栾树。”
天琪的纹身
图源:天琪
在天琪的周游里,她放弃了防御,撤掉了心的城堡。世界可能会下雨,但是心里永远不再害怕。世界在她面前展开,如同塔罗牌中的低语,你手握权杖,世界在你脚下。
她没有雨伞,但是有很多凉鞋。
采访手记
by沐春
天琪是一个对语言非常谨慎的人,很少给我确定的答案。对任何问题,天琪都习惯性地给予多角度的考量,并进行一番自我辩证。
她不会轻易地承认,当然也不会轻易地否定。这也许并不是语言的谨慎,而是她看待世界的方式:拒绝被简单的、片面的单词所概括。这种随时在场的审慎甚至触发了我的反省机制,当我的问题采取一种直接而且尖锐的方式提出时,是否对于受访者来说也是一种冒犯:问题里本身带着非此即彼的、标签化的引诱。
成员 | 天琪 撰文 | 沐春
校对 | 小“鑫”光&田田
编辑 | 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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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市呈贡区是光四季诗歌青少年服务中心(简称“是光诗歌”)是国内首家且规模最大的乡村诗歌教育公益组织。从2016年10月开始,“是光”通过为当地教师提供诗歌课程包和培训,解决乡村孩子缺乏心灵关注和情感表达渠道的问题。截至2023年10月,“是光”已经服务中小学2400余所,170000余名孩子有了人生的第一节诗歌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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